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是一条活了几百个年头的罕见巨蟒,看上去虽然生猛非凡,反倒无毒。
老人将手中夹的蛇向巨蛇掷了过去,巨蛇蛇头急速扬起,张开血盆大口,只一口便吞了下去。
老人包回陶罐子,又摘下木杖头上挂的一个葫芦,拨开软木塞子,手臂微微一震,暗运玄功,葫芦中一股液体激射出来,巨蛇张口接着吞了,一对碧绿的蛇眼悠悠然望着前方老人,就如两点诡异的鬼火。
子玉嗅到一股刺鼻的药味,好不难闻。
老人柱着木杖行前两步,举起一手缓缓拍抚巨蛇脑后,面上忽而浮现出极度温柔的神色,眼神中爱怜横溢,柔之又柔地道出一个字:“乖!”
子玉只瞧得目瞪口呆,浑身遍布鸡皮疙瘩。
这时,坐在地上的蓝衣人也行功完毕,他的内功修为远不能跟彩衣老人相提并论,身上衣裳仍是湿淋淋的,上下两排牙齿频频交战,打得格格直响,强颜笑道:“大王您神功盖世冠古绝今,小可叹为观止,不胜钦佩,慢说在西南苗疆无双无对,便是放眼天下,恐怕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老人眯着眼不置可否,手中有一下没一下摩挲巨蛇,面有略有得色。
蓝衣人又笑道:“大王的神蛇亦是举世无双,若非有神蛇相携,光凭人力,便是水性再好,也绝然无法于这寒潭中泅水而至,这一片地底洞府潜藏如此之深,便是将整座袁州城翻过来,只怕也不得其门而入,这洞府又如何能得重见天日?”
老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嘶哑低沉的声音道:“你小子这话可说差了,先于你我之前,早已有人先到多时了。”他面向子玉二人的方向,哼了哼,面色转寒,道:“何人在此?还不速速出来参见本王!”
子玉心中一动,拥着哑妞儿不动也不出声。张百窍两人隐伏在甬道口,彩衣老人立在寒潭右侧岸边,而子玉两人的藏身处却恰好是在中间,彩衣老人面向子玉二人喊话,又何尝不是面向张百窍二人,他拿不准这老人究竟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形迹,索性静以待变。
果然老人话音方落,性急的大汉老憨便嚷嚷了开来:“出来就出来,谁怕谁……”说到这里,给张百窍连使眼色,才不情不愿闭了嘴。
张百窍打个哈哈,道:“我道是谁胆敢在这儿冒着被朝廷砍头的危险称孤道寡,敢问老前辈可是威震天下称霸一方的苗王€€€€‘神蛇苗君’?”说着,与老憨两人相携步出甬道,但远远站着,也不走近。
老人凝目打量两人一番,渐渐展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正是本王,你们两个晚生后辈也知道本王的威名,倒还算有些见识。哈哈!”一手捻须而笑。
张百窍肚里暗骂这老朽以老卖老,好不厚颜,想必自高自大惯了,只以为他的大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幸自己见闻尚算广博,要是换了旁个什么人在此,又哪里个个都认得出你来!脸上笑容一成不变,抱拳躬身行礼,笑道:“晚生拜见苗王老前辈,久仰老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尊颜,幸何如之!晚生二人不知是老前辈驾到,未克早早参拜,还乞恕罪。”一头说,一头悄悄拉扯兀自僵立一旁的老憨,提醒他赶紧行礼,以免触怒这老怪。
这老人本是西南云贵一带苗疆中一个苗人大部落的酋长,少年时得逢奇遇,被一个行将垂暮的中原武林高手收为衣钵传人,以使一身绝技不至失传。苦练数载之后,他便一跃成为苗人第一高手,行遍西南,未逢敌手,闯下不小的名声,中原武林中人也多有耳闻,只是他数十年来甚少履足中土,见过他本人的也自不多。
苗人身处热带雨林之中,终日与毒虫打交道,自古就嗜好饲养五毒及各种蚕虫蛊物,令视他们为化外蛮夷的汉族人谈之色变,轻易不敢招惹于苗人。而他这老人于五毒之中近乎病态的嗜养毒蛇,从来蛇不离身,故而自号“神蛇苗君”。
到了老年,神蛇苗君的性情越发乖僻,一日突发奇想,下令部族所有苗人再不得称他为“首领”,统统得改称“大王”,说是那样一来才符合他“神蛇苗君”的名头。
