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斗到分际,老乞丐的竹杖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周身幻化为一片一片的凌厉杖影,正是以竹杖施出“乱披风”剑法,比之以剑施为又知胜出几许。    
      老和尚使的却是少林驰名天下的七十二绝技中的“伏魔杖法”,赤铜禅杖每一下挥出都似蕴含千钧之力,招式大开大阖,沉猛处宛如泰山压顶,精微处胜似徐风拂面,劲风激荡,尘沙盖天。    
      一轮冷月高高挂在半空,俯视着这惊心动魄的血腥一幕。场上众人各展生平绝技,捉对儿厮杀,一时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厢内,子玉看得目不接暇,问道:“你们说哪边会赢?”    
      公孙老头随口道:“老头子从不知世上尚有谁人,能单凭一己之力独抗三大高手……嘿嘿嘿!”望着外面阴森森一笑,从怀中仔细挑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些黑色粉末状物事,“啪”的一声打着火摺子,明暗摇拽的火光映射着老头古古怪怪的笑脸。    
      两小看着一阵心悸,他将黑粉小心翼翼倒进火摺子中,冒出几缕浅浅青烟,空气中登时散发着丝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子玉见他笑容诡异,举动更是诡异,没来由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嗫嚅道:“老前辈,您这是干啥?”    
      “想活命,就别问那么多……哼哼,我堂堂毒医是什么人,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老道行功走架如浮云流水连绵不绝,“自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以柔克刚,后发制人,辩位于尺寸毫厘,制敌于擒扑封闭”蓦然,一道经天长虹激射长空,圆转如意,绚烂弧光自宇文悖右肩电光石火般一闪而没。    
      宇文悖踉跄后退,一缕殷红鲜血顺着手臂一径流到玉箫上,胸口急剧起伏。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宇文施主不必再打了!出家之人不敢妄造杀孽……”老和尚合十道,“——也罢,老衲作主:只须点破施主气海穴,施主随老衲回少室山隐居,老衲以我佛之名担保施主性命平安。”    
      宇文悖傲然道:“想废某武功,凭本事来!”左手曲指划破腰间胀鼓鼓的布囊,现出一个硕大无比的海螺握在手里。    
      只见这海螺呈亮晶晶的银白色,晶莹得似乎要透明,只有顶端顺着螺旋纹路带点七彩斑斓,长度足有近尺,整个双手都难握全。老和尚、老道几月来,对宇文悖其人的生平事迹无不研之甚详,知道此物乃宇文悖早年的兵器,近年来已极少带在身边,不料此人谨慎,今趟南来特地带着。至于功用,世上无人知晓——见识过的都赴黄泉了。    
      宇文悖道:“此宝物得自天边极西之地,旭烈兀大汗所赐,某昔日仗之横行天下,你们死在它之下,也对得起你们的身份了!”身形急晃,右玉箫左海螺与三人重新战在一处。    
      几回合过后,他们觉着不对了,老道所用的是一柄宝剑,剑光数度劈在海螺上,“叮叮当当”声中竟伤不了它分毫。受了老和尚力道万钧的杖击,亦是丝毫无损。敢情是一件天地间的异物,他们不惊反喜,若宇文悖只想把它当盾牌用,技仅及此的话,那他今日断断逃不过此劫。    
      宇文悖突然左手海螺口对着老和尚的禅杖,一股奇异的劲道骤然涌出,拨引得禅杖往侧面老乞丐扫去,老乞丐未曾提防,百忙中内力贯注竹杖竖直封挡,“砰”的一声巨响,老乞丐羸瘦的躯体剧震,蹬蹬蹬一连退了三大步。老和尚也是身躯一晃。    
      与此同时,宇文悖长笑一声,右手飘飞疾颤出一幕箫影往老道攻去。老道大骇,尽展太极神妙剑术,剑芒圈出一个又一个圆圈,防得滴水不漏。忽地剑光一滞,手中长剑受一股看不见的无形之力牵引,甩向右侧,宫门顿时大口,无数箫影趁虚蜂拥而入。此刻已成绝杀之势,老道深吸一口气,猛提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纯阳真力,脚底一滑,肩头倏沉,闪电般平稳暴退一丈有余。    
