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你是我的毒 作者:嬴雅(晋江2012.06.09完结)





  城门重地,兵士把守严密,倘若下马接受盘查,我肯定会被追回去。如此违天子诏令,我必难逃责罚,受惩事小,可再要寻找虢侯,只会成为妄想。
  情急之下,我越发的扬鞭,让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挡在城门口的护拦。
  马嘶嘶,人慌慌,乱纷纷,在马跃过护拦的刹那,我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紧紧地抱着马脖子,闭上眼,任马横冲直撞。
  直到人声渐小,风声渐厉,睁眼一看,才知,我竟闯过雁塔城门,来到了一片山林。
  原以为我会在山林迷失,不想那马儿甚通灵性,甚识来路,直接带我穿过山林,闯进了广袤苦寒的西北草原。
  说是草原,实为山谷平地。战火纷飞,如今急风知劲草的景象已不复见,更多的是大火燃烧过后的悲凉痕迹。
  天时已黑,夜幕降临,狂奔了一天一夜,马累了,我也累了。
  拉着马缰行走在草原上,夜里气温很低,不再狂跑狂奔,脑海里的思绪也渐渐归于平静。没有丝毫准备,除了昨晚珍把药丸悉数放进锦袋让我放在怀里备服,身上就再无吃的。
  马儿可以吃草,我也就真正的喝了西北风。
  感受着身上的寒意,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起伏不平的草原上,某些地方草高茂盛,某些地方尘如黄沙,某些地方起伏如丘陵,高浅难定。
  也未知这里是否虢侯出事的地方,只见远处星星点点,好似有人家。本想去看看,讨点水喝,走了几步路,忽想起万一那里是周军驻京扎之地,我必定碰上公子信和斐,倘若他们强行送我回去,那当如何?
  咬了咬牙,我转身往回走,不想马儿似也发现了远处的星火,突然长嘶鸣叫,然后撒开四蹄地往星火处奔去。我被马缰拨着,整个人被拖倒在地。
  被拖了一段路,也不知磕磕碰碰到哪里,只觉手臂快要脱离膀子,身上也痛得要命。幸好老天怜见,固在我手上的马缰终于脱离我的手,马儿再也没有后累地箭一般冲向星火。
  咬咬牙爬起来,忍着痛往远离星火的方向走,只觉身上火辣辣的疼。
  夜幕下,目光所及之处漆黑无比,寂静无声,惟夜风狂吹,吹得一身寂瘳。
  缓慢走着,身上委实疼痛酸麻,脚无力,腿发软。本想寻个地方坐下休息一会儿,岂知竟一脚踩空,整个人滚下山坡。
  滚了许久,那山坡似是绵长,无止境似的。最后终于滚到了尽头,似是一处深沟,杂草丛生。
  疼痛袭来,我终忍不住头一歪昏厥过去。
  ※※※※※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仔细辩听,却又渺无声息。
  ——雅,莫怨我,莫与我生分,可好?
  ——阿嫂,回宫罢,阿兄等着你的。
  ——子煦哥哥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你竟然如此狠心舍他而去!你可知,子煦哥哥一生的最大愿望是什么?他白爱你了,他白白爱你了!
  “子煦,我爱你的,我也爱你的!”我惊恐着睁开眼,内心惊惶。
  彼时天已大亮,狂风劲草,呜呜咽咽。
  脑海里骤然涌起各种人声,最后竟又回到原先的恶梦,虢侯断了一只手臂,冷漠地将我抛弃。
  子煦,如果没有雅,你会出现在战场上么?
  我呆呆地望着荒漠平原,想要站起,腿竟打起了哆嗦,随即复又跌坐在地。
  如此冷的天气,幸喜我晕倒的地方是深沟,挡住了寒风。否则,见到虢侯前,只怕我已冻死。
  老天爷可怜我,寻寻觅觅,终和虢侯分手复又再见。而今,老天爷是否还会再可怜我,让我有见到虢侯之日?
  手咯在了硬硬的东西上。
  拨开杂草,随手拿起咯到我手的东西,蓦然愣住。
  木笄!咯我的竟是木笄!这里真的是虢侯和犬戎对仗的地方么?
  “子煦,子煦……”我抓着木笄,顾不得疼痛,到处奔路,大声地喊,可是回答我的除了风声,再无其它。
  “子煦,你在哪里?雅知道错了,知道错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子煦!”
