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老乞丐诡秘一笑,道:“因为……陆堡主根本就不是想请人给他儿子治劳什子病!他在钓鱼……”
子玉再次受到了冲击,心神激荡,不觉喘息已渐渐急促,“钓鱼?”
“正是,他在布一个很大很大的局,要钓一条很大很大的鱼……却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鱼儿太大了,一个不好,自己反被拖入水中。”
“那前辈你又是什么人?”子玉忽问。
老乞丐微微笑道:“我是在岸边无意中撞见了他布局钓鱼的人。这事儿的关节还在公孙老家伙身上,你去车内将这番话说与他听,让他即刻有多远跑多远,老乞丐拼却性命不要,也会助他脱身……如此一来,这事儿便解开了,小兄弟亦能安然无恙。”
子玉心念电速急转,迟疑了一小会儿,道:“你且说清楚点!”
老乞丐脏手连连摇摆,道:“小兄弟最好别问那么多,此事本与你全不相干,你只是适逢其会,知道多了绝无益处。”
这边子玉兀自蹙眉沉吟难决,下面已引来了一个人。
按说陆家堡的属众围着圈子面朝外而坐,本没有这么快惊觉子玉不见了,然则,当中却更有一自命风流倜傥的小淫贼,时刻念念不忘那块即将到口的肥肉。人家都盯着圈外防外人防敌人,他则心怀鬼胎,盯着内部盯着美人,暗打他的鬼道道。于是乎,子玉甫上树说几句话的当儿,便已叫他发现了。
陆三公子来到树下,昂首凝目仰视,树叶缝隙间瞧见了一片灰色麻布衣角,当即喝道:“什么人?下来!”
褐枝绿叶包裹中探出一个脏兮兮的脑袋,眯眼笑道:“哟哟!陆三娃呀!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去!给你老子带句话,就说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已经败露,要他赶紧儿夹着尾巴跑路……”
陆三公子心下恼怒,尚未答话,身旁跟过来的刘开道:“三公子,这来历不明的老疯丐在我们来的途中三番五次捣蛋,还尽说些个疯言疯语,耽搁我们不少行程……”
陆三公子怒道:“那为何不将他就地拿下了?”
刘开忙道:“一来他武功深不可测,又是稍沾即退,从不与我们多做纠缠,我们追之不及。再来他口气甚大,自称是堡主的至交,堡主对此一无表态,甚至有意避而不见……我们这些作下属的便不敢过分相迫。”
陆三公子见说,强自按耐下怒气,朝上抱拳道:“不知前辈有何见教,还请下来说话。”
老乞丐在树上嘻嘻笑道:“三娃呀三娃,你这几年造了不少孽吧?赶明儿老丐闲了,是该替你老子好好教导教导你,你比你二哥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哪……”语锋一转,喝道:“下来了……”
呼的一下,一条人影当头砸了下来,众人连忙闪开,“噗通”一声,掉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却是子玉。同时,老乞丐跃起,长身蹬空一掠,扑向公孙老头乘坐的马车。
众人呼喝声中纷纷操家伙围攻上去。
子玉被人从那高的树上扔下,只道纵不摔毙命,摔断几根骨头是顶少的,待将触地面时,忽觉一股柔和的劲力将自己全身托了一托,再跌下去便只有疼痛,未曾摔伤。
他龇牙咧嘴,揉揉筋骨站起身来,只见场中两方人马已然杀在了一处,老乞丐一条墨绿竹杖施展开来,指东打西,使得周身百千道杖影,招式大开大阖,风声呜呜作响。
堡众们不敢硬撄其锋,知道敌人的目的是车中客人,便环绕着挡在车前,一波一波涌上,此起彼退。
场中飞沙走石,尘土激扬,一时双方相持不下。
没人注意自己!子玉脑中灵光掠过,心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蹑手蹑脚向一旁观战的小姑娘靠去。
小姑娘见他鬼鬼祟祟摸将过来,惶遽极了,一把拔出匕首指定了他。
子玉为之气结,悄声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早晚给他们殉葬,天赐良机,趁势开溜……”无暇多说,冒险一把拉住她纤细手腕,往那些人相反的方向撒开丫子便跑。
这样做实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一个不妙有挨上一刀之虞,所幸小姑娘识得缓急轻重,略一犹豫,旋即释然,只说道:“可姑娘我的红儿还栓在车上。”
子玉一头快跑,一头道:“哪个‘红儿’……哦,你那匹胭脂马啊……扔了!扔了!少爷一柄家传宝剑也还在车中,现下正经一概顾不得了,小命要紧……”
小姑娘肉疼归肉疼,无奈之下轻轻嗯了声。
这一带山丘峛崺高高低低,石林万仞,岩邑千重,既有擎天古树森森,亦有蓁莽灌木苒苒。两小慌不择路,尽往荒僻处钻,一顿奔了大半晌,不由得挥汗如雨,张大嘴巴呼哧呼哧喘粗气。彼此对视一眼,只见对主脸上斑斑点点黄黄白白,却是易容水已然融脱了一些。不觉相视而笑,心知此地寻人不易,他们量来再也难以追着了,俱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蓦地,子玉眼神一直,面色大变。
小姑娘心下怦怦直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近前树后从容转出一个气定神闲的青年公子哥儿来,右手一柄折扇轻摇,面含冷笑,讥诮道:“你们跑啊!跑啊!你们不跑,本公子尚愁找不到机会……哈哈哈……看还有谁护着你们,天助我也!”
