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浓痰划过一条弧线飞来,宇文悖眉锋一挑,左手急提虚引,劲力笼罩,一带再一推。浓痰转折方向时陡然加速,疾如流星般于一护卫的胸口穿透而过,那人惨叫一声,闷头摔倒地上,已然出的气多、入的气少,胸前洞口咕噜咕噜血浆喷薄而出,空气间的血腥气息越发浓烈呛人。
众人群情耸动,他这一手着实已到了“飞花摘叶,伤人立死”的境界。老乞丐也傻了眼,原也没指望那泡痰当真吐到他身上,却没想到成了这结果。
“我天狼阁绝杀令既出,断无收回之理……”宇文悖双眼中神光如炬,游目四顾,自对方众人面上一一挨个扫过。
护卫们与他利剑般无形却似有质的目光一碰触,无不心旌震动,垂下头去。
宇文悖森然道:“尔等,自裁吧!”
一时,场中鸦雀无声。但闻夜风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枝叶,哗啦哗啦作响。
“凭你,也配?”陆堡主既惊且怒。
宇文悖失笑道:“哦?那谁配?”右手中的玉箫缓缓小幅度来回摇摆荡漾。
陆堡主心口一凛,知道他出手在即,怒目环睁,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他,全神戒备,一颗心噗通噗通几欲跳出嗓子眼。
老乞丐心下雪亮,明了今晚已是有敌无我之局,往左踏上一步,与陆堡主并肩而立,竹杖横在胸前,暗运功力,准备以两人之力接一接他石破天惊的一击。
众护卫各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紧扣手中家伙瞪着对面的敌人,心知跑也跑不掉,惟有拼死一战方有幸理。
天狼阁三高手神态悠闲,只待二阁主一出手,便扑进护卫人群中,将他们撕得粉碎。
连对武学不甚了了的子玉,也看出双方实力委实太也悬殊,判若天渊云泥。紧紧拉住小姑娘玉手,手心是一片冰凉冷汗,慨然叹道:“这哪里是拼斗厮杀,分明是一面倒的屠杀!加你上去,唉……也就白白饶上你一条小命儿……”
方此一触即发之际,蓦然响起一声唱喏:“无量天尊,宇文施主别来无恙?”
只见后车帷帘掀处,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老年道人,眉毛胡子花白,然面上却红润有如童子,一身蓝布道袍已浆洗成了灰白色,背上背负一口雕镂有古篆铭文的长剑。
“武当掌教的师兄,清弦子?”宇文悖道。
老道单掌竖于胸前,打个稽首,道:“宇文施主好记性,正是贫道。”
宇文悖心念电般急转,沉吟道:“你武当派不是封山了么,道长何以至此?”
老道微微一笑,道:“多少年来,若非施主苦苦进逼,我武当派何至封山?”
彼此都是聪明人,老道看似不着边际的一句,实则点明了来意。宇文悖望了他好一会儿,忽地大笑起来:“合着你是冲某来的,你武当派看来是铁了心要同大元朝廷、同我天狼阁为敌了!可惜呀,可惜……徽宗年间张三丰创派,迄今一百数十载,到头来,竟要毁在你们这些妄图螳臂挡车的无知之辈手里,哈哈哈……”
老道笑而不答。
“阿弥陀佛,老衲久仰宇文施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三生有幸!”一条浅黄色人影也由后车厢中窜出,闪得几闪,已立身宇文悖左侧,合十说道。
原来是个衰老得全身上下都找不出几两肉的老和尚,身形瘦小干枯,面上木讷僵滞,看上去实是个老得随时便要油尽灯枯的和尚。惟独双目开合间,精光暴闪。反手握着根较自身还高的巨大赤铜禅杖。
宇文悖心中已掀起了涛天巨浪,脸上并不动丝毫声色,淡淡道:“不知这位大师怎么称呼?莫非……是‘悲’字辈高僧?”悲字辈耆宿比当今少林派方丈还高出一辈,是不折不扣的硕果仅存,本道那一辈的老家伙早已凋零殆尽,可看眼前僧人的龙钟老迈情状,不得不做此疑虑。
“老衲悲苦。”四字言罢,似是吃累非常,眼睛已微微阖上。
宇文悖冷笑道:“敢情这是个圈套,你们想一举致某于死地”
陆堡主哈哈大笑道:“宇文小儿,你现在明白太晚了,老夫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单等逮你这蒙古人爪牙……嘿嘿,今晚称雄北方的天狼阁首脑、蒙古国师没于此地,从此我陆廷威名扬天下……”
宇文悖不屑道:“萤火之光……笑话!竖子也想成名……”指着后车道:“还有谁人?一并出来吧!”那车厢内乘了陆堡主、老和尚、老道三人已觉逼仄,再要有人,不惟难坐,两马拉起来也成问题。这般说也不过抱着万一的思虑。
忽地,沉默寡言的弓二昂首朗声道:“没有了,再多岂不叫你瞧破了行藏!”
