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子玉一听大喜,素知她慧黠狡猾,机诈百出,并且江湖经验丰富,她这么说便一准有办法,笑道:“好妹妹,说嘛说嘛!只消把她救了出来,你要怎样,哥哥都依你!”
便在此时,忽听前方叶坤厉声喝道:“你这臭老头子究竟是什么人?万归图又在哪里?说不说,不说一刀砍你成两段……”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九十章
子玉两人忽闻此言,不由微微吃了一惊。子玉背着宁远公主脚底加紧挪前几步,闪身于暗影中一处转角岩壁之后,将她放在地下站稳,凝目打眼望去。
却见前方一片火光耀目,神蛇苗君一行五人驻足于一座低矮的石坛之前,两旁壁上火盆中篝火熊熊,这座石坛败损不堪,看上去倒像一堆青石垒起来的石堆,除了还能看出一些石阶墀级痕迹之外,已不知其本来面目。
一名身着葛布麻衣的老人抱着身子坐在石坛顶端,这老人白眉秃顶,满面皱纹纵横,老态龙钟已极,此刻他正呆呆注视着面前一块象棋枰,棋枰上黑红两方棋子排布整齐,赫然并未开局!老人呆呆望着,眼神混浊无神,不言不动,嘴巴半开,也不晓一局未开的棋局有什么可久久思索的,整个人说不出的僵滞痴呆。
出声的叶坤站在老人身旁,手操一柄阔背刀,一上一下举起落下,在老人头顶作虚劈之势。叶坤见刀下老头睬也不来睬他,似乎只当他不存在一般,怒火越发飞涨。
原本他叶坤与神蛇苗君三人,结伴在这一片诡谲地底洞府闯荡了一日一夜,始终未有所获,越转越是晕头转向,越转越是火大,加之一会前又吃了张百窍及老憨两人的闲气,不免有些气急败坏,一见这古古怪怪的老头儿,便拔刀冲上前喝问,连“万归图”三字也不隐讳,直接叫嚷了出来。
剩下四人伫立石阶之前冷眼旁观,神蛇苗君与张百窍两人亦觉突然出现这么个老头子,此事绝非寻常,由得叶坤上去咋呼一番试探虚实,谁也不出言阻止。
叶坤呼喝了几句,呆老头自始自终丝毫反应也无,目光死死盯着未开局的棋盘,好似叫黏住了,上下两唇一开一合,自顾自喃喃道:“红方进车将军……将是不将?黑方九宫完好,将也无大用,二着之后只怕反失先手……未必,未必,如此这般,五着之后……”
叶坤听着老头不知所云的话,耐心转眼耗尽,只道这老头有意轻视自己,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腕一抽,当真挥刀下劈,“老家伙受死!”
只听身后一声慌急惊呼:“不可滥杀无辜!”却是穆笳小姑娘的声音。
叶坤本是独行大盗,杀人如麻,视人命犹如草芥,杀个把手无寸铁之人眼也不会眨一下,听得后方美貌小姑娘娇呼之声,越发心中得意,不但不收刀,更不留余地奋力斜劈而下。若劈个正着,以这一刀的威势,必是自老头左肩头劈入,右肋下劈出,一刀两段,干净利落。
刀光疾落处,只听“嗤”的一声,刀刃甫一触及老头肩头肌肤,便受劲力相逼、刀锋一溜向旁边滑开,只将老头脏兮兮的衣物割开一道裂缝,油皮也未伤到一块。
叶坤大骇,一连退开好几步,横刀当胸,道:“敢问尊驾何人?晚辈多有冒犯,恕罪恕罪!”他也不是傻瓜,情知老头护身神功练到如此境界,已远非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横练硬功可及,眼前这呆头呆脑的老人家最不济也是一流高手,是以早早便先陪个罪,再做道理。
这一下峰回路转,旁观四人个个俱有惊容,但谁也没吱声。
呆老头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瞧了瞧左肩头挨刀处,又转头呆呆看着身前叶坤,目光散而不凝,似乎在打量他,又似乎只是面向他发呆而已,说不出的诡异难言。
叶坤叫他看得头皮发麻,颤声道:“前……前辈,你是谁……嗯,敢问前辈怎么称呼?”
