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你是我的毒 作者:嬴雅(晋江2012.06.09完结)
珍扶起我,直往里走,扶我到榻席上躺好。
看着医士在大寒天却额头冒汗地为我诊脉,我不禁有些过意不去。虢侯将怒气全撒在了医士身上,若我任性妄为不听医嘱,只怕这医士往后的日子真的不好过了……
“回国君,夫人恐是夜里没注意着了凉,受了风寒。如今风寒入侵,致令正气虚弱肺叶受损,故而有咳嗽症状。待小臣开几剂药,夫人服下再休息几日,定当痊愈。”医士谨慎地道。
“夫人前日饮酒,至今头还犹有余痛,那该如何?”虢侯问。
“待臣再开一个醒酒止痛的方子,只是万望夫人放宽心怀,莫要忧思愁苦,这头痛当好得更快!”医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告退开方子去了。
珍跟着去拿方煎药,内堂又只剩下我和虢侯二人。
“医士的话记得没有?”他问。
我望着头顶帷帐,平静地问:“前日饮酒?你是说我睡了一天一夜?”
“……是。”稍顷,他答。
“你一直都在这陪着我?”我微微侧头望向他,又问。
他走到榻前坐在沿边,握着我的手道:“你喝了那么多酒,心里又藏着心事,我不放心。”
我抽回手,重新望向帐顶,淡淡地道:“后宫佳丽无数,各国送来的媵妾想必美丽绝伦。众多美人,你能放心多少?”
“雅,你当明白,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虢侯将我扳转身,迫使我望向他的眼眸。“接受各国媵妾实属无奈之举,我是一国之君,有些事我身不由己!”
是吗?真的身不由己?我淡淡一笑。
“还有三日便是册封大典,你好好养病,不要再想无谓的事,等大典过后,我会和你好好谈谈。”
我坐起来,定定地望着他,微笑着道:“我不会接受册封的。”
“你说什么?”虢侯站起来,看着我,眼中一抹深沉。“雅,这段时间宫里传得沸沸扬扬,都道你骄傲任性不分尊卑,与后宫众妇隔离不说,更完全无视我这个国君。据说,你在这朝阳殿也只许宫人称呼你为君主,不许提‘夫人’二字。雅,且不管别人如何想,难道你就真的要如此与我生分?完全不顾当年之情?”
虢侯没有愤怒,他在我面前越来越淡定,平静地述说着,似乎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然而,就是这越发平静的态度,忽然让我感到一阵阵羞惭。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我害他在嫔妃和宫人面前失了颜面……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将他当作子煦,而常常忘记他是一国之君……
“雅,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也不强求你做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接受册封,堂堂正正的做虢国夫人,好么?”虢侯握着我的手,他的手竟在此大寒天沁出了汗。
我没有抽回手,他的话字字敲在我心坎上,沉重地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雅,这正夫人的位置只有靠你自己争取!
良久,我终抽回手,脸上依然绽放微笑:“我不会接受册封,更不会做正夫人这个位置。原来我就说过,只求能在王宫一角平淡的过日子,并不想争宠去当什么。当然,我是天子赐给你的,自当以你为尊,除了册封一事!”
“雅,你为何要如此固执?既入虢宫,却又拒做虢国夫人,你可知这个位置如果你不做,陈婧便要做!”虢侯语气渐显激动。
我淡笑:“你无须说与我知,我根本就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
“没错,从一开始你就没上过心,凡事在你眼中皆如浮云。”虢侯望着我,眼神温柔如水,神情却有些哀戚。“你也从未对我上过心罢?”
我一怔,想起往昔,笑容渐硬。
“回禀国君,药已经煎好了。”珍端着托盘站在殿柱布帷处道。
“拿进来。”珍端着药才刚站到榻席边,虢侯忽望着她道:“你既是从王畿来的,想必冰雪聪明,否则王后又怎会命你侍候夫人。”
珍讶异地望了我一眼,见我也和她一样对虢侯的话讶异,连忙跪地道:“奴婢惶恐!”
