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下方这人扶起,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只盼他还有得救。
忽然,子玉一瞥眼间见这人左臂齐根而断,断臂处血液犹未凝固,正咕噜咕噜流淌鲜血……子玉瞧得一怔,他神智已渐趋回复,立知此事别有他情。自己一交摔将下来,砸死人已属巧之又巧,断断没有砸断此人一条手臂的道理,并且断口处甚是平整光滑,当是给敌人利刃所劈断。
子玉启目环顾四周,这一带已有些光亮,在子玉现如今的目力看来,直如白昼一般,纤毫可见,一览无遗。
只见周遭横七竖八躺了无数尸首,不独子玉环臂中的一具而已,起初绊着他脚的也是另一具尸首,地下无处流溢的鲜血汇聚成一摊子血泊,闭塞无风的甬道里恶腥味儿浓烈已极,熏人欲吐。
子玉连忙放开臂弯尸体,激灵灵打个冷战,胸口阵阵恶心,张大了嘴巴好一阵干呕。若是他远远走来,看见这等血腥场面,自然会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他神志迷糊的当儿,稀里糊涂一口气跑的来,正如美梦一觉醒来,一睁开眼时便猛然发觉自己身处死人堆里,怎不叫他面色如土、惊诧莫名?
地下尸首大多是些衣衫褴褛的乞丐,或老或少,或高或矮,人人一条细竹杖,上下衣衫上打满补丁,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尸体,也好辨认得很。间或有二三个身着黑衣的尸体,与被哑妞儿以机弩射杀的那两黑衣人的装束相近。
“这里发生了啥事?”子玉见脚下那个自己砸着之人阔面大耳,有点儿面善,再略一动念,已想起来这人乃是与他打过交道的丐帮本地分舵副舵主潘乞丐,回想昨晚此人曾以“分筋错骨手”招呼自己,记忆犹新,却不料区区一日之隔,已然落得个如此下场。他左臂叫敌人齐根削断,右手五根指头怪异的扭转在一处,显然是被敌人以重手法震得不成样子,致命伤口当在前胸,“品”字形三处刀痕,每一处刀伤皆在要害,任何一刀都足以追魂夺魄,三刀齐下,若非敌人恨他入骨,便是有意炫技。
子玉怔怔望着这一地触目惊心的尸首,心乱如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
忽闻得前方甬道深处隐隐传来喝叱打斗之声,子玉精神一振,打眼望去,那个方向似乎有红红的火光透出。
子玉想也不想,便迈开大步,赤条条向那个方向疾奔而去。真气随意而动,自然流转,越奔越快,恍如离弦之箭似的飞驰。
他稍一清醒,便目睹了这一幕十八层地狱般的血淋淋景况,心弦为之抽紧,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有衣服遮羞。
不一刻,前方人声越发清晰可辨,火光愈亮,转过一个转角,地势豁然开朗,不远处聚了一大簇人,火光冲天。
子玉自来小心谨慎,心下早有计较,身形一晃处,已闪入一块巨岩之后,这才探头悄悄望去。
只见场中劲风纵横,两团人马厮杀正酣,一边是追风神丐对三个身披暗黄袈裟的喇嘛,追风神丐此际右腿插着一支羽箭,伤处未曾包扎,鲜血不住汨汨渗出,浸湿了腿管裤脚,他脚步踉跄,身法已见僵滞,左支右绌,屡遇险招,两手握着收紧的修罗伞当短棍来使,咬牙苦苦支撑,早没了一惯的从容风范,情状颇为狼狈。
与他对敌的三个藏僧喇嘛俱是四五十岁年纪,一人身量甚高,手持一柄薄刃戒刀,另两人较常人为矮,各使一对日月金钢圈,各自抡得风声呼呼,劲力非同小可。三人合战追风神丐稳占上风,团团圈住他盘旋游走,时不时还能觑准破绽在他身上割上一刀、敲上一记,纵是不懂武功之人也看得出胜负毫无悬念。
场中另一边是丐帮的谢舵主谢因钵与一个使刀蒙面女子拼杀,子玉见这蒙面女子目光阴冷,也不知是不是那与自己在城头上交过手的蒙面女,她身形轻捷,刀光凛冽,单刀舞得一团团雪光也似,直将谢因钵杀得只有招架之功,全无反击之力。
此外,场中边缘处另有三五个乞丐并排跪在地上,身后各自站着一名黑衣大汉,手中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只消稍一发力,乞丐们即便身首异处。
