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子玉听了她这莫名其妙的话,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石桌上摆放的一张古琴自中间断为两截,她两只纤纤玉手轻轻摩挲着残琴断弦,道:“你一来,琴儿就在悲鸣……”    
    子玉心头“扑通”剧烈一跳,头皮发麻,暗说哪有这等玄乎邪门之事,他远远望着桌上断琴,心念飞驰,渐渐似乎有些明白了,看来她就是昨晚剑无尘与天狼阁众人大战时,隐身一旁奏魔音暗助剑无尘之人。    
    当时他辨明琴音传来之处,运功以一粒小石子弹射过去,那边顿时琴音“铮”的一声戛然而止,尔后再不复闻。以目下情形看来,当是那威猛绝伦的飞石打了个正着,无巧不巧将她的古琴一击而断。    
    又想,要是这般说来,眼前这白衣少女即是鹦鹉前辈口中的小女鬼了,再听鹦鹉话中之意,她,也就是当今大宋皇帝的御妹长公主!    
    子玉一念及此,禁不住一阵阵怦然心动,呼吸急促。要知他打小春梦绮思时,便对大宋公主无限向往,内中缠绵缱绻,蜜意怜爱,情致种种,实不足为外人道也,经年累月下来,甚而归结为一种公主情结。但也如全天下的少男少女悄悄勾勒理想意中人的形象一般,闲时想想便罢,并未当真放在心上。    
    可此时得知这白衣少女就是如假包换的宋朝公主,不啻内心深处的梦中情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心头颤动可想而知。    
    按说宁远公主也是货真价实的北国公主,但在子玉眼里却满不是那么回事,她有公主称号,那也是忽必烈称帝开元之后的事儿了,要放在几年前,说得难听些她也不就是个游牧部落可汗之女。而眼前这白衣少女则不然,她是真真确确天朝上国的公主,所谓金枝玉叶,天之娇女,十足真金,不折不扣!    
    子玉深吸一口气,乐颠颠缓步上前,笑道:“洪州布衣王子玉,叩见公主……噢不,叩见长公主殿下!嘻嘻。”他嘴里说着,拱了拱手意思了一下而已,跪地磕头叩见那是死活不干的。他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平生跪天跪地跪父母,至于人君么,但凡能不跪时,不跪也罢,遑论于公主!    
    白衣少女恍若不闻,一仍其旧娇躯背对着他,芳心凄楚难言,哽咽无语。将两截残琴以断裂处嵌合相接,伸出两只堆雪凝脂般的纤纤玉指,轻轻捏住一根散落的琴弦,牵拉至古琴另一端,绕于琴侧下小木扣上缠好,另一只玉手便五指曲伸有致,在这单独一根琴弦上“叮叮咚咚”拔弄起来,曲调渐成,哀怨楚楚,婉转悠悠,直欲摧人肝肠寸断。    
    子玉脚下不停,嘿嘿一笑,道:“想来长公主殿下的宝贝琴系毁于小生之手,委实出于误会,小生万死难赎此罪……嘿嘿嘿,小生我身无长物,你说,你说我该怎生补偿你才好?”他自来在漂亮妹妹面前说不了三句正经话,不知不觉中又开始不三不四起来。    
    见她不答话,子玉心下犯嘀咕,她别是心爱的古琴叫我给毁了,因此来说就把我往死里恨上了吧!这可不行,他续道:“不过区区一具琴,再宝贝也有限,毁了也就毁了罢!天子富有四海,你生为本朝长公主,更有何愿不得遂?招集一批天下最高明的乐器匠人,令他们以世间最优质的材料、造一具古今最棒的琴便了。”    
    白衣少女不接他话茬,却幽幽地道:“生在帝王家有什么好,像一只囚在笼中的鸟。”    
    子玉听了肚里暗笑不止,她这是典型的富人说愁,对于她这等不识民间疾苦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说什么都毫无意义,就是要狠狠饿她几天,再让她只穿中衣站在寒风口上冻她几天,叫她品尝一下天下千万万贫苦人家的饥寒滋味,她才会乍然惊醒自己投胎投得幸运到何等地步。    
    子玉一乐,前行中正欲打话之际,猛然晃眼瞥见前方地表裂陷处烟霭弥漫,虹霓升腾,乳白色的雾气层层深锁,雾气之中流光溢彩,绮丽绚烂,好似四下里难以言喻的彩光便是自那边泛开。    
    他心下微微吃了一惊,蹬蹬蹬快步上前,奔至崖边白衣少女身旁,打眼望去。    