宇文悖目光一转,道:“你又是什么人?”
弓二背身迅速抹去了脸上的易容物,再回首时,却是个三十余岁的浓眉大眼汉子。
车内小姑娘看着“啊呀”一声,望子玉道:“他有点儿像你假扮的人!”
弓二傲然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二郎张贵是也!”言讫,走到前行马车车厢前,俯身拜倒,冲里面“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虎目饱含热泪,道:“恩师,徒儿不孝!一手置您于险地,当真罪该万死……”
公孙老头自车帘后探出一个脑袋,冷冷道:“你出息了,翅膀硬了……老头子怎配作你师傅,张大侠行如此大礼,不折煞老头子了?”
张贵道:“恩师休急,且听徒儿道来。”奋然起身,回头指着宇文悖道:“你天狼阁为蒙古鞑子鹰犬,多年来荼毒武林,为虎作伥,助蒙古人蹂躏我华夏平壁江山,倒行逆施……张某虽不肖,自儿时习医起,即立誓一身为国为民,解天下苍生于倒悬,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襄樊大战经年,我大宋眼看支离破碎,在下知道天狼阁因一桩不可告人的原故,必欲得恩师而后快,特针对此定下诱杀奇计,在下借行医之名,四方奔走半年有余,秘密拜见了少林、武当掌门人,商定两派各遣一绝顶高手南来,在下便放出恩师隐居之所的风声……”
听到此,公孙老头臭着老脸,冷冰冰哼了声。
宇文悖缓缓点了点头,似是说果然妙计。
老道忽地开言道:“天狼阁受蒙古朝廷支持,称霸元境武林,我派难以正面硬撼,只有玩些下九流的小伎俩了。这些年来天狼阁全赖宇文施主统领,方能在北方翻云覆雨,不可一世,若施主一去,天狼只怕再难有昔日气象。少林、武当两派不惜与蒙古朝廷为敌,也必先铲除你!”
他这话于两派关节上轻描淡写带过,实则襄樊大战两年多,方圆数百里地面俱被波及,不谈鄂北襄阳府辖的武当山,便是豫西嵩山也受极大影响。四处兵荒马乱的,哪有施主敢去拜佛求神,蒙古人有意无意间更将嵩山附近的城镇征发一空,紧挨战场的武当山哪还消说,两派封山之下,有银子也没地方置办粮食与日常器皿。无可奈何,只有化剑为犁,动员全体武僧、道士在山上开荒辟壤,以自给自足解决生存来源问题。两年下来,原本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武当两派,人人园艺大进。此事早已轰传江湖,成为笑谈。眼看扛锄头的愈来愈多,练剑的愈来愈少,两派有识之士莫不忧心如焚。
再来两派并不惧席卷天下的蒙古铁骑,两派立派于万仞崇山之上,群山巍峨之中,险峻陡峭,不少地方几近飞鸟难渡,历经两派无数年来苦心经营,实已达易守难攻的极至。关隘险碍处但得差拨两三员高手,千军万马也尽挡得住。二者相加,是故,两派极愿布局诱杀天狼阁首脑,只需宇文悖一亡,纵使身处敌境,两派互通声息,也大有进退转圜的余地,总好过苟且偷安,一年年糜烂下去,不知何时被天狼阁倾巢而出一鼓灭派的好。
宇文悖冷笑一声,向陆堡主道:“那你陆老儿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敢冒灭门之险,来淌这趟污水?”
“好叫你死个明白!”张贵接腔道:“陆堡主一半为国,一半为己——少林方丈大师允诺事成之后,赠他一枚少林至宝‘大还丹’;武当掌教则许他任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违侠义道,武当上下赴汤蹈火也必给他办妥。”说着,又转身向公孙老头拜倒,悲声道:“恩师,弟子累您老人家几遭不测,不敢奢求您的恕宥……”
公孙老头哼哼打断:“都是放屁!你做也做了,还讲这些干什么?”