“我是谁?我是谁?”老头不住呆呆念叨着,歪着脑袋蹙眉苦思,两道雪白的眉毛都快拧到了一块。他慢腾腾爬起身来,只听得呛啷啷几下,身下发出铁器碰撞之声,原来他两边脚踝上分别拴了一条长长的铐镣,铐镣的另一头直没入石坛。
老头抱着头在原地打转,“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我为什么在这……头好痛!”他蓦然大叫一声,一头猛地撞在石壁上,但闻“噗”的一下,撞得碎石四溅,顿将壁上一处岩石凸起处撞了个粉碎。
老头兀自如疯如癫,大吼大叫,一翻身又拿脑袋去撞下面石坛,乒乒砰砰乱响一阵,石阶上又添了几处残缺,老头一颗小小的头颅却一无损伤。
旁观五人无不被眼前匪夷所思的事震憾住了,连躲在暗处的子玉两人也是瞧得咋舌难下,宁远公主凑他耳畔小声道:“这人疯了!”
子玉微微点头,大有同感,只怕神蛇苗君那一行五人也是这般想法。
老头突然暴跳而起,“你快告诉我我是谁?!”说时,疾如离弦之箭似的扑向离他最近的叶坤。
“鬼才晓得你是谁!”叶坤吓得浑身一哆嗦,掉头便跑。
可老头来势太快,看看叶坤便难逃魔掌,猛听“嘣”的一声响,老头脚上戴的镣铐绷到了尽头,老头去势一定,继而结结实实摔在石阶之上。
他半晌才爬起身,狂暴已去,呆呆看了看叶坤,忽道:“你是人?妙极妙极,快来陪我下棋!”
叶坤听了,不由啼笑皆非,敢情人家看了老半天才确认自己是个人!叶坤见老头为镣铐束缚,行动范围有限,也不再怕他,在他镣铐半径之外破口大骂“老不死的”、“贼秃子”、“老疯子”云云。
老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拖着脚镣回到石坛中心棋枰旁,憨憨一笑,道:“你看不懂不打紧,我摆与你看。这局我足足下了四百一十二天。”左手拿黑色象棋子,右手拿红色象棋子,一边一步摆将起来,不到五十着黑红两方战况便陷入胶着状态,直到两三百着还分不出胜负,他两边摆放已定,道:“这一着轮到红方,你说该不该进车将军?黑方九宫完好,将也无大用,如黑方这么着,红方又这么着,二着之后只怕反失了先手……”说着,自顾自执黑红二色下了起来,又道:“你快来,由你任挑一方,赢了我拜你为师!”
这等自己与自己下棋,闲时随意玩玩还可,因双方意图均是心里有数,若太过较真走每一步都穷思竭虑,常人顶多下到中盘就非精神崩溃不可。
叶坤狠狠吐了口唾沫,骂道:“老疯子,贼鸟厮!谁耐烦同你下棋,快说万归图藏在什么地方?要不说时,惹得爷爷我火起,一刀砍你成两半!”
老头愣了一愣,“万归图,万归图……”反反复复来回叨念着这三个字,细细咀嚼玩味了一回,道:“好耳熟啊,像是在哪听过……”
此言一出,别说神蛇苗君、张百窍四人个个伸长了耳朵,惟恐漏掉一个字,连带穆笳还有后面的子玉两人也无不凝神倾听。
便在此时,猛听得“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如同焦雷炸响,霎时地动山摇,整个地面都颤动了几下,上方泥灰扑簌簌洒将下来。
子玉正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当儿,便觉密闭的空间里一阵热浪扑面而过,鼻中嗅到一股呛人的硝烟味,他心中一动,低声道:“火药!”
宁远公主点了点头,尚未答话,就听得一声声呼唤远远飘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声音凝而不散,响若雷震,在幽深的甬道间回荡不住,想是不少内家好手齐声运功吐声,才有如此威势。
子玉何等精明,眼珠转了一转,心里已有了谱,笑道:“看来你的手下没有死绝,有人逃了出去搬救兵下来救你了!……至于那声巨响么,若我所料不差,想必是你的手下们在你我先时被困的石室外安置火药,欲将石门炸开救你出去……哼,蒙古人军中又哪有使火药的高手了,多半又是我国投敌的工匠。呸,背祖忘宗的畜生!国势坏就坏在这些畜生们手里!”
宁远公主连连摇头,道:“城外这只铁骑未曾携带任何火药!并且,此番南来天狼阁麾下的寒刀楼好手倾巢而出,他们昨晚便已然死伤殆尽,哪里还有什么救兵?可听这呼唤之声,出声几人的内功修为非同小可,只怕人人皆不在金素之下,委实令人费解。”
两人对视一眼,霎时之间心有灵犀,齐声道:“排帮!”