    只见下方并非深不见底的深渊,而是下临深涧€€€€地面之下三丈余深处却是一泓诡异莫名的潭水。这泓潭水方圆也不过一亩多大,潭水面上始终雾气蒸腾缭绕,经久不散,七彩霞光于烟雾之间萦绕穿梭,周遭异彩亮光确然是自潭中透出。隔着层层迷雾,隐隐可见潭水呈乳白色,散发着圣洁柔和的气息;但水面无风自动,波纹荡漾不息,其诡谲离奇,无以言喻。岸边白色光滑岩石宛如暖玉似的白腻,粼粼碎光浮游其上,分外眩人眼目。    
    子玉神为之夺,瞠目结舌,如坠入梦境,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便是你们苦苦寻找的万归图!”身旁白衣少女轻轻细细的嗓音道。    
    子玉满眼奇光璀璨,鼻端异香醉人,也不知是奇异水潭散发的香气,还是旁边少女身上的幽幽体香。他猝然惊醒,转过身来,见白衣少女在石桌旁端坐如故,娇面上蒙了一方薄薄的白纱,眉目如面,目似点漆,玉颈修长而白皙,那一双美眸更是迷蒙得彷佛是一弯碧水,她一对秋波深深投注在身前古琴上,眼角兀自噙着晶莹透彻的泪珠儿,隐约可见面纱之下她秀美得超尘绝俗的容颜,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池仙子,缥缈不实,亦幻亦真。    
    子玉怔怔看了半晌,方嗫嚅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万归图,敢情不是图画啊?”    
    白衣少女一下一下弹弄着只有一根琴弦的残琴,音律虽单调,却不失韵致,似乎自言自语道:“万归图系上古遗留下的神物,有夺天地造化之功,不论何人面对它冥想沉思,皆能基于其自身悟性资质,自行领悟出世间所独有的武学。可是,观看之前,必得将一习武之人投入为祭,神奇方会显现。”    
    子玉见她宜淡素雅,清冷自若,一袭白衣胜雪,面纱亦白,冰肌玉肤更是欺霜赛雪,上上下下一体俱白,除开黑珍珠也似两粒眸子与乌云般的秀发外,整一个粉妆玉砌的瓷人儿,碰一碰都怕碎了。他心下怜意大胜,冲口而出道:“那长公主领悟出什么没有?”    
    白衣少女凤目低垂,神情越发凄苦,缓缓摇着螓首,呐呐道:“没有,一点也没有!我笨得紧,自小每年总要来此处参悟一个月,谁知十余载下来,什么武学也没领悟出来。都怪我生得笨,师傅也一定失望死了,呜……”说着说着,美眸内泪光盈盈,眩然欲滴。    
    子玉不料她刚停一会的眼泪,说着说着竟又哭将开来,他最是见不得女儿家哭泣,一时间不由手足无措,拿这多愁善感的姑娘没办法,难怪说女人都是水做的,此言诚不欺我。忙道:“谁说你什么也没悟出来,你明明练成了冠绝天下的魔音!昨晚大战时,要不是你在暗中以魔音拨乱众人内息运行,你师傅哪能胜得那般轻松!”    
    白衣少女琴音停下,黯然无语,纤纤玉手轻轻来回摩挲着残琴断弦,无限怜惜之情,溢于言表。缓缓地,一颗剔透晶莹的泪珠自她眼角悄然滑落,垂直掉下,滴在古琴表面暗漆上,子玉仿佛听见一粒珍珠破碎的轻脆声音,泪珠顿时化作千百点碎光,四溅飞舞。    
    子玉看着心下一痛,头回惊觉击毁她心爱的琴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待要说点什么,却偏生说不出声,心中有千言万语,只觉无从说起。    
    静默,无声,两人各有所思。    
    还是白衣少女忍不住了,抬起螓首,悠悠瞟了他一眼。这还是她首度看子玉,子玉与她莹如秋水的眼神一触,不禁一阵失神。    
    只听她娇柔的声音慢悠悠说道:“万归图,世间至宝,此刻就在你面前,难不成你不心动?”    
    子玉不明她这么一问有甚用意,随口笑道:“当然心动,不心动是傻子!”    
    她听后,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眼神看了子玉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子玉美人当前,禁不住色授魂与,忙问:“殿下你想说什么?”    