三十几名黑衣人围着他们站成一圈,每人右手横刀,左手高举火把,将这一带照得火光通明。
圈子另一头正对子玉之处立着好几名身穿盔甲的蒙古将领,如群星捧月般拥簇着一道婉约动人的倩影,子玉凝神一瞧,敢情竟是那小妖女魅影€€€€北国的“宁远公主”。
宁远公主魅影俏生生含笑卓立,吹弹得破的娇颜于四周红红跳跃的火光掩映之下,越发如明珠美玉般艳丽难言,明媚不可方物,充满邪异的魅力……子玉不禁一阵心神荡漾,口干舌燥,腹下没来由窜起一股子邪火直冲脑门,体内好不容易压下的烈火似乎借由某种因素触发,重新又闹腾了开来,霎时间顿觉浑身躁热,面红耳赤,神志亦是一阵阵恍惚,下身那话儿也大是不安分,蠢蠢欲动。
要知蛇血性既燥且淫,民间配制各类秘传春药中多有调入蛇血以增药效者,前一会儿子玉一口气喝饱了一肚子蛇血,更又吞服了灵蛇内丹,虽经内功引导吸纳,可那一份淫毒究竟消解不开,隐伏在了他体内,他脑筋昏昏的不大灵光,原因也既在于此,直比服食了最烈性的春药还要厉害。不被引发则已,一遇女子触动,便顷刻间情欲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而他本人却当局者迷,全然未曾察觉。
这时,宁远公主魅影身旁一名将领扬声叫道:“风老化子,你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你丐帮今夜一败涂地,若非我们公主殿下有怜才之念,早取你狗命多时了,再执迷不悟,少停公主殿下一声令下,你转眼间即便一命呜呼了!”
四下里影影绰绰的黑衣人齐声大喝:“降是不降?降是不降?”气浪鼓荡,声势惊人。
恍恍惚惚中的子玉也被震动,绮念一退,脑子立时又清醒了好些。
激斗之中的追风神丐冷着老脸哼了哼,理也不理。
与他对敌的一个高个喇嘛操着蹩脚的汉语笑道:“你奶奶的,少……那个不知好歹,佛爷们还只出了三分力,要是再加两分,你这条小命早没了,识相的早早投入我天狼阁,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一份,还不强似你当叫化子要饭?”
猛见眼前人影晃处,追风神丐倏忽欺身而进,左手突然松开握着的修罗伞,斜向一转,滴溜溜打个圈,“啪”的一声,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高个喇嘛满口鲜血,和血“呸”的一声吐出两枚门牙,他暴跳如雷,大声咒骂着抡起戒刀再度杀上。另两名喇嘛也收起轻敌之心,各自施展绝技,凝神接战。
追风神丐眨眼间又入险境,情势未有半点改观。
忽闻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响起,宁远公主魅影轻启樱唇,咯咯笑道:“小女子我本在武林中长大,不惯朝廷上的繁文缛节,敬你年高,称你一声前辈。€€€€风前辈你听好,你们在城外的丐帮本地分舵已叫我大元铁骑一网打尽,生俘老少乞丐三百余人,其中武艺低微者十之七八,业已尽数处决;其余数十人中已有一小半降了我大元朝廷,至于剩下那三十来个不识时务的丐帮弟子么……咯咯,是生是死,那就要看前辈的了:假如前辈允诺加盟我天狼阁,那么这个情面是要卖的,放他们自去也无不可,但要是前辈你执意不从的话,那三十余人自然得统统杀掉,我大元朝廷从来就容不得反抗者。前辈你意下如何?”嗓音娇嫩婉转,莺声呖呖,让人听了悦耳已极,偏生说出口的又尽是这等残忍的话语。
子玉听在耳中一阵别扭,真是厌恶也不是、喜爱也不是。他目光如炬,见宁远公主身旁杵立的将领中,有白天朝过相的那阿里海牙在内,心下禁不住一动,“此人不是这支蒙古军的统帅吗?这会子城内两军杀得天昏地暗,正值紧要关头,他一个全军统率随小妖女到这地底来干什么?莫非……”
他忧虑国事,心无旁鹜,体内淫毒全给压下,脑筋迅速回复清明。他想到两种可能,要么是袁州城已被蒙古人攻破,主要战事告结,阿里海牙这全军统率短暂离开一会自然无妨;要么便是如张百窍所言,蒙古人攻城时吃了苦头,被迫于黑夜中收住攻势,待天明后再作计较。
他心下隐隐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得多,因为全城毕竟有十好几万百姓,在他那番布置之下,为了自身存活,必定会个个跟入侵者浴血奋战,蒙古人纵然有十万大军,要在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之内杀完全城百姓,也是绝无可能。一念及此,他胸臆间登时充满喜悦之情。