原来众人围攻老乞丐时,陆三公子已虎视眈眈盯着他两小,心中计较怎生做成个机会才好,正没个主意,及见他们相携逃走,一时大喜过望,哪还声张,施展轻功悄悄蹑在了后面。
子玉浑身上下寒气直冒,不禁暗暗叫苦,忽而望着陆三公子身后,展颜一笑,“你怎么才到!”
陆三公子身躯巨战,昨儿个于此事上受的惊吓非同一般,不免杯弓蛇影,听他这一说,下意识地扭头看去。见身后没人,仍不放心,那神秘人简直来无影去无踪,当下闭目,默运玄功,灵觉感触伸缩体察一番,便已知确是无人伏于身后。这般笨笨施为也算世间仅有,设若他人无声无息侵到背脊自己却一无所觉,已是命悬人手,束手听凭发落就对了,岂有慢吞吞等他全神贯注默察之理!
他心知上当,再回头时,两小已不要命地跑出数十丈,他不怒反喜,脚下急点,腾身飞扑而去,几个起起落落已“呼”的一下拦在两小身前,哈哈大笑道:“看你们往哪跑……哈哈!”
子玉登时面如死灰,小姑娘忽地冲陆三公子身后盈盈笑道:“灰氅人,你……”
陆三公子哂也不哂,接口笑道:“小妹妹,哥哥帮你叫好了,灰氅人!灰氅人!你出来啊!哈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灰氅人……”
便在这时,有人在他身后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叫我……”
第二卷 江湖雁逝孤月影 第十六章
小姑娘见陆淫贼腾身一跃到身前,当头拦住了去路,料来跑是万万跑不脱的,一时情急智生,冲他身后盈盈笑道:“灰氅人,你……”
却不知不论何种妙计,子玉刚刚才使过一回,再用就不灵验了。陆三公子接口戏谑道:“小妹妹,哥哥帮你叫好了,灰氅人!灰氅人!你出来啊!哈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吧?灰氅人……”
突然间,一个从头到脚俱都罩在灰氅里的人,毫无半点征兆的凭空出现在他身后,突兀诡异。好似她一直就伏匿在那儿,只是谁也看不见,这时一听小姑娘的招唤,身形便由淡转浓,由虚空中一下子蹦了出来。
子玉尚不觉如何,小姑娘已是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般来去趋驰如电的身法,着实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灰氅人在陆三公子的肩头轻轻一拍,道:“你叫我……”
娇脆婉转似黄莺出谷,又似乳燕初啼的美妙嗓音,却听得陆三公子浑身开始筛糠似的瑟瑟颤抖,毛发倒竖,张大的嘴巴僵在了扭曲的脸上,活像和血生吞了只新鲜热辣的大老鼠,面色由白转青,再由青变成可怖的紫黑色。喉咙内“咕嘟”一下,干咽口唾沫。猛地转过身去——不见人影!再转——还是不见!再转,转,转……这种可怕的感觉太熟悉了,他的意志一瞬间已然彻底崩溃,爆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尖厉嗷叫,便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两小见他跌跌撞撞趔趄狼狈的背影,哪里是个会轻身功夫的好手,倒似个白日见鬼饱受惊吓,破了胆的寻常人。
他们大喜,正待向灰氅人道谢。却见她徐徐轻移莲步,踱到两人身前。左右瞧瞧子玉,又瞧瞧小姑娘,黑面纱后一对秋水灵灵的大大眸子,像两粒忽闪忽闪的明珠,品评似的围着两人绕了一圈。
子玉心中惴惴,“好家伙,别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吧?可这灰氅怪人明明是个女儿家啊……哎哟不好!搞不好是女色魔来着!坏了坏了坏事了,今回咱贞洁不保……唉,人长得太帅,出门就是一种罪……”
灰氅人蓦然纤纤素手伸出,搭上子玉手腕,轻笑声:“随人家来!”