    白衣少女迟疑一下,蓦然破颜一笑,轻纱下依稀可见两排编贝玉齿,梨涡浅现,道:“我在等你……”    
    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暧昧,子玉骨头一轻,心头乐开了花,美滋滋地想:“难道说她看上咱了……唉,桃花劫哩!人长得太帅,出门就是一种罪哩!唉,苦恼呀苦恼。”    
    岂料,她继续说下去的却是:“我在等你按捺不住贪念大炽时,会不会把我丢进潭中为祭品,你便好自行参悟神功……”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九十六章

    子玉听着一怔,那等伤天害理的勾当他想都没想过,他因受前世那个世界的影响,骨子里便厌恶杀人,决计不会滥杀无辜,更何况身旁这美若仙子般的小公主,爱她还嫌来不及,哪里会有伤害她的念头?他吃吃一笑,道:“别害怕呀小妹妹,哥哥我可是大好人哩!决计不会把你扔进去当祭品的,你在哥哥身旁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嘿嘿……”    
    白衣少女听他哥哥妹妹的轻浮调笑,黛眉微微一轩,却没有当即发作,缓缓开言道:“难道,你就甘愿放过这参悟神功的机会,入宝山而空手归?”    
    子玉望着下方白雾€€€€的水潭,要说一点不动心,那是假的。他剑眉深锁,沉吟不语,忽然右拳在左掌心“啪”的一击,道:“有了,我去抓个排帮的人扔进去,不就结了!排帮通敌叛国,合帮人人皆有取死之道,死得一点儿也不为冤……”    
    猛听身后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骤响,一人眨眼间奔至身旁,只听一个好生熟悉的声音道:“万归图,万归图,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哈!”话语中难掩狂喜不禁。    
    子玉立时转身,见左侧站着个黑衣蒙面女€€,她腋下还挟着一个浑身血迹未干之人,赫然便是给他打得半死不活的九曲刀魔。他瞪视蒙面女郎,心底下泛出股子熟悉的感觉,似乎这女郎他认识的。    
    蒙面女郎更不打二话,振臂一扬处,便将九曲刀魔扔了下去。    
    就见一条人影破开重重浓雾向潭心直摔而下,但闻“扑通”一声水花响,层层雾气合拢,便再无任何声息。雾气间隐隐染了一层凄艳的红色。    
    蒙面女郎一瞬不瞬盯着水潭,等了一会儿,不见任何异状呈现,喃喃道:“怎么回事?使人领悟神功的图呢?”    
    子玉再度听见她的声音,脑中蓦然灵光一闪,叫道:“哎呀是你,兰心姑娘!”    
    蒙面女郎兰心瞟了他一眼,一语不发,又盯着另一侧的白衣少女。    
    白衣少女幽娴宁静,十指轻轻拨弄残琴上的一根琴弦,缓缓道:“多少年来,江湖上传言以讹传讹,多有不尽不实之处。一人投进去没有动静,兴许……兴许一人不够,你何妨再投一人试试。”她不疾不徐,缓缓道来,仿佛事不关己。    
    “哦?”兰心目光闪烁,惊疑不定,突然间身形猛地一晃,风驰电掣般扑向白衣少女,右手五指箕张勾曲如虎爪,径直抓向她喉间。    
    “不可!”子玉暴喝道,他何等乖觉,一听长公主傻乎乎没事人似的说出“再投一人试试”的蠢话,便防到了兰心这一手。    
    当下,他一个箭步前冲挡在白衣少女面前,大袖拂卷,劲风激荡,袖口卷着兰心右手望后一拂一送。    
    兰心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劲力汹涌而至,她整个身子都给望后甩了起来,所幸她轻功不俗,半空中一个筋斗,稳稳落在地上,右臂又酸又麻。    
    兰心冲子玉怒道:“你干什么?闪开!不再把她扔下潭去,万归图怎能显现?!”她言至此处,见子玉两臂大张挡在白衣少女面前,毫无让开的意思,心念一转之际,立时破颜为笑,咯咯一笑,柔声道:“好弟弟,你该不是又想英雄救美了吧?姊姊我可告诉你,眼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乖乖让开,待姊姊把她扔下去,我俩便能参悟万归图了。日后我们纵横江湖,称霸武林,你想要多少美人没有,岂不是一桩美事?”    
    子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正气凛然,朗朗说道:“不成不成,你不用勾引我,我堂堂七尺好男儿,昂藏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说到这里,他自己心头都一阵发虚,老脸泛红,咱什么时候变成正人君子来着!又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她是我朝长公主,我断然不容你加害于她!”    
    兰心反手抽出两柄短剑,分执两手,冷笑道:“别说一个公主,就算换了皇帝老儿在此,姊姊也二话不说扔他下去,再谈其他。”说罢,柳腰一扭处,斜步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