“回来的路上,寡人看你和夫人感情还不错,是罢?”虢侯道。
“君主很照顾奴婢。”珍恭谨地道。
“如此,你也尽心的照顾你家君主,天寒气冷,病久了对身体不好。”虢侯云淡风轻地吩咐着。
“奴婢惶恐,奴婢遵旨。”珍微微颤抖地道。
虢侯一扫原先面对我时的悲叹,淡然一笑,站起来便要走。走了两步,忽转身看着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当年你说过的话,我字字记在心里,一刻也没忘记。”
听着虢侯骤然说出这两句话,我呆住了。直到虢侯离去珍唤我喝药,我还处在震惊中,久久不能言语。
接下来的三天,珍细心地照顾我,按时吃药,按时进食,待庚来传旨意时,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庚除了传旨,还带来那日量身定制的衣裳。
宫人们站了一大排,手里捧着各样款式。庚特意指着其中一套红黑相间纹路精美的华贵锦衣说道,这是正夫人的朝服,虢侯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他拿来。
顿了顿,庚又说,各国公使、虢国群臣齐聚议政殿,都在等着册封大典开始。
我没有出声,命宫人将衣裳收好,就踱步坐回茵席,继续翻看竹简。
“如今,众美人以及君主婧均已在议政殿等侯,小臣刚刚得到消息,虢侯曾言,若夫人您不到,这册封仪式便要作罢。”说毕,庚已走到案前,默黑宽袍在我眼前荡了一下。
我不去,册封仪式便要作罢?他是以此要挟,等着我的答复么?
我继续低头看简。
“夫人,您就看在国君对您真心喜爱的情分上,去议政殿罢?”稍顷,庚轻轻地道。
——子煦,倘若雅跟你走,日后无论富贵与否,你可会媵妾?
耳边忽又想起我当年说过的这句话,那是我一生中惟一次不顾羞耻提出要跟他私奔。
奈何,他放弃了我。
他说,他的心不在我这,还说他是喜欢过我,不过是在酒肆干活的时候。最后说,若不喜欢我,我又岂能帮他在宁遂寻个安身之处。
当时,他的话如刀子般狠狠地刮着我的心,看着他大步离开,我的心好痛,偏偏我痛得连骂他的力气没有。
他轻轻两句话就将我爱他之心抹得一干二净,往日笑眯眯的眼眸在那一刻淡漠得仿似陌生人。我跪在地上大哭,他却走得连头都不肯回一下,仿佛我是毒蛇猛兽,只想尽快远离。
母亲禁不住我的强烈要求,让我回到偏远苦寒的西北老家,就为了让长眠地下的父亲能看到他的女儿及笄,并找到称心合意的好男子为夫。
结果,在渭水河畔,子煦却是与我分手。既如此,他为何还要答应陪我到渭河?为何还要做那木笄祝我及笄?
我的心被他伤得很痛,他知道么?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国君若不真心对待夫人,也不会命小臣做这许多事了。”
“不要再说了。”我大喝一声,案几下,我的手攥得紧紧的。
第十七章 醋海
庚终于离去,珍回报说,庚离开的时候,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本是想悄悄靠过去一点,听听倘若她不去,国君会怎样处置。没想听庚居然喃喃自语地说以前好好的一对玉人,如今怎就闹得互相伤害呢?
以前的一对玉人?对庚的熟悉感又涌上心头,以前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不过算了,见过如何,不见过又如何,他可是虢侯身边的家臣,我无谓多想。
珍很担心我,出出进进的,还不时的命人打听消息。我看得出她有满心的疑惑,我却无法跟她细说。毕竟事情太久远了,而且已尼逝去的情缘如何能再回来?
珍说,我刚才的大喝令她好怕,她从未见我如此发怒,如今拒绝去议政殿接受册封,只怕国君会对我不利。说不定会将我赶出朝阳殿,贬为宫人。
“君主,你看国君他会这么做吗?珍不怕吃苦,可是你已贵为君主,珍担心……”她的眼睛红红的,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我笑了笑,安慰她道:“不用担心,如果真被贬为宫人,我还求之不得呢。”
珍不明白我的心思,谁都不会明白,所有人都想不通我为何拒绝接受册封。
原以为我没出现在议政殿一事,将被无数人诟病,也会有很多人向我兴师问罪。岂料,晚间珍派去打探消息的人终于来报,由于国君突然身体不适,以致册封大典取消。也许就因如此,那些人才没有向我问罪,或是根本忘记我的存在。
“君主,这么大的事怎能说取消就取消呢?”珍悄悄地问我:“你说,国君真的生病了么?”