他发现这只婉白如凝脂美玉的小手,温暖滑腻,柔若无骨……心头登时搔痒难捺,意动之下,就欲亲吻下去。忽觉一股大力自手腕脉门传来,便身不由主跟着她往前飞驰,只觉轻飘飘的腾云驾雾一般,两旁景物飞速倒退,势若奔马。只想着她是人是仙?
灰氅人斗笠下几绺漆黑发丝随风扬起,拂过他鼻端,流香四溢,一丝丝幽香沁入他肺腑,在胸臆间滋漫萦绕开来,如馥如馨,似兰似芷。他一颗跃动的心儿,便悠悠忽忽,游游荡荡,浮在半空没个着落,直欲就此乘风羽化仙去——和她。
不多时,她拉着他奔上了一座小山的山颠。
其时,旭日初升,晨曦四合,雾绕林梢,烟笼清涧。鸟雀啾呢嘤鸣,草木抽青吐翠,嫩芽上露珠散射着金色的阳光,七彩璀璨。
灰氅人心旷神怡,蹦到崖边一声欢呼,两臂高举,迎着红日伸了个懒腰,娇憨无俦。料峭春风阵阵习动,掠起她的氅袍衣带猎猎伴风飞舞,柳腰纤侬,如丝长发当风飘飘。婷婷俏立孤崖,天地钟灵毓秀,山岚迷漫缥缈中,娇躯朦胧,恍恍变得不真实起来,如梦似幻,宛若天阙瑶台误谪凡尘的凌波仙子。
她忽地回过身来,望向子玉。
他一醒,躬身纳头便拜,道:“恩人前后两番相救,不知小子该当如何报答?”此言诚恳真挚,并无半分虚言客套,他长这么大还真没欠过他人如此大的恩情。拓跋魇救他们,是因此前有惠于他,其中有报恩的性质,而灰氅人却是实打实地救了他们两回。他虽是看不见她的样貌,但听她尚嫌稚嫩的声音,只恐较穆笳大小姐更形年幼,不过十六、七岁之谱。心下不免感慨,她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女孩,竟身怀那等了不得的神技,自己老大一个七尺爷们,到头来却要靠女人保护。愈想愈是汗颜,愈发无地自容。
灰氅人嘻嘻笑道:“人家没救你们——是那贼头有贼心没贼胆,自己吓跑掉了。若不然人家也救不了你们,因为……人家根本不会武功!咯咯咯!”
“啊!”子玉只觉一个惊雷当头劈下,震得一阵阵发蒙,脱口道:“什么?你不会武功?!”
“嗯嗯。”灰氅人的声调转低,有些闷闷的,似乎嘟着嘴,“爹爹说人家的血脉筋骨大异常人,天生习不了武,呜……只能,只能练一点点轻身功法……”
子玉前时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本还想拜她为师的,谁知她居然说不会武功,心思大起大落之下,一时说不出话来。
灰氅人转眼又兴奋了起来,叽咯一笑,道:“你猜猜人家是怎么看破你易容术的?”
子玉不解摇头,公孙老头由于要他假冒张贵,在他身上花的心血着实不算小,纵使易容水融了一部分,仍是不易辨认出本来面貌。
她拍手笑道:“因为人家认得你的气味,咯咯厉不厉害?”
太玄了吧!子玉低头拉开襟口一闻,咦噫——就一股汗臭味!
“可是,可是……”她忽又变得有些伤感,呐呐道:“人家要回去了,你也赶紧走吧,切切别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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