太平洋战争





  那天上午的总统记者招待会引起美国全国的庆祝浪潮。纽约的时代广场立刻拥满着欢呼的人群,水手和士兵看见漂亮姑娘就拥抱。全国一再举行狂热的庆祝。欢乐和狂欢通宵达旦。警察接到严格命令,只准在全国性的狂欢超过控制时才能加以干涉。
  对于上万的衰弱的同盟国战俘,这一天他们特别感到耻辱和痛苦,因为他们不得不忍受看守他们的警卫的愤怒不满。对于最近从飞机上跳伞降落在九州的那些美国空军,这却是死亡之日。西部总司令部的军官采取恶劣的报复行动,把十六名美国空军砍成碎块,苏联红军不顾停火命令,继续前进,穿过满洲向朝鲜半岛的三十八度纬线推进。
  斯大林决心为俄国在一九○五年蒙受的耻辱报仇雪耻,甚至提出苏联要共同占领日本。这个动议遭到壮鲁门的否决,但是非常明显的是,要克里姆林宫实行诺言,进行调停,使中国实行持久和平这样的可能性不大,毛泽东和蒋介石的军队开始准备,一俟日军撤出大陆就要开战,决一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新任盟国最高司令面临的第一个任务,是让占领着大片土地的三百万武装日军有秩序地撤退,麦克阿瑟的参谋机构开始建立盟国最高司令的权威,向英国、荷兰和法国发出有争议的命令:在接受日本的正式投降以前,他们的军队不得再度占领他们的前领地,这样使得在爪哇和印度尼西亚的共产党军队和国民军有几个星期的时间来巩固他们的力量,以便继续抵抗日本占领军,这些日本军队是老殖民国家自己暂时不得不赖以维持法律和秩序的。
  在日本国内,有零星暴动反对日本政府当局,铃木首相的和平使命完成了,于是下台让位给天皇的叔叔久迩宫组织的看守内阁,帝国家属的高级成员奉裕仁的命令被派出去,提示那些溃散的军事指挥官,尽管他们个人宁愿继续作战以求勇士式的捐躯,但是他们的神圣职责是服从天皇。
  八月十九比日本军事领袖们任命的十六名代表乘两架飞机前往马尼拉,遵照麦克阿瑟的命令,在机翼和机尾上画上绿色十字的标记。他们到那里去准备根据波茨但宣言的帝国投降书的措词。美军占领的第一阶段的重点,是对一切同盟国俘虏给以人道的待遇。飞行堡垒又被派上天,这次的任务不是去轰炸,而是向在泰国和华北的日本战俘营空投食品和药品。
  回到东京湾
  由于台风和日本国内重新发生骚乱而延误了一个星期以后,第一批美军在八月二十八日踏上日本国土,飞到横须贺附近的厚木机场。同一天,第三舰队的旗舰驶入东京湾。倒没有如哈尔西海军中将曾经答应过的那样以雷声震耳般的炮声的特殊方式到达。甚至并没有象三十八年前他作为海军少尉,白色大舰队到东京湾时那样鸣礼炮来炫耀。虽然第三舰队已经如此壮大,如果把所有的战舰都聚集在日本神圣的富士山阴影之下,那当然太庞大了,但是这次仍然是在一个码头集结如此多的舰只来显示最惊人的海军力量。战列舰、航空母舰、巡洋舰、驱逐舰和登陆舰的灰色侧影驶入港内,这又提醒大家促成日本惨败的美国威力。英国海军以“约克公爵号”为代表,舰上飘扬着英国远东舰队司令布鲁斯·弗雷泽海军上将的旗帜。那天下午,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本人乘海上飞机前去战列舰“南达科他号”上升起他的将旗。
  尼米兹知道了他比盟国最高司令到得早,感到满意。当他听说麦克阿瑟将接受日本投降时,他难得毫不掩饰地表示出愤怒!这样,尼米兹咆吼着说。就显得把赢得太平洋战争的荣誉都给了陆军,他决定不出席典礼;海军部长福雷斯特尔说服总统,签字仪式在一艘以部长的家乡州名命名的战列舰上举行才恰如其分——而太平洋舰队总司令代表美国签字这才恰当,这样才挽回了局面。第二天,海军陆战队登陆占领横须贺海军基地,同时第十一空降师前来接管毗连的机场,那里停着一排排的日本飞机,这些飞讥已经在早些时候被迫拆除推进器,以免不听话的神风突击队飞行员在最后一分钟采取孤注一掷的行动。二时十九分,当闪闪发光的巴丹号C…54 运输机徐徐滑上甲板时,美国军乐队奏起音乐。麦克阿瑟出现在机舱后面的门口,戴了一顶破旧便帽、一副太阳镜,抽着老玉米轴做的烟斗,这已经成为战时麦克阿瑟的“商标”。他以演员小心翼翼走向舞台中心时的那种庄严姿态,不慌不忙地步下舷梯,当记者们灯光闪闪拍摄照片时,他对艾克尔怕格将军致意说:“鲍勃,现在算清账了”。”