是啊,他真的生病了?还那么巧?
“可有传医士?是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我想也没想对探消息的人劈头盖脸的就问。
“君主,既然你心里关心国君,何不亲自去探望?”珍撤走宫人,委婉地向我劝道。
我苦笑道:“他身边有一大群美人,还有陈婧,有的是人关心。”
“瞧瞧,你就是这样子折磨自己,明明你是喜欢他的,偏偏不肯做正夫人。”珍握着我的手,叹道:“我相信,国君今天一定很难过。”
我低头不语。
“刚刚我问过那奴才,据说国君见庚只身前来,脸色很难看。后来群臣和各国公使都逼着国君册封,陈国公使最为狂妄,说是太后赐婚,陈国等待着君主婧的好消息。”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后来,国君突然手捂心口,直嚷痛,最后还晕厥了。”
我惊得站起来:“你说什么?!”
珍连忙道:“你且莫担心,国君此时已经醒来,听说在重华殿歇着呢。”
门外,忽有寺人道:“启禀夫人,婧夫人求见。”
“我不是已经说了,在这朝阳殿,只可称我为君主。”我不悦地道。
“奴婢不敢!只是刚才宫里传诏,从今日起,宫中上下,俱称您为雅夫人,君主婧为婧夫人。”寺人胆怯地道。
“如此。”我揉了揉额头,“你去回了婧夫人,就说我已歇下,有话明日再说。”
虢侯虽没当众册封,却还是命人如此称呼,究竟,我还是做了这后宫人。
“你真的歇了吗?”门外突响起婧的声音,接着一个娇俏身影闯了进来。
我看向来人,微微点头,尽量让自己不嗔不怒。“不知婧夫人有何要事非得今晚见雅?”
“当然是要紧事了。”婧微笑着走向我。
我以为婧是有什么重要的事,熟料,一巴掌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
婧原本美丽的脸突然间面容扭曲,边打边愤怒地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你没去,册封大典才取消,国君根本就是装病!”
珍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又惊又怒地扶着差点跌倒的我,瞪着婧道:“册封大典取消关我家君主何事?你如此跑来质问,还动手打人,倘若此事传到国君耳里,婧夫人想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你只不过是个狗奴才,凭什么教训我?!”婧说着,又一巴掌打向珍。
珍只是寺人,不能抵抗,我抢在前抓住婧的手,冷冷地道:“若再敢打珍,今晚你休想走出朝阳殿半步!
婧从未见过我如此泼辣的一面,就连珍也未见过。婧呆了呆,猛地抽回手,恨恨地道:“朝阳殿乃是正夫人寝宫,你有甚资格住在这里?该住在这里的人是我,不是你!”
她才说着,珍就喊了宫人来,七七八八的将婧赶出朝阳殿。
我累了,瘫坐在地上,望着珍苦笑。
“刚刚……你好凶……”珍有些怯怯地道。
“如果不比她凶,挨打的就是我们了。”我把手伸向她,“扶我起来,我累了,想休息了。”
珍扶起我,欲言又止,见我果真要睡,终于说道:“也许……国君此刻正等着君主,要不你去看看他?”
“我去了又能怎样?珍,我知道你为我好,只是我的心已经没有力气再相信人,再喜欢人了。”我叹了口气,宽衣就寝。
珍侍候着,忽又碎碎念道:“婧夫人胆子甚大,居然敢打君主。明日珍若见到国君,定将此事禀奏,教那婧夫人难堪。”
“算了。”我不想再添是非,也不想给虢侯惹麻烦。“她毕竟是太后所赐,心里有委屈,想要发泄罢了。”
“可也不能平白受辱啊。还有,婧夫人如此想君主,难保其他人不会如此想。只怕君主一日不册封为正夫人,这些羞辱就会源源不断的来。”珍语气严肃地道。
我讶然看向她,曾几何时这妮子也会假想于人了?
我淡然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我都已经被下诏封为雅夫人了,早就是这后宫的一份子,她们又能奈我何?!”
“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