      身形尚未立稳,只听身后上方一声:“再会……”    
      宇文悖左手猛然下击,似是挟着霹雳风雷之声,狂飙轰击而下,“啪”的一声,正中老道左肩,老道如着雷殛,一摊烂泥似的垮在地上。    
      宇文悖心说解决了一个,不等他缓过一口气,只见人影闪处,老和尚并老乞丐已一人一边急速攻来,威势凌厉。他闪避不及,便故技重施,海螺对着老和尚的禅杖强劲异力发出,斜引向老乞丐。    
      却不料,老和尚变招奇快,禅杖掠过去的中途,蓦然两手松开禅杖,双掌并出,结结实实印在宇文悖胸口。    
      宇文悖闷吭一声,身形摇晃倒退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老和尚这一击虽是临时换招,未能运足全力,然其超过一甲子的雄浑内力委实非同小可,他的护体神功几乎被震散,心知自己受创非浅。见他们一顿之后,又再度攻来,迅捷无俦,不给自己半点喘息的余地。心头一横,暗叫声:“拼了!”右手玉箫指向老和尚,左手海螺指向老乞丐,就待孤注一掷与他们决个生死存亡。    
      忽然间,老和尚并老乞丐一起摔倒地上。宇文悖一愣,随而全身劲道被抽离一空,腿脚一软,也坐倒在地。    
      只见“呛啷啷”一连串兵刃坠地声,场中激斗中的众人无一例外翻身栽倒在黄土地上。    
      变故突如其来,所有人都惊惧交集,彼此望望,只知一齐遭了暗算,气力消失得干干净净,站都站不起来,偏生神志完全清醒。张贵最先反应过来,脱口叫道:“师傅……”    
      只听一串狂笑划破夜空,众人眼睁睁看着车厢内走出个生龙活虎的小老头来,他仰天大笑道:“我公孙千楚是何等人物,岂能任由他人摆布,哈哈……这里都是算计老头子的人,现如今是生是死,尽数操之我手,哈……”志得意满已极。    
      “师傅,您……”张贵一句话未说出口,公孙老头二话不说冲过去,飞起一脚将他踹翻,斥骂道:“臭小子,竟然帮着外人算计师傅,回头再跟你算帐!”    
      张贵忙道:“师傅,您怎样发落弟子都不打紧,只请您赶紧将宇文悖杀了,若由此人回到北方,后果将不堪设想……”    
      公孙老头原本都要走开的,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又狠狠蹬他一脚,叱道:“这时还记挂着你的家国大业,真是混帐!你姓什么?姓赵?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姓赵的给了你什么好处?我公孙千楚怎么会收了你这蠢东西作徒弟!”    
      说话间,弯身随意拾掇起一柄长剑,走到青脸老人身前,以剑抵在他心窝,恨声道:“老小子,昨夜竟劈我一掌……”    
      “屁话!”青脸老人嘿嘿冷笑道:“要不是宇文先生嘱咐不可伤你性命,你有几条小命都早没了,就凭你……嘿嘿,还不放在老夫眼里!”    
      公孙老头勃然大怒,手中发力,长剑一送,将他刺了个透心儿凉,鲜血汹涌而出,登时了帐。接着手腕一翻,剑光横抹出去,顺势一剑削下了双剑妇人首级。    
      陆家堡众人一片叫好声中,公孙老头含着微笑,慢悠悠踱到宇文悖身前,长剑递出,指定他咽喉,冷笑道:“宇文悖,哼,好大的名声!天狼阁实际上的主人,北元国师,甚至有人传言是天下第一高手,哈哈,如今也落到老头子我的手里。”侧头向老和尚道:“大和尚,这人杀是不杀?”    
      “阿弥陀佛,公孙施主如手刃此獠,是为造福天下苍生的大善举,胜造浮图……”    
      “少跟我来这套!”公孙老头断喝道,“就说,老头子有什么好处?”    
      老和尚神色微动,道:“敝派以武林至宝‘大还丹’一粒相赠!”    
      公孙老头心下狂喜,口中却迟疑道:“就是传说中服一粒可增十年精修功力的‘大还丹’,真有这等宝物?大和尚,你别骗我。”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主持师侄原本应允陆施主,事成之后赠送一粒,既是此行成败眼下操之施主手中,事急从权,老衲便作主将那粒‘大还丹’转赠于施主。”    
      公孙老头大喜,若‘大还丹’落入旁人手里,也就是服下了事,可他一生精研药物,于医道毒道造诣俱是极高,如果能辨明‘大还丹’的成分,依样儿炼制几粒出来,那么无敌于天下都不是可望而不可及。手中长剑正待送出。    
      宇文悖忽道:“万归图……”    
      公孙老头一惊住手,道:“你说什么?”    