  这想必是有史以来最不协调的军事胜利之一,以红色的救火车为首的、麦克阿瑟的汽车长列到横滨短短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因为日本人提供的这些破车用的是木炭,一再抛锚,沿途,美国将军们感到纳闷,在路上排成长行的士兵都把背对着汽车队,人们告诉他们,这是一种尊敬姿态,平常是为天皇保留的。盟国司令部在大饭店设立了临时总部,这是东京港口城市中,还没有被毁坏的少数几个建筑物之一。第二天黄昏,当温赖特将军和琅西瓦尔将军到达时,他们在晚餐时激动地重新会合,他们从沈阳的战俘营飞来,显得衰弱、病态,准备着出席投降仪式。
  “和平祭坛”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上午,天气阴沉沉,驱逐舰把盟国的将军们运渡到“密苏里号”上去,同行的有世界各国的新闻代表,包括日本的新闻代表,自从海军准将佩里到达这里把西方的门户向日本打开以来,正好是一世纪差八年,哈尔西有着很好的历史感,他做了安排,使一八五三年佩里旗舰上悬挂的那面星条旗从海军学院博物馆里空运到日本。现在这面旗醒目地展示在后面甲板上铺着台面呢的桌子上方的舱壁上,正式投降书将在这张桌子上签署。旗舰的高处,挤满了水手,而下面,甲板上,九个同盟国的制服整齐的海、陆军代表争占有利位置,都想使自己在这一历史大事的照片中占一个地位。
  日本代表乘坐的驱逐舰停在一个客气的距离之外,等待最高司令的人员柔坐的舰只靠近大战舰,当麦克阿瑟在奏乐声中上船时他注意到,“密苏里号”的主桅上出现不寻常的现象,将军的红旗同尼米兹海军上将的蓝旗并排飘扬——说明他们在太平洋司令部的级别是相同的。
  对于坐船来的日本人没有致敬礼,因为他们是求和的战败敌人,梅津美治郎将军代表帝国统帅部,脆弱可怜的重光葵将代表日本政府签字。甚至在爬陡峭的楼梯时,也成为这位外务大臣的艰难考验,因为多年以前在遭到暗杀时他失去了一条腿,靠了一根手杖他踢踢跶跶地走到他的位置上,在一片军人制服大海中,他戴着丝绒礼帽,穿着大礼服,他是被战败的日本老百姓的可怜的象征。
  当盟国的领袖们就座时,乐队奏起美国国歌。牧师祈祷以后,麦克阿瑟站在一排麦克风前,老练地发表了一篇简短而有说服力的演说,最后他说:“我最热诚的希望,确实也是全人类的希望,就是在这次庄严的仪式以后,将从过去的流血、屠杀中出现一个更好的世界———个献身于维护人类尊严的世界,一个致力于自由、宽容和正义这个崇高愿望的世界。”
  “这个窄小的后甲板这时候成了和平的祭坛,”这是日本代表团的一位成员在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说的。当时日本代表被招呼过去在投降书上签字。然庸最高司令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签字,把各支钢笔递给温赖特将军、珀西瓦尔将军以及池手下的其他成员。尼米兹海军上将代表美国签字。他签字以后,接着签字的有中国的徐永昌将军,英国代表布鲁斯·弗雷泽海军上将,苏联代表库兹马·杰列扬科中将,澳大利亚代表托马斯·布拉米将军,然后是加拿大、法国、荷兰和新西兰的代表。
  “让我们祈祷,现在世界恢复和平了,上帝将永远维护和平,”麦克阿瑟吟咏道,然后宣布:“现在仪式结束。”正当第一批一千九百架同盟国的飞机轰隆隆地飞到头顶上来的时候,太阳从云层中冒了出来,但是麦克阿瑟表演的完美时机几乎被破坏了,因为正要离开的日本代表发现文件上有错误。加拿大代表以及随后的代表们的签字都签错了地方,萨瑟兰将军不得不赶紧纠正错误。