  我绝望地跪坐着,紧紧握着木笄。
  不知道坐了多久,忽听到远处传来人声,隐隐的还有马嘶声。
  仔细一瞅,看不大分明,似乎是周军。
  我怎能让他们找到。
  跌跌撞撞往深沟滑去,躲在草高叶茂之处,尽力将自己隐藏其间。
  渐渐地,人声传来,幸好我事先隐藏,来人果然是周军,且领军的正是信和斐。
  “呜风经过训练,不止作战能力强,还是识路高手。若非昨晚它奔回营地,我们也不知道阿嫂竟来到这里。”信说道。
  “可是此地荒无人烟,夜里寒凉,雅昨晚真在这里挨了一夜?”斐的声音里有浓浓的牵挂。
  我心一紧,连眼泪都不敢用手去拭。
  他们就在山坡上,就在我的头顶上方。
  “一定要找到阿嫂,我绝不能辜负阿兄嘱托。”信说着,大声下令,命从人四处寻找。
  “信,此地只有我们两人,现在雅又出事,我只问你一句,你一定要老实作答。”斐突然道。
  “什么事。”信很淡然地问。
  “虢侯……他,他其实并未失踪,而是死于犬戎之手,是否?”
  我蒙住了嘴。


  第五十六章 寻觅
  等着信回答,可信却不言语。难道,斐的猜测是真的?虢侯死了?
  “你们只说失踪,是怕雅会听到这个消息,故而想以‘失踪’二字燃起她的求生希望。是否?”斐的声音再度响起。
  信仍然不回答,却有马嘶声“唏律律”地响起。夹杂其间,好似想掩盖斐的问话。
  “如此,雅倒是没有求死的打算,可却把她引到西北,如今她还下落不明。”斐似在竭力压抑怒气,声音有些嘎然。“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你说声抱歉,就完事了么?”
  “我没想过她会来此地。”信终于开口,“若非你带她来,她绝来不了此地。”
  “这么说,还都是我的错了?”斐越发怒了,“你可知她的脾气有多倔强,她的性子有多任性?若我不护送她来此,她也会想办法前来,有我在,至少危险程度可以降低。”
  信不语,似在沉默,良久,忽轻叹道:“她与你并无血缘关系,值得么?”
  斐似愣了愣,停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字地答道:“她永远都是我的阿妹。”
  “如此甚好,希望你莫再做越礼逾矩之事。否则,信定替阿兄教训你,不管你是否齐国国君。”信说完,似牵马离开,随后,斐也跟着离开。
  一切复又归于平静。
  我颓然瘫倒,久久不能思考,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他二人的对话。
  虢侯真的死了吗?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不可以,不可以!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尸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待上面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我才抹了抹泪,顺着深沟走下去。
  虽一天一夜没进食,心里却拥堵着伤心和悲痛,是以我竟不觉饿。只是眼睛经过眼泪的流淌,开始了模糊的迹象。
  一天一粒药丸,如何能抵事?
  走了许久,我走进了一片山林,就着看到的一条小溪,我将剩余的十几粒药丸一起吞服。可能小溪隐藏在林里,很少有人走动,水很干净,倒让我喝了几大口。
  不知斐若知晓,是否又急又恼,说我又任性了。
  原来在他们的心里,我是如此的任性倔强。真难为他们这么久的时间,如此的迁就我,如此的照顾我。
  虢侯,以后还能得他的照顾怜爱么?
  我怔怔地想着,忽一阵山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天越发冷了,深秋时节,这山林也飘洒了许许多多的落叶。走在其间,踩得“沙沙”声响,当真孤寂清冷。
  曾几何时,我也是一个人走在林间,四周黑暗,山风清冷,间或听到野兽的呼啸声。那时尚有虢侯寻找,得他保护,始能无恙。今次,可否期待他能来保护我走出山林么?
  ——信,此地只有我们两人,我只问你一句:虢侯他其实并未失踪,而是死于犬戎之手,是否?
  不,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跪倒在地,头埋进膝间,再也忍不住大哭。
  其实,我是在奢望,是么?