苗人原本对他敬若神明,他一意如此,忤逆不得,也只得纷纷照办。
西南苗人部族基本上全处在大理国境内,大理国小国寡民,立国根基短浅,对边疆丛林中这些凶悍苗人的控制力大致可略过不计,只须他不扯起大旗造反,他们自个儿关起门来称孤道寡,也就由得他们。中原武林人更不会管他的闲事,只是茶余饭后多了点谈笑之资而已,毕竟笑谈西南蛮夷的趣事,可比谈蒙古人又打到哪里哪里了要舒心得多。
神蛇苗君板着脸微微颔首,道:“好说,好说!本王是什么身分,自不会跟你们这些个后辈一般计较……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不妨说来听听。”
张百窍微笑道:“晚辈姓张、名百窍,无门无派,因我多读了几卷杂书,多承江湖上朋友们看得起,送了个‘病子房’的匪号,倒叫老前辈见笑了。”言罢,扫了身旁大汉老憨一眼。
老憨却从没听说过他“神蛇苗君”是何许人也,他很是不满这糟老头子的倨傲神气,“啪”的一声重重一拍自己胸口,道:“俺叫老憨!”说完四个字就住口,一个字也不多说。
神蛇苗君稀白的眉头微微一皱,张百窍接过话头道:“这位憨老哥无父无母,由他师傅一手带大,少时其师唤他‘憨子’,而今晚辈我以及江湖上的朋友都称他为‘老憨’,这老憨二字便成了他的名号。”
神蛇苗君面色稍齐,忽闻身畔响起一声嗤嗤冷笑,蓝衣人阴阳怪气道:“我说张大妹子,你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吧!江湖上称你为‘病子房’,岂止因为你多读了几卷书……那是说你像古时张良一样貌若处子!依得我说啊,你就是男扮女装也没几个人认得出来,不如就此改换女装得了,兴许运气好还能在江湖上博个艳名。”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七十二章
他这一番话阴损刻毒,对面张百窍与老憨无不面色一变,老憨按捺不住就要动手,张百窍怒叱道:“叶坤,你说什么?!”
蓝衣人叶坤大笑道:“我说张大妹子,你昨儿夜里不是放狠话说要跟我比划比划吗?”一转头,对神蛇苗君道:“大王,这不男不女的小子如此猖狂,分明没将您老人家放在眼里,若不好好教训他一番,只怕于大王的一世英名有损!”
神蛇苗君轻轻吭了声,眼皮低垂,未置可否。
躲在石笋后的子玉听他们这一提,也想起来昨夜围攻魅云一行人的众人中就有这蓝衣人叶坤在内,这人嘴巴甚是刁钻,曾狠狠损了张百窍一句,张百窍怀恨在心,两人险些当场就要打起来。这会儿叶坤借题发挥,咄咄逼人,自然是因此时身旁有神蛇苗君撑腰,有恃无恐,想趁机收拾了这仇敌,以免日后吃他大亏。
张百窍一时拿不准叶坤跟神蛇苗君是何关系,他暗自忍气吞声,冲神蛇苗君一抱拳道:“老前辈明鉴,晚生与这位叶兄弟是有些过结,不过那都是些鸡毛算皮的小事,不妨他日再行清算。”他顿了一顿,突然问道:“请恕晚生直言,老前辈远来江南驾临此地,敢莫也是冲‘隐龙门’而来?”
叶坤急道:“大王,这不男不女的小子能说会道,包藏祸心,不要上了他当,还是先出手将他们两人擒下为上……”
神蛇苗君一摆手打断他的话,也不去理他,向张百窍道:“你都知道些什么?又是怎生来到此地的?一一如实道来!”
张百窍沉吟着答道:“晚生也是听长辈们无意中谈及,据说百余年前江湖上有个神秘帮派,叫做什么‘隐龙门’的,似乎于一夜之中崛起于武林,门人虽寥寥可数,但个个皆为超一流高手,一时间风头之劲,盖过黑白两道无数源远流长的大帮大派,甚而有问鼎武林盟主宝座之势,‘隐龙门’三个字如日中天,震慑天下……谁料得未过一两年,也似乎在一夜之间,隐龙门整个门派突然间销声匿迹,于武林中除名,惟留下种种猜测。那显赫一时的门派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令世人瞠目,各种传闻至今流传不息。”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神蛇苗君连连摇首,笑斥道:“孺子无知,信口雌黄!哪里有百余年那么早,顶多不过四五十年前……”
张百窍脸色十分微妙的一动,不露声色地笑道:“哦,原来是四五十年前,那可真真奇了,老前辈作得准吗?”