  日本的代表们现在已经不是敌人了,他们受到礼遇被送出唐甲板,尼米兹为了表明日本代表们的新身份,命令日本代表所乘的驱逐舰,以咖啡和香烟招待他们。同盟国的司令官们体会去喝咖啡,吃炸面饼圈——因为美国海军是禁酒的,不可能敬香槟酒。
  不管怎样说,这总是不怎么恰当的,因为麦克阿瑟将军已经向全世界的无线电联播宣称:“今天枪声不响了,一场大悲剧结束了。。。”
  精神上的转化
  当残酷的、毁灭性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在那个九月的早晨落下了最后的幕布时,由停泊在东京湾的一艘美国海军战舰上的一位美国将军来导演一场仪式使其生效,这本来是极为适合的,自从在同一海面上,一支美国舰队在雷鸣般的炮声中来敲日本的大门以来,迄今毕竟还不到九十三年。在“密苏里号”十六英寸口径的大炮上空隆隆雷鸣的超级堡垒轰炸机,正证明白从一八五三年以来,武器的毁灭能力已经取得了惊人的进步:在一八五三年,佩里准将的加农炮声曾经吓坏了日本人,不到一百年以后,麦克阿瑟将军呼吁全世界人民“恢复精神力量,改进人类品质”以防止核战争的危险,他说:“要想拯救肉体就得从精神着手。”
  大炮可能要比佩里时代的响许多倍,炸弹现在已经可以从地球表面消灭整个城市,但是美国的使命仍然坚定不移。“上帝的意旨”曾经成为佩里越过太平洋“把一种古怪、与世隔绝的人民带到世界大家庭中来”的理由。扩张主义的十九世纪信徒们认为,美国注定要成为“世界的主要组织者”,因为他们的民族高出于其他一切民族,“在某种特殊意义上来说,是天赐受命充当他的兄弟的看护人。”在美国作为一个国家的第一世纪,在商业和道义上的激励的推动下,美国历届政府都谋求“显示使命”,用来控制太平洋,抵制日本的日益增强的挑战,其办法是为“门户开放”建立国际上的道义责任,当这些条约都失败之后,通过威胁和经济制裁的政策来强迫执行来得过迟的做法,将太平洋变成了战场的舞台。动员大大占优势的工业和军事实力,不仅在一九四五年击溃了日本,并且使世界上最大的海洋成了“美国湖”和势力范围,这样就实现了马双海军上校和西奥多·罗斯福的预言。
  麦克阿瑟长期研究亚洲问题,他很受提倡天命学说的同一个共和党政治传统的影响,他的公开宣布的使命,决不少于“日本的精神转化”,其办法是建立“爱好和平的责任政府”——他所说的政府,就是以美国为模式的政府。他要成功地完成这个惊人的任务,这将是他对历史做出的最大贡献。
  当盟国最高司令的总部于一九四五年秋在东京建立时,麦克阿瑟面临的任务,是要管理一个破烂国家,它既受战败的创伤,又受到战争的破坏。一半的城市变成废墟,三分之一的工业被毁灭,甚至在海外的六百万士兵和百姓开始回国以前,七千万居民已经处于饥饿边缘。然而,美国占领军的负担又不很重,因为经过许多年的极权统治之后,日本人容易接受从一个军事权威到另一个军事权威的过渡。受到华盛顿的惊人松散的制约,麦克阿瑟成了日本的实际统治者,他全权监督新宪法的制定和执行。一九四七年通过的宪法,保留天皇为立宪君主,并重建议会的最高权力地位。宪法条款使日本人从许多传统的束缚中摆脱出来,使妇女第一次获得选举权,它还规定解散统治经济的“财阀”工业集团。虽然日本直到一九五一年旧金山和平条约签订时才获得完全自主仅,但是国家的复苏和再建却很快就在进行中了。日本人民在拥抱西方的观点、方法和方式上,又表现了当初学明治维新时的同样的非凡能力。到了战后第一个十年结束的时候,一个崭新的国家当会出现:非军事化的、民主的以及——全国热衷于棒球和好莱坞电影——美国化了的。
  当美国军队开始占领日本时,英国于九月十二日在远东庆祝她的胜利时刻,此时路易斯·蒙巴顿勋爵作为最高盟国司令,在新加坡接受东南亚一切敌军的投降。英国国旗又骄做地在政府大厦的帝国门廊前飘扬了。但是也象由于英国力量不足,暂时要依赖他们来维持法律和秩序的日本士兵那样,权力的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