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穆笳大窘,便想出手教训教训这皮痒的小子,却见他哈哈坏笑声中,竟当她面宽衣解带起来,她粉脸一热,啐了一口,跺跺脚转身一溜烟跑了。
小伙计关好门,小心翼翼服侍子玉进浴桶。
在外浪荡几天,颠簸劳累,早觉身上难受了,一泡进温水里,不由大呼一声:“痛快呀!”
两人随意谈笑几句,迅速熟络不少,子玉笑道:“你叫什么名儿?”
小伙计一面给他浇水擦背,一面含笑道:“小的名唤‘小七’。”
“哦,姓什么?”
“戚。”
子玉道:“我已知道你叫小七,姓什么?”
小伙计嘻嘻笑道:“小的名叫小七,姓也是戚,全名叫‘戚小七’。”
“呵,有意思!”子玉笑道,眼珠子一转,似是不经意间随口道:“你们店对面那家妓院门面不小啊,生意看上去也不坏。”
小七闻弦音而知雅意,特明了他想打听什么,心说他们读书人就爱拐弯抹角,远不如庄稼人来的直率。便也随口笑道:“可不!那醉红楼系本城知州大人小舅子何大善人所开,偌大一个袁州城再找不出第二家这般气派的。他何大善人手面通天,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据说还是什么江湖高人的入室弟子,又有知州大人作后台,在本城可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公子爷您想啊,这么一来,想不红火行吗?小的就亲眼看见他们隔三差五的进新货……”说到此处,低头靠近他,嘿嘿一笑,道:“公子爷,等会您想不想招两标致可人的粉头来侍酒?”
“哦,都有什么货色?”子玉猛吸一下口水,两只眼睛亮得几与灯笼相似。
小七笑道:“燕瘦环肥,凭君挑选,公子爷只消交给小的些许银两,小的去给您打点张罗妥当,包管您满意。”
子玉愣了愣,有些尴尬,嗫嚅道:“要不你先去办,回头与你钱,定不少你的。”
小七一看这情形,什么都明白了:其一,这家伙别看穿的人模人样的,实则一文不名,整天跟在女人后面陪笑讨好,十有八九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其二,惧内!
他心说这个样子还是不惹的为妙,外面那姑娘怎么看也不像省油的主儿,搞不好事后跑到前店撒泼撒野大闹一场,东家和掌柜的怪罪下来,没的吃不了兜着走。遂含含糊糊支吾过去了事。
室内水气蒸腾缭绕,子玉转头时察觉到他眼中一丝轻蔑的神气,就不好吱声了,免得自讨没趣。
“扣扣扣”,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小七去开门,在门口与外面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便捧着一叠衣物回来,道:“那姑娘特地给你选购的,真好!”
子玉心不在焉应了声,也不理会他说的是人“真好”,还是衣服“真好”。
洗浴完毕,小七服侍他穿带整齐。穆笳买的照旧是一套银白儒服长衫,质地料子上乘,出奇的合身,子玉内外焕然一新,风尘仆仆劳顿之色扫尽,神清气爽,春风满面。
穆笳见他出得门来,目光于他身上上下一溜,微露讶色。暗说他身着闻名于世的“越罗”绸缎,竟颇有几分飘逸俊秀之姿。
子玉咳嗽两声,傲然挺胸,面含微笑,眼中却流露出一种忧郁,一种深切的悲痛,侧身摆个造型,心说还不把她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小妹妹迷得晕头转向、神魂颠倒、主动投怀送抱啊!
不想她撇撇小嘴,哼哼道:“一发像个花花公子了!”
待里面清理停当,穆笳便带着小丫头杏子去屋里沐浴,小七见没事自去了,独剩子玉在回廊上来回踱来踱去。
一人独处时,意志道德总会分外薄弱。他偶尔瞥见房门,禁不住一阵阵怦然心动,里面旖旎春光无限美好,光想想就要流鼻血了,他抵挡不住诱惑猝然止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意识一分为二,正在进行激烈的厮杀。天人交战的结果几乎当即就出来了——禽兽的一面将君子的一面揍得落花流水,脑中出现一个支配一切的念头:“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我……我就不用客气了吧!”