神蛇苗君龙首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什么人?出来!”
两人形迹已被发觉,子玉把心一横,无论如何也要把穆笳救走,急急吩咐身旁宁远公主道:“你速速向声音来处奔去,会合手下后,回地面下令全军拔营北归,以换取你师姊为你解开禁制!我这里也代全城生灵先行谢过了,日后我们有缘再相见!”
宁远公主不料他说出这等话来,问道:“那你呢?”
子玉飞快自她怀里掏出一块碎银,暗藏在手心里,道:“你别管我!快走!”
言罢,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子玉朗声大笑着一跃而出,大摇大摆走到一行人面前,先冲神蛇苗君抱拳下拜,笑道:“晚生王子玉拜见苗王老前辈,晚生久仰前辈赫赫威名,今日得睹尊颜,委实三生有幸矣!”
转身再冲张百窍、老憨及叶坤三人连连拱手,微微笑道:“三位兄台前天晚上见过了,这么快便有缘再度相会,小弟幸何如之!哈哈……”说话之时,还冲穆笳使了个眼色,她一声行将出口的呼唤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张百窍微微点头致意,道:“原来是抗蒙英雄王公子,佩服,佩服!”他平素自视甚高,客套归客套,但向不轻易夸人,这句话已算他平生难得的赞扬。
老憨哈哈爽朗一笑,洪声道:“王兄弟真好本事,昨日看你指挥守城时,俺两手都直痒痒,回头一定要跟你去杀狗鞑子!”
叶坤下来前并未进城,自也不知他们说的什么,当下大刺刺哼了一声。
神蛇苗君则不露声色,静待他说下去。
子玉听了张百窍两人的回答,心下稍稍一宽,他们两人应该不至于同自己为敌,眼下能不能救走穆笳的关键还是在于神蛇苗君身上,遂朝他恭声说道:“晚生久闻苗王老前辈不惟神功盖世,更兼义薄云天,胸怀坦荡,实是一位当世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晚生只恨生得晚,未能见识老前辈当年纵横天下的英姿,常深深以此为憾!今日有幸一见您老的仙颜,方知名不虚传,足慰平生。”
子玉一口气说到这里,偷偷瞧一眼神蛇苗君的神色,见他眯眼微笑,面色大为缓和,心想这番马屁好歹没拍到马蹄子上。一手指着穆笳,续道:“这位姑娘是晚生的……朋友,她年轻不懂事,不知何处冲撞了老前辈,晚生愿代为陪罪,领受前辈责罚。请前辈先让她自去可好?”
神蛇苗君尚未答话,老憨便当行叫了起来:“王兄弟不要多心,我们只是想让这位姑娘跟我们一齐走,这地底贼耗子洞怪凶险的不是,别无他意!”
子玉听了不禁心下冷笑,你这傻大个别无他意我还信,可别人就大有他意了!子玉故作惊喜道:“原来如此!那再好也没有了,我就说么,苗王老前辈是何等英雄人物,岂会跟我们这些晚辈一般儿见识?!想来还是晚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惭愧!”
神蛇苗君听着大为受用,他终归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叫子玉这番连捧带吹的言语挤兑下来,只得道:“算你这小子明白事理,又知礼尊长辈。本王擒下这女娃子是想给她一个教训,原本无意为难于她,但你说放便放,本王岂不被江湖同道耻笑?这样罢,依江湖道上不成文的规矩,你留下两手绝活,本王要是看得入眼,便放你们一马也不妨,你意下如何?”
子玉心下狂喜,他最怕的便是神蛇苗君不由分说冲上来与自己全力厮拼,那样一来,只怕当真如宁远公主所言自己撑不过五回合。这时要露两手绝活,那便是任自己施展了。
他将手中碎银上下抛了一抛,合入两手掌心,默运内力一挤压,两掌分开时碎银已叫压成了一张薄薄的银纸。“晚生恭请前辈过目!”他笑道,扬臂一挥手,银纸挟着尖厉的破空之声飞向神蛇苗君。
神蛇苗君右手二指一分处,将银纸牢牢夹在指间,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其实他两指一阵酸麻,险些把持不住滑脱出丑。他倒抽一口冷气,心神剧震,几乎不敢相信这么个年轻人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内功修为,可是手中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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