追风神丐仰天长啸,老泪纵横,吐气悲声道:“人孰无死?当今国难当头,但求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为后世留下一个清白名声,也不枉了来世间走一遭。事已至此,夫复何言,大丈夫死则死耳……我、风、某、人、誓、死、不、降!!要、杀、要、剐、尽、管、来!!”他一字一顿,语音怆然铿锵,穿金裂石,掷地有声,闻者无不动容。
追风神丐大吼一声,毅然丢掉掌中不甚称手的奇门兵器修罗伞,徒手与强敌搏斗,右手五指弯曲为虎爪,左手虚扣如鹤喙,使的竟是一门武林绝学“虎鹤双行”,但这虎鹤双行到了他手里却全然变了样儿,招招式式尽是攻招,半点不理会自身防备,如同拼命。
三喇嘛大惊,虽见他招数间大有破绽,但一来为其气势所慑,再来公主还未下令致他于死地,齐齐不约而同退后两步。包围圈顿时大了不少,可追风神丐要脱身却也是万万不能。
宁远公主微微摇了摇螓首,自言自语道:“何苦如此?”
她身旁一名老年黑衣人谄媚笑道:“殿下您有所不知,这老乞丐命硬得紧!近几年我天狼阁为将丐帮势力逐出我国,与丐帮大小厮杀不下百余场,这追风神丐大半都参与了,每每丐帮大事已去之时,他便寻机逃之夭夭,待下一场厮杀时又有他的份,我天狼阁前后伤在他手底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甚至曾有一次为了擒杀这老化子,出动了‘十方楼主’中的三名楼主,最终却仍然被他仗着轻功了得,侥幸逃脱。谁知今日殿下初次坐镇,便略施小计将他逼入了绝境,属下一千个佩服一万个佩服,五体投地,五体投地!”
宁远公主淡淡一笑,道:“我的耐心有限,休怪我痛下杀手!”她悠悠然举起一根皓浩如雪的纤纤玉指,“再问你一声,降是不降?”
“何必多言!”追风神丐声色俱厉。
她手指头轻轻划下,只听得一声惨叫,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的几个乞丐中已有一人身首分家,血溅五步,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滚在地上。
宁远公主娇声笑道:“眼睁睁看着这些丐帮弟子因你而死,你又于心何忍?这里还只几个人,城外我们蒙古大营里更有三十余人,他们就只等着你这一句话呢,难道说前辈你当真心如铁石不成?”
追风神丐长叹一声,道:“兄弟们先行一步,老夫随后就下去陪你们。”
宁远公主再度竖起一指,一个乞丐俘虏身后的黑衣人缓缓将长刀提起,这乞丐两股战栗,面上几无一丝血色,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她笑道:“再问你一声,降是不降?”
追风神丐凝神对敌,理也不理,恍如不闻。
她这根水葱般的玉指便毫不留情划下,黑衣人一得号令,手中长刀随之向身前乞丐的颈下斩落……
“我降!我投降了!不要杀我,饶命……”这跪在地上的乞丐嘶声大叫,眼看小命活到境头时,他的意志瞬间崩溃了。
“你?”宁远公主有些有笑。
周围天狼阁的人亦一片哄笑。
谢因钵忽然丢下手中竹杖,跳出战团,开言道:“我也投降了!小人从此就是天狼阁的奴才,唯天狼阁之命是从,就算命小人杀丐帮的人,小人也绝不皱一皱眉头。”他慌不迭向新主子表明心迹。
宁远公主回首瞟了瞟谢因钵,盈盈笑意里,秀美的唇角却明显牵拉出那么一丝不屑。
她身旁的那名黑衣老者精于察颜观色,一见便猜到她心意,冲谢因钵喝道:“凭你也配?你又算什么东西?!我天狼阁不养无用之辈!”
谢因钵闻言面红耳赤,急急向追风神丐道:“风长老,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方今蒙古人国势如日中天,不如你也尽早降了吧!”
追风神丐瞠目叱道:“姓谢的,你说的什么话?!老夫看错你了!”
谢因钵嘴里一面絮叨个不休,一面悄悄对追风神丐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