他遂蹑手蹑脚走前几步,推了推房门……嗯,不动,果然不出所料里面上了门闩。他便到雕花窗棂处,以右手食指在嘴里蘸了蘸口水,往一色雪白的窗纸上轻轻那么一戳……
一个小洞!
他太兴奋了,张口无声地大笑了几声,手舞足蹈,这招还是以前那个世界一种叫“电视”的东西里学来的,没想到这时派上了大用场。
他的心儿噗通噗通不受控制乱跳,干咽口唾沫,闭一只眼睁一只眼,怀着满心期望凑上去望里一瞧……不由大失所望,敢情她们将分隔里外间的毡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一毫绮景也看不到,只能听见一点点细微的水花声,过过干瘾。
里面叽叽喳喳的小声说笑,两小丫头片子俱是年少心性,一个满心幽怨急于找人诉苦,一个刻意巴结,哪须一转眼,竟亲热得好似多年姐妹一般。
子玉任督二脉贯通后,感觉异常敏锐,澄思静虑一凝神,已听得杏子低声笑道:“……你们两个人呀夫妻不像夫妻,情人不像情人,又不避瓜田李下之嫌共住一屋,叫外人看了尽瞎猜……”扑哧一笑,又道:“还有点子像仇人,嘻嘻,好好玩喔!”
穆笳唉声叹气道:“你不知道,外面那人恶名远扬,让人心里一点儿也不踏实,人家得牢牢看好喏,要不他日后每天拐一个女人回家,我就不用活了!”
子玉一听险些闪到舌头,“她当我是种马来着,我有那么本领么我!”
却听杏子笑道:“依奴婢看啊,姑娘您只表面凶狠,其实呢……”说到这声音低了下去,似是凑到她耳畔说。
穆笳一听完,大发娇嗔,“好个不知羞的小蹄子!”紧接着是淅淅哗哗的水声响起,大概拿水泼她,一番打打闹闹的骚动,而后伴随短促的惊呼,“咕咚”一声水响,有人掉进浴桶,穆笳咯咯娇笑道:“你也来洗一洗,人家要数数你这小蹄子有几根花花肠子……”
窗户上,子玉叹服,“哇咧,她们这澡可洗出了花样洗出了境界!”
蓦地,有人伸手在子玉背上拍了拍,后面一个声音似是极力憋着笑,道:“老弟,你也太嫩了!纯白一色的窗纸上突然多出一个指头大小的破洞,别提多显眼,除了瞎子才看不见。要个个都像你这般粗枝大叶,采花大军早给人捉尽多时了!老弟头回干这行吧……”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三章
且说子玉鬼鬼祟祟附窗偷窥偷听,望梅止渴之际,忽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他做贼心虚,冷不丁叫吓了老大的一跳,身躯一颤,额头直冒冷汗,心下别提多委屈了:“咱还什么都没偷到!”
室内两小丫头也静了下来,所幸身后人语声不大,她们听不真切,只道廊上客人之间的寻常交谈,并不以为意。
子玉僵硬地转过身来,只见眼前一前一后站着两人,前头一人小眼尖腮,年岁不过三旬上下,颔下几根稀稀落落的短须,正满面的贼笑,冲他嘿嘿嘿直乐。身旁略后一人是个中年白面胖子,身着桃红色内庭宦官服饰,微笑挂在脸上一变不变,似是长年挂惯了的,喜怒哀乐与此全不相干,此刻他目光斜视望向别处,对子玉的龌龊勾当丝毫不感兴趣。
“我、我是好人,不是淫贼!真的不是!你们小声,小声点,莫让里面听见……哎,这不要我命吗?”子玉老脸发红,双手合十,一上一下照他们猛拜,小声哀求道。
前头那人一听更乐了,对着这有色心没色胆的晚进后辈,便待显一显前辈高人的风范和手段,提点提点与他。
忽闻身后中年宦官慢悠悠地说道:“范大人当真好兴致……咱家丑话说在前头,误了贾相爷的大事,圣上降罪下来……哼哼!”
