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可是,可是……”她忽又变得有些伤感,呐呐道:“人家要回去了,你也赶紧走吧,切切别再回那群马车队——你可知道,有高手暗中盯着他们……”
子玉沉吟着道:“有几个,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他们的武功好高,多半也发现人家了……危险危险!你别管你那个同伴了,别管她了,这就走,嗯,打这下山,向西去……”她自顾自言道。
不管她?他面色忽地变得很是古怪,半晌无言,目光怔怔地投向天边一朵浮云,明明暗暗几度变幻,良久,良久,一声长叹,淡淡然道:“她说过的,来便一起来,走也一起走……她尚未脱离险境,我焉能独自逃生?我必须回头寻她。必须。”
灰氅人默然凝视着他,似是重新打量。
子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扑哧一笑,冲她嘿嘿笑道:“那娘儿们你不知道,特能招淫贼,我得看好喽!我家可是出了万贯彩礼的,不要叫哪个淫贼采了去,那我不亏死了!”
灰氅人啐了一口,道:“真不知你……”
突然,天边一声凄厉的唳鸣,响彻天际。子玉惊疑不定,这声音似鸟非鸟,似兽非兽,从未听说世间有甚鸟兽有忒巨大的唳叫,莫非是洪荒巨兽?
灰氅人急急道:“人家这就走了,要不,你随人家去……去东海好不好嘛?”子玉尚未答话,她又摇摇头自个儿接下去说:“不成不成,人家偷偷跑出来,不定爹爹生多大的气,要见还带个男人回去……准定会杀了你,搞不好人家也杀了!那你,那你自个儿保重……”
子玉听她一人絮絮叨叨个不知所谓,方欲答话,忽感风向不对,随即风里传来奇异的呼拉呼拉声,狂风大作,一个占满了头顶半边天空的巨大鸟形黑影压了下来,两翼张开不下三四十丈,微一扑扇,鼓荡旋起的劲风扑面有如刀割,地面飞沙走石。子玉险些没晕过去,大叫一声:“怪兽来了!快跑快跑!”
灰氅人嗔怪道:“不是怪兽,是阿鹏!人家真的走了……”说着,蹦到一株参天大树下,纤足点处,平地拔身而起,翩跹飞渡,升势将停时,柳腰一折,伸足于枝丫一点,借力“呼”的一下再次腾起数丈,就这么两足交替翻飞在树上借力,到树顶时奋力一跃,娇躯凌虚御空,翩若惊鸿,轻巧巧落在巨鸟背上。
子玉只见她盘盘旋旋扶摇直上青云,一时间目眩神迷,如痴如醉,喃喃自语:“有没有搞错,人耶?仙耶?”
她娇滴滴的声音传下来:“你吹的洞萧好好听!”
子玉不觉傻傻地咧嘴一笑。
巨鸟引喙长唳一声,抖动翅膀,振翮高飞,风尘吸张,载着灰氅人望初升的红日飞去,万道金光将其包裹,越飞越小,直至渺不可见。
子玉如堕身绮梦,不正自拔,痴痴地呆了好半晌,猛地“啊呀”一声惊醒,“阿鹏,阿鹏,不就是大鹏鸟么!想不到东海真有此种猛禽,唉……要是咱也养一头,那该有多好……”
正自思绪徘徊,忽见一条丝巾于半空缓缓飘曳而下,他精神一振,心说佳人所赠,抢上两步一把接在手中。但见是条桃红色锦绮丝巾,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角处却绣了一只忒难看忒恶心的母鸡……仔细端详一番,又不大像鸡,倒像只翅膀不对称的鸟儿,再端详……蓦地恍然大悟,哑然失笑道:“不就是她的阿鹏么,绣成这德性也算一绝,好好一条丝巾就这么叫糟蹋了。”原来是她扔掉不要的,不由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他早已穷疯了,当下老实不客气揣入怀中,心说典当顿饭钱还能凑合吧!也不知小姑娘脱险没有,他辨认方向往来的地方走去,能碰上小姑娘固然最好,不能的话也远远看看陆家堡那起人马,打量打量虚实,到时再做定夺。
方走了片刻工夫不到,忽闻斜刺里一声娇呼:“张大侠!”黄影一闪,却是小姑娘先看见他,挟着一阵香风跑了过来。
子玉一喜,随而一愣,奇道:“你叫我啥?”