  信等人有天子派遣的周军,尚且不能寻获,凭我一人之力,又如何能够找到?我只是在痴心妄想而已。
  夜,是如此的冷,除了风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就连野兽的叫声我也听不到。
  “子煦!你在哪里?回答我,告诉我你还活着,告诉我,你其实没有死!”我对着漆黑的前方拼尽全力的大喊。
  似乎惟有如此,方能将心中的憋闷发泄。
  可是发泄完又能如何,仍然只有我一个人,只剩我一个人……
  茫然走着,完全没有睡觉的欲望,只觉得就这样无止境的走下去,起码离子煦又近了一步。
  隔着稀疏的树木,只见远处似有火光,隐隐的好像还能听到唱歌的声音。
  那里是哪里,周军一向注重军纪,绝不可能出现唱歌欢闹的情况,且师氏虢侯“失踪”。
  如此,那里是犬戎所在?
  有没有这个可能,子煦其实是被犬戎抓住了。为了打击周军,就算是尸体,也被犬戎抬回营地,就为了让周军军心大乱?
  信和斐肯定没有去犬戎的营地察看,他们只会在周边寻找,就算天子亲自前来,也只会在周边寻找。
  心里忍不住升起一丝希望,但愿能在犬戎那里找到子煦。
  才想着,我就踏出脚,朝火光方向走去。
  岂料没走出多远,前方忽出现了两个男人,初时吓了我一跳,直到他们开口说话,说的还是周言,我的心才落了下来。
  到这一刻,我才知晓,原来我其实很害怕。
  “你是虢国夫人?”其中一个男子问道。
  借着他们手中的火把,我仔细打量,只见他们穿着粗麻衣服,似是这山中的猎户。
  可是,他们居然知道我的身份?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不敢点头。
  “夫人可知前面不远处就属犬戎地盘,只要再过去几步,夫人就有可能被犬戎抓住。”另一男子道。
  我思虑着该不该解释,“我不知道,我只是随意的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夫人想找虢侯?”
  我瞪着他们,“莫再叫我夫人,你们认错人了。”说完,我连忙转身往后跑去。
  我真傻,猎户怎会知晓我的身份,他俩定是天子派来寻找我的兵士才是。
  “夫人,且莫跑,小人有话说。”两男子追在后面。
  我不语,使出全力地跑,不顾荆棘擦臂,不顾杂草绊脚,拼了力的跑。
  “夫人,小人知道虢侯在哪里。”身后忽传来重重的叫喊声。
  我顿住脚,喘息着,不敢相信地转回头看他二人。
  “你们知道虢侯在哪里?你们真的知道,没有骗我?”
  “虢侯目前正在小人的屋舍,夫人请跟小人走罢。”一男子道。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甚至不敢问子煦是死是活。
  ※※※※※
  没想到他二人真的是猎户,走了一段路后,大概是在山林的后方。那里远离犬戎,隐于山角。没有战争,没有纷扰,清清悠悠,倒是个不错的所在。
  “夫人,请进。”走到门口,猎人强忽对我道。
  我不敢进去,不是不相信他们的为人,只是很怕看到里面会有我无法接受的事实。
  “夫人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见到虢侯么?为何不进去了?”猎人兴道。
  我颤抖着问:“他……他还活着么?”
  “幸好遇到我兄弟二人,虢侯只是受了伤。”猎人强笑道。
  “放心罢,我们带你来,自然是因他还活着。”猎人兴微笑道。
  如此。我终于迈开脚,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朴实的住房,有院子,有堂中,还有几间厢房,虽是木屋搭就,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却栽花种菜,异常温馨。两个猎人的妻子俱在,见到我,慌得要向我磕头行礼。
  我连忙扶起她们,直接问虢侯在哪里。
  “此时天色已晚,国君已经睡下了。他有伤在身,极需休息。夫人明日再见,可否?”猎人兴道。
  我止住步,怔怔地望着门帘。帘后,躺着我心爱的子煦,是么?
  想要掀帘,手顿了顿,还是缩了回来。
  路上听两猎人描述,子煦伤得很重。见到他的时候,他全身浴血,浑身是伤,头似乎还遭受过猛烈撞击,流了很多血。
  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救回,实是需要休养,我如此去打扰他,确是不该。
  忍着内心的悸动,我依从了他们的安排。吃东西,睡觉,等明天一觉醒来,我便能看见子煦了。
  这一晚,我的手中一直握着妇人交给我的子煦的随身之物麒麟玉佩,睡得说不上安稳,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