范大人骤然一惊,暗暗叫苦,心知一时得意忘形,无意中触了太监的忌讳,右掌在脑门上“啪”的一拍,“瞅瞅,瞅瞅下官这猪脑子,真不中使!全赖陈公公一语点醒。公公这边请!”说时,陪着笑将他让进旁边一间上房。
他们走了倒好,子玉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惊魂略定,回思起这姓范的所言,情知实为经验之谈,果真没有比往一色雪白的窗纸上捅洞洞更蠢的了,这、这该如何善后?那种叫“电视”的东西真真害人不浅!正自彷徨无计的当儿。
范大人躬身将陈公公让进客房,跟在后面步履微一迟疑,伸出一根指头在嘴里蘸了下口水,向自己房间的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然后侧头冲子玉嘻嘻笑了笑,便走进房去掩上房门。
子玉愣愣注视他的举动,不解何意。
迷惘中猛然灵光一闪,醒悟过来,“妙!妙!”只需这院中一排四间客房每间窗纸上俱有个指头大小的破洞,她穆大小姐出来发现时便不会想到自己头上。张嘴无声一笑,愁容尽展。
他有样学样,踱到靠西边第一间客房前,指头蘸上唾沫,于窗纸上戳出一个同自己房间一般样的指洞,顺带凑头过去猫眼向房里一瞧:“嗯,没人,空房。”
他便又蹑手蹑脚踱到另一侧靠东首的客房,照样儿戳出个指洞,然后望房内一瞧,似乎看见两条人影在床榻上亲热,“有好戏瞧!”子玉乐坏了。
房间里未着烛火,仅晨光自白色窗纸透了少许进去,甚是昏暗不明,他看得不太真切,依稀只见两人交叠在床上,上面一条人影在下面人影身上一蹭一蹭的,下面人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任其驰骋,只有吊在床沿的一条腿伴随上面人的蹭动,微微地来回荡漾。
子玉刚说他们未免安静的过了头,立刻又发觉上面人动得一点也不合节拍,他心中一奇,忖道:“莫非是某种房中秘术?”
一念未毕,就见上面人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沾的尽是紫黑色液体,一对几如野兽的眸中,闪烁着豺狼般碧绿绿的光芒,两手颤颤抖抖捧起一团血肉模糊的事物,指缝间滴滴嗒嗒不住往下掉鲜血。他阴阴地笑着:“哈哈,第七个!哈哈哈……”
房内极力压抑的笑声仿佛一记一记敲打在子玉心口,他眼前阵阵发黑,“胎中未成形胎儿!”念头起处,他猛觉激灵灵一个寒战,一股冰流自头顶直窜到脚心,阴风泛骨。目光所聚,隐约能分辨出那人捧着的和血烂肉呈大小两截,大的一块是身子,小的那块是婴儿未成形的头颅,另有四根筷子似的肢条……床上躺着的孕妇显已气绝多时,腹部被剖成两半敞开着,地下是一大摊愈来愈多无处可溢的黑血……
子玉赶忙两手捂住嘴巴,堪堪将一声震天惊呼硬生生堵了回去,身不由主退开几步,脱离了那血淋淋的场面,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回想起少时曾与家中护院们谈起江湖轶事。
“少爷,世上练功的法门千奇百怪,传闻有的邪门武功……”
“哈哈哈,土包子!世间哪儿有邪门武功?别当本少爷年纪小小便好唬弄。功夫么,死的!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正邪之分在人也,岂在死物耶?”
“嗯,这个这个……话似乎是这么说没错,少爷。俺大柱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但有的武功的练法,实在,实在是那个……伤天害理,令人发指!”
“哦?怎么个伤天害理法?”
“俺也是听人说的,据说有的邪门武功修练时,要以孕妇腹内未成形的胎儿为引子,少爷你想吧,这一刀剖下去,不就糟蹋了两条性命吗?”
“呕,呕呃呃……别说了,少爷我在吃饭哪……”
眼下屋内那人必是为修习某种邪门武功,夜间出去劫得一个有身孕的妇人……丧尽天良,莫过于此!
怎么办?去报官?!不妥不妥,他干惯这行的人想也必定有毁尸灭迹的本事,再退一万步讲,就算当场将他逮个人赃并获,倘若此城捕快们本领脓包拿他不住,自己岂不反受其害?
论打咱也打不过他,再说了,咱又不是管尽天下不平事的大侠,也非吃公门饭的捕头职责所在,这闲事么……我管不起,还是不管的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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