      宇文悖道:“江湖传言‘万归图’乃夺天地造化之功的上古神物,无论何人见之,都能根据本人资质悟出武学……某对此图的下落略知一二,因为,敝人的一身三脚猫功夫正是面对此图领悟。”    
      公孙老头惊疑不定,内心深处早已怦然心动,只因二三十年前江湖上闹轰轰盛传此事,而后,也没听说谁人真个见到此图,时间一长,便渐渐泯没无踪,为世人所淡忘,只道是某些好事之徒以讹传讹编出来的。    
      老乞丐大急,叫道:“此事纯属子虚乌有,公孙老哥切莫上当,快快杀了他!”    
      宇文悖淡淡一笑,道:“上什么当?某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还能如何,何况,此事真与假……呵,真也罢,假也罢,听听又有何妨?”    
      “不错,听听无妨,左右他没谈条件,听完之后,该杀还杀。”公孙老头主意打定,道:“说说!”    
      宇文悖摇摇头,道:“法不传六耳,事关重大,出某之口,入你之耳……你且俯耳过来!”    
      公孙老头微一犹豫。    
      宇文悖笑道:“公孙先生更有何虑,某已中了你的暗算,此化功毒的效力……莫非你自己反而不知?”    
      公孙老头心说就不信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当下,弯腰俯下身子,一耳凑到他嘴旁。    
      宇文悖细如蚊蚁的声音道:“万归图……不是……是画,而在……壁上……唉!你再低点!”    
      公孙老头正听得断断续续的当口,一闻此言,不虞有他,下意识的再低头一些。他全然没有察觉,宇文悖右手搁在盘膝腿上,而手中玉箫一端已正对着他的脑袋。待他看见黑黝黝的玉箫孔中似有寒光闪烁,惊觉不妙,待要躲开时,只见箫孔中猛地迸射出一大篷寒光夺目,千百点银星劈头盖脸向自己罩来。    
      “啊!!……”公孙老头凄厉惨嚎一声,声震山野,整张脸已叫射成一片血肉模糊,他两手抚着脸,跌跌撞撞朝远方跑去,痛不欲生的惨叫声一路遥遥传来,地上一条血渍斑斑。    
      “师傅……”张贵痛叫一声,转而瞪着宇文悖,目眦欲裂,厉声骂道:“卑鄙!卑鄙小人!”    
      宇文悖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闭目暗调内息。    
      老乞丐想起一事,问道:“张少侠,你可知令师此化功毒药性如何?”    
      张贵神志一清,顿时由悲痛中拔足出来,回道:“此毒专为武林人定制,中者无不内息紊乱,彼此纠结搅缠,连抬手都是千难万难……不过来得快,去得也快,功力越高……”说到此处,浑身激灵灵一个寒战,面色惨青。    
      余人看他的面色便知他想说的是:“功力越高者恢复越快!”全部人当中自是以宇文悖的功力为最,想通此节,不觉各自倒抽一口冷气。    
      宇文悖阖着眼睛,又是微微一笑。    
      众人看见这个云淡风轻的浅浅笑意,只觉无垠蒙蒙的夜空中,一股彻骨阴风拂过,愁云惨雾传染般的弥漫开来,人人心底寒意滋生。    
      便在此时,忽闻车厢内一把清亮的声音道:“喂喂!你这臭娘儿们,别咬!别咬!哎,咱这不出去了吗?女人真是麻烦……”说着,马车帘子后钻出一个嬉皮笑脸的脑袋,冲众人嘻嘻笑道:“哟!外面真热闹嘿!这两天可把咱闷坏了……”    
           


第二卷 江湖雁逝孤月影  第十九章

          
      便在此决定日后天下大势的关键时刻,忽闻车厢内一把清亮的声音道:“喂喂!你这臭娘儿们,别咬!别咬!哎,咱这不出去了吗?女人真是麻烦……”说着,马车帘子后钻出一个嬉皮笑脸的脑袋,冲众人嘻嘻笑道:“哟!外面真热闹嘿!这两天可把咱闷坏了……”    
      子玉说时,提着离秋剑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