小姑娘忙冲他使个眼色,笑道:“总算找到张大侠您了,我们回去罢,莫令堡主久等了!”
子玉摆眼已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一人,中等身材,左脸颊一道两寸长的可怖伤疤,神情僵硬,头上一大蓬乱发,提着一柄黑鞘单刀。子玉认得这人是那二十多护卫中的一员,甚是低调不起眼。
他对子玉微一抱拳,硬梆梆道声:“张少侠请随我来。”也不问原委,掉头就走。
两小远远跟在后面,他也不理会。子玉悄声问小姑娘:“怎么回事,你怎地会叫他逮到?”
小姑娘道:“还说呢,你和神秘人跑没了影儿,本姑娘未走一会便被他追上了……这人好可怕,我怀疑他精擅寻迹搜踪之术,他让我往这方向走,果真就撞上了你。”
子玉哦了声。
小姑娘直直逼视着他的脸,道:“那神秘女人带你去了哪?现下为何剩了你一个?”
子玉吃吃一笑,道:“她让我别管你,独自跑路嘿……却不知我王子玉是何等样人,我抵死不依她的,说我们生要一起生,死也一起死!她便自个儿走了……嘿嘿!”
小姑娘听说,别过脸去,轻轻哼了声,那是用膝盖想也不信的。
“真的!我发誓!”
“哼!”
将近营地处,只见陆三公子傻呆呆坐在小土墩上,双目无神,眼神浑浊而空洞,似是犹未从亡魂丧胆中恢复过来。
两小一瞧到他,紧张极了,赶前几步,靠近那伤疤人,屏气凝神万分戒备盯着他。
陆三公子看见他们走来,眸中渐渐起了波动,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怒吼声中,折扇一振,按动机括,一根扇骨化作一道锐光,向子玉激射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伤疤人踏上一步,单刀连鞘横挥,“叮”的一声,将夺命的扇骨磕飞了。
陆三公子大怒,喝道:“弓二,你放肆!你敢坏本公子好事?”
伤疤人弓二面色丝毫不变,微一欠身,有条不紊道:“三公子息怒,堡主请张贵少侠去为大公子诊病,三公子不可伤他。”
陆三公子气急败坏道:“什么狗屁张贵,他根本不是……”
话未说完,弓二断然接道:“弓二惟堡主之命是从,不问是与非。”
陆三公子怒道:“你才来堡中几个月,就胆敢这般同本公子说话!”
弓二淡淡道:“弓二生受堡主大恩,只知有堡主,不知有三公子……”
“什么?你!……”陆三公子原本情绪不稳定,这会儿叫一个堡客顶撞,一时间暴跳如雷,长身一跃下地,便待动手。
“呛啷”一声,弓二单刀陡然出鞘,一团寒光暴射而出,匹练般闪烁流转,飞快环绕自身一圈,“哧”的一下,反手回刀入鞘,光华顿敛。他依旧躬身肃然而立,不言不动,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陆三公子心头猛地里一凛,他这一下运刀轻描淡写,既快如电闪,偏生又叫人能看清刀势诸般变化,凌厉精妙。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陆三公子大是忌惮,哪还敢上前挑衅。只想这人平日猥猥琐琐,沉默寡言,竟不知有如此骇人身手。
弓二硬梆梆道:“三公子,我们一并回营地吧!”
第二卷 江湖雁逝孤月影 第十七章
四人一并回到宿营处,众人看见两小脸颊白黄斑驳的形容,略存讶异,想来弄脏了一些也是有的,并不多作理会。
子玉惟恐有人追究自己趁机开溜之事,却见他们一仍其旧围圈而坐,各自闭目打坐,对外事不闻不问,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一个样。
两小进了车厢,公孙老头急切询问适才外面发生了何事。他心有顾忌,半步不曾下车,一会前只见外面闹轰轰地打了一场,正不知端的。
子玉便将老乞丐的话与他说了一遍。老头听得浓眉大皱,脸色凝重,半晌沉吟不语。待子玉一径说到弓二时,老头眼放寒光,喃喃念道:“弓二,弓二,哼哼!好一个弓二……”
“前辈您认得他?”小姑娘奇道。
老头怒道:“这个孽……哼哼,他化成灰老头子也挑得出来!”言讫,一把掀起小窗帘向外瞧去。
前路扑朔迷离,风雨飘摇,子玉见小姑娘神色间大是不安,伸头过去嘻笑道:“小妹妹,别害怕呀别害怕,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的!只要哥哥还有三寸气在,拼死也会护得你周全。”
小姑娘丢给他老大一个白眼,嘟囔道:“凭什么?”