张贵抬头,振臂大呼:“恩师您只顾一己之安,弟子委实不能苟同。自古忠孝难以两全,为了大汉江山社稷,为了天下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就算要牺牲掉恩师,弟子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你、你、你咳咳……孽……”公孙老头气得说不出话来。
宇文悖沉着脸一连道了三声“好”,“汉人百年孱弱,想不到草莽中还要这等血性汉子!你们一起上吧,看今趟能不能让宇文某人血溅五步,留在此地。”
老乞丐纵声长笑道:“好!痛快痛快!今晚便以今后武林大势赌一把,老乞丐躬逢盛事,不枉此生!哈哈!”说话间,挪到了宇文悖右侧,与老道老和尚三人成合围之势,“我早年被逐出丐帮,不属丐帮中人,今日是生是死皆老花子一人之事,与旁人不相干!”
宇文悖微微颔首,对身后蒙面人道:“你内伤沉重,闪开一边!”
蒙面人欠身道:“二阁主不须以属下为念,属下自保有余。”
陆堡主一振巨剑,斜指夜空,冲双剑妇人狞笑道:“来来来!胡人小娘皮,让老夫再伸量伸量你,看是你的西域旁门左道厉害,还是老夫的‘大捭阖剑法’高明。”重剑在他手中似是成了薄纸片,挽起一个剑花,平平削去。
张贵使个眼色,与陆三公子、刘开围住了青脸老人,张贵前时有所隐藏,此刻再无保留,尽展刀势精华,寒光跳跃,霍霍生威,与陆三公子的描金折扇、刘开的镔铁剑左右翻飞,招招不离敌人周身要穴。青脸老人怪笑一声,双掌舞动,“呼呼”激荡起两股旋风一般的劲气,掌影叠叠如山,与他们战在一处。
余下的几名护卫缠上了蒙面人。蒙面重伤未愈,不敢妄运内力过多,手持一柄短匕首,仗着招式精妙狠辣与他们互抢先手。加之袖中剑刚被毁去,临时只用把匕首代替,使来不甚就手,一身武功发挥不到二三成,但他毕竟高出护卫们太多,双方各自取胜乏术,一时成了个不胜不败之局。
“嗤”的一声轻响,老道背上负的古剑倏然自动脱鞘腾空而起,化作一条雪亮的长虹,虚空划过一道弧线,光华流溢,宛如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道牵引,飞入了老道手中,流光伸缩吞吐不定。
他这一下拔剑,几近传说中的“以气驭剑”之境,宇文悖不由自主心下叹息一声,早知眼前三人无一不是顶尖高手,然敌人修为之强横,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老道清弦子不愧被江湖中人誉为“武当一剑”,一生精研剑术,实已臻炉火纯青之境。要是单独碰上,以自身旷古绝今的神功自不惧他,眼下……那老和尚虽是在江湖上全没半点名气,只恐内力之精纯,世间罕有其匹。这还不提老乞丐早年亦是丐帮中的绝顶人物。心知遇上了毕生前所未有的险境,胸膛热血竟自滚烫如沸,仰天一声清啸,右手玉箫齐颔横执,左手搭上右手背,抱一抱拳道:“某今日得会正道三大高手,幸何如之,请!”
“老道就以昔日张三丰祖师手创的‘太极剑法’,一会宇文施主高招。”
“阿弥陀佛,此时生死相搏,与今后武林局面有莫大干系,我们就不依江湖规矩,要以宵小行径以多欺少了!”老和尚启目道。
老乞丐竹杖一甩,尖端两片竹瓣脱落,露出一截五寸长短的利刃,竟是竹中藏剑。喝声:“有僭了,接招!”竹杖一挥,尖刃斜指,轻飘飘一下刺向宇文悖背心要穴。
老乞丐一动,蓄势多时的老道、老和尚也同时动了起来,脚下各依章法欺进,攻向宇文悖。
宇文悖身形无风自动,恰似一溜青烟,足不沾地,闪趋摇拽犹如鬼魅,飘忽无定,似真似幻,玉箫纵横挥洒,神妙莫测。
斗到分际,老乞丐的竹杖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