神蛇苗君哧哧而笑,道:“怎么作不得准,本王的……”言方及此,突生警觉,忙顿口打住,略停了一停,问道:“你们是从哪进到这地底洞府的,难道说另有入口存在不成?”
暗中藏身的子玉心说自然是有的,并且还不止一个,咱就是从地面上直摔下来的。
张百窍一点头,道:“晚生多年留心隐龙门的传言,综括林林总总的蛛丝马迹,该派当年的秘密总坛好似就在这袁州城左近。晚生二人暗访多日,一无所得。直至今日一支蒙古骑兵兵临城下,入夜后天狼阁一众高手配合城外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一座城门,而后晚生发现天狼阁高手们出人意料地奔向城内一处无关紧要的废宅,晚生二人悄悄蹑在后面,远远望见他们在废宅地窖内启动一处机关,显现出一道直通地底的秘道,待他们尽数下去后,我二人也随之下到此地……照目下情形看来,这一片地底洞府十有八九就是隐龙门当年无人得知的老巢。”
神蛇苗君听得眉头大皱,喃喃道:“天狼阁的人也搅进来了,事情倒有些麻烦了,嗯,麻烦!”
张百窍立时道:“此地机关遍布,凶险难测!晚生不才,于机关削器之学略通一二,若蒙老前辈不弃,不如我们四人结伴而行,总也好过独自瞎闯。老前辈意下如何?”
神蛇苗君兀自捻须沉吟,尚未答话,一旁叶坤早先叫了起来,“不可不可!天知道这不男不女的小子安的什么心思,大王切莫听他花言巧语,不如将他两人擒下干净!”
“闭嘴!”神蛇苗君白眉一轩,冷冷道:“叶小子,看在你师面上,本王教你个乖,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小子少四处惹事生非乱结仇家!如不听本王良言相劝,赶明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言毕,又转首面向远处的张百窍两人,微笑道:“妙极,就这么着好了。你这小子识礼识趣,深合本王之意,事后本王不会亏待你们两人的。”
张百窍抱拳道:“多谢老前辈!”
这边叶坤不敢再行多言。
神蛇苗君方欲启步,目光扫及盘在一旁比人还高的巨蛇,不由大费踌躇,迟疑不决。
张百窍说道:“老前辈这条神蛇恁样巨大,倘若跟随我们前去,不惟不便,还恐被它无意中误触机关,实非幸事。”
神蛇苗君也正是想到这一层上,才犹豫不决,道声:“罢了,便留它在此也罢。”解开木杖头系的绳索,探手入怀,抽出一支短竹笛,就唇而吹,一缕尖细的凝音悠然扬起。
巨蛇便似听懂了主人的意思,蛇身抬起,袅袅滑进了寒潭之中。
神蛇苗君道声“走”,四人一齐向阴森森的甬道里行去,边走边不住交谈,言语声脚步声渐渐去远。
子玉暗中偷听到了他们的这一番交谈,对今晚发生的事情已多少有了些眉目,但心里仍旧是一大堆疑惑未解,一待他们走远,便问身旁哑妞儿道:“你家房间里怎么会有通到这地底洞府的入口?”
哑妞儿清丽如水的眸子眨巴眨巴望着他,秀眉深蹙,一根食指在子玉掌心碰了碰,又缩了回去,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子玉暗骂自己糊涂,她这么一个小女孩子,又不懂得江湖中事,那四人一番话她多半听不太明白,自个儿没头没脑突然这么问一句,叫她该当怎生作答。便温婉一笑,柔声道:“你家房屋里床前地面怎么会有个大坑?”
哑妞儿在他掌心写道:“陷阱。”
“谁挖的?”
“爹爹。”
“挖来干什么用的?”
“防坏人。”
子玉想了想,道:“那……是不是当年你爹爹挖掘时,无意中发现了地底下有个深不可测的洞窟?”
哑妞儿点点头。
“你爹爹想办法下来探过没有?”
“不知道,后来爹爹对我说,这么个陷阱再好也没有,不论什么人掉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
子玉心里打个突,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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