子玉顿时来了劲,豪情陡生,昂首傲然道:“但赁掌中三尺青锋,胸中一腔滚滚热血……”一句潜藏心中已久的话脱口而出,铿锵掷地有声。说完,不由洋洋自得不已,心说这般叱咤英雄气概,还不把她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女孩迷得晕头转向啊!
小姑娘大嗔,照他当头呸了一口,随而垂了螓首低颦浅笑,时不时眼角瞟他一眼。
老头回过身来,自衣内摸索出一颗丹丸,递与小姑娘道:“服了它,速速行功,可解‘阴竺神水’之毒。”
小姑娘大喜,忙自接过。子玉迟疑道:“您老人家不是说没带解药么?”
老头冷冷地道:“确是没带解药,此种毒易解得很,老头子原想事后采几味草药,挥挥手便可将它解了。此丹功能解百毒,用在这上也算得暴殄天物,可今时不同往日,如非形势逼人,老头子须断乎不会恁地作贱灵药。”
老头此话只怕半真半假,但不论怎讲,希冀她回复武功多个帮手之心不会有错,小姑娘想通此节,便不再犹豫,一口将之服下。
“喂,你,你……且慢!唉……”子玉阻止不及,末了一声长叹,一脸倒霉相。
不过一柱香的时分,小姑娘启开美眸,秋波滴溜溜一转,神光暗蕴,萎顿乏靡之色一扫而光,嘴角巧笑嫣然。
子玉心知她功力已复,忙拉下了脸皮,咧开嘴堆了满面的谄笑,道:“恭喜女侠神功得复,当真可喜可贺,女侠若不嫌小的愚钝,小的愿为您牵马执鞭。”
小姑娘“嗤”的露齿一笑,也不理他,向老头道:“多谢前辈赠药之恩!”
老头侧身透过小方窗眺望远方,枯瘦如柴的手指轻扣车板,若有所思,踌躇良久,缓缓道:“过了今晚,若还有命,再行道谢不迟……”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暮霭四合,夜色清凉如水。
一行马车队行进在迷蒙苍茫的旷野中,众护卫的目光不住四下里扫射,人人心口绷紧了每一根弦。
前车内,老头及小姑娘闭目调息运功,片刻不敢延误。倒是子玉最为坦然,瞧瞧眼前无趣的两人,又瞧瞧车窗外的景致,灵感没来由如泉迸发,“不如做首即景诗吧!”他想。
蓦然,数声长啸,划破夜空,前方开路的护卫中暴发出几声短促高亢的惊呼,兵刃破空声、重物坠地声、掌风激荡声……一霎间交融在一起,随后所有的响声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三人分别撩开车帘一角,探头望去。
只见原先前行的三名骑士,已有两人横尸就地,尸体上立身两名来犯者。一人脑袋被拍得粉碎,身前站着一个青脸老人,正是昨晚闯入杀人之后,留下警告从容而退之人;另一人被横断斩成三截,鲜血流溅一地,身前站的是个中年妇人,蓝眼黄发,似为西域人氏,双手持两柄长剑,右手长剑正持,横剑当胸,左手长剑反握,收在肘后。
原来,入侵两人硬生生正面杀入,前面开路的三人首当其冲,两人顷刻间给搏杀,剩下一个陆三公子武艺较高,见势头不妙,忙闪身后退,保得一条小命。
青脸老人怪笑一声,拿出一面银白小玉牌举在手中,厉声道:“陆老儿胆敢对我天狼阁警告置若罔闻,今夜此地一个不留,陆家堡从此于武林中除名!”说完,振臂一扬,手心玉牌化作一道白光,穿透后车帷帘,飞入厢内。
手持双剑的妇人冷然一声:“杀!”与青脸老人齐头冲入护卫人群中。
青脸老人掌风刚猛绝伦,左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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