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小子与丐帮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什么了不得的过结,就算真是天狼阁中的人,只要我肯改邪归正,他们未必就会要了我的命——丐帮再怎么说也是侠义道。但,一旦牵扯到宇文悖,那事情就复杂了,对于宇文悖口中的‘王子玉小友’我来说,我是再怎么坦白‘其实我跟宇文悖没什么的’都难以撇清,取信于丐帮,他们宁愿杀错也不愿放过,多半会置我于死地……啊呀,不好不好!嗯,你说,丐帮会不会纠集人众,于闹市中擒拿我们?”    
      穆笳摇头道:“绝对不会!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人之间的寻仇拼杀,轻易不愿在众目睽睽下进行,无论如何也会避点耳目,那样一来,官府也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死者亲友也是极少有报官的,俱是广邀高手助拳,再找上门去报仇。民不告,则官不理,官府乐得省事。尤其像丐帮这种天下第一大帮,更不敢聚众当街械斗,如若不然,就是逼得官府非管不可。到那时,纵然当地官府压之不下,反在他们手上吃了亏,一份奏折递上朝廷,搞不好京师震动,派大军镇压,事情就不可收拾了……故而,凡是有门有派的武林中人,行走江湖都多少有些顾忌,除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独脚大盗,才敢于无法无天当街杀人。这等人也通常会叫各地捕快们逮来枭首示众,明正典刑。”    
      子玉听她一本正经娓娓道来,其中显然多半是转诉师门长辈告诫她们的话,他不禁点点头。自古,侠以武犯禁,千载之下,剑客侠士之流历来为官府视为眼中刺肉中钉,巴不得他们天天火并厮杀,死掉一个少一个,只要不是闹得太不像话,他们既不想管,也管不了。二者彼此间维系着微妙的平衡,泾渭分明。    
      “这么说来,丐帮暂且不会动手,倒是明天我们出城之后定难逃他们的掌心?”子玉道。    
      穆笳忧形于色,一把揪住他袖口,颤声道:“怎么办?”    
      他呵呵笑道:“那我们就在这城里住一辈子不出城,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呵呵,住哪都成的!”    
      穆笳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嬉皮笑脸,人家是为你担心!人家不要紧的,峨嵋、丐帮同属武林正道,素来交情不坏,即便人家因助你而被擒,也必是拎我上峨嵋山找师门理论,性命无虞。可是,你呢?”    
      子玉也知不妙,窝城里躲一辈子之说纯属谈笑,过不了几天,如若丐帮中高手到来,哪儿都无处藏身,除非是衙门……他灵机一动,已有个计较,这会子且先不说破,笑道:“咱们先去买匹好马要紧,丐帮人数虽众,要想截住我们,也未必就有那么容易。”    
      说话之间,游游荡荡,不觉已走到城西的马市。里面闹轰轰的,卖家吆喝声、买主争吵声、骏马嘶鸣声、铁蹄杂沓声搅拌成一团,整个城市都要数这里最为热闹。外面看来,当中一个老大的平整场地,可供买主骑上马来回溜溜试骑一回。四周围了一些小贩,各自牵着三五匹马叫卖。另一些是有固定篷厩的大卖主,马厩中排列着各色骏马,任人挑选。    
      两小待要进去,忽听身旁一个声音响起:“两位请留步!”    
      开言的是一个墙边摆卦摊的老者,身后竹竿挑着一条白旆,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周易神卦。老者见他们应声停步望来,颤巍巍的缓缓站起身,目光在两小面上一扫,最终定在子玉脸上,徐徐开言道:“这位公子印堂晦涩阴暗,乌云罩顶,不日内必有奇祸降身……”    
      穆笳大吃一惊,正待追问可有化解之道,却听子玉“扑哧”笑道:“你少来,本少爷不信这个的!”    
      老者一怔,似是叹了口气,指指卦摊对面一张小方凳,道:“公子请坐,老夫算命、看相、测字、占卦、卜筮、阴阳诸道无一不通,喜乐离丧、福祸定数一言而决,公子请坐下听老夫一言,不准不收卦金。”    
      子玉嘻嘻笑道:“算不算姻缘?”    
      老者淡淡一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落到穆笳身上,“公子的姻缘么,眼前便有一段。”    
      穆笳小姑娘一听,粉面臊得通红,就听子玉笑道:“哈哈,果然有点门道!”凑头到她耳畔,轻笑道:“宝贝儿,你先进去,哥哥我随后就来。”    
      她啐了声,跺跺脚,柳腰拂风一溜烟地跑了。    
      子玉情知她出自将军之家,相马的本事比自己高明不少,自己跟去也未必帮得上什么忙,遂走到老者对面,大马金刀地坐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个字,递给他道:“小生测字吧,老先生看这个字何解?”    
      老者看了,再度一怔,“您,公子您写个‘天’字算姻缘?”似是希罕得紧。    
      “不!不算姻缘!”子玉突然站起身来,右手一巴掌拍在两人之间的卦桌上,左手竖指指着苍穹,大声道:“本人要算天!要算天道!算算看老天爷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天命真的注定在他们那边不可更改了?”    
      这般没头没尾的话,老者听了自是不知所云,道:“公子您再说清楚些,要算什么事?‘他们’又是谁?”    
      子玉脸泛潮红,有些激动,挥挥手道:“何必多问何必多问,你有本事就自己算出来,要是没那本事,小生掉头就走!”    
      老者无奈,掐着手指头捏捏算算,对着纸上一个‘天’字,一时间拈须沉吟不决,自言自语道:“‘天’字下面乃是个‘人’字,这个‘人’字么,要是出头,便成‘夫’字……”    
      子玉心中一动,暗说:“出头方为大丈夫!”    
      只听老者续道:“底下的‘人’字,倘若不伸反缩,缩一缩头,则为……则为……”    
      他尚未说出来,子玉浑身一颤,面色大变,断然一声:“是个‘元’字!!”    
      老者冷笑道:“这般说法也没错,公子,再请伸手一观,待老夫看看公子的手相。”    
      子玉心中乱成一团,想也没想便伸出右手,放在卦桌上,由他两手握着,同时深吸一口气,平复紊乱起伏的阵阵心潮。    
      老者捧起他的手掌,眼中闪烁着刻骨的仇恨,又是冷冰冰地一笑。    
      那笑容冷得能让子玉打心底里泛出寒气,他心头忽现警兆,“这笑容好眼熟啊,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猛然发觉这老者握住自己的双手,肌肤丰润而有弹性,决非老年人干褐枯柴般的手所能比及。再看眼前老者的脸形轮廓似乎也有些面善……    
      老者冷笑道:“奸贼!你可是想起什么了?”这句话并不刻意变作苍老的声音,而是全然未加掩饰的以年青人的嗓音说道。    
      子玉一惊跳起:“是你,张贵!!”    
      右腕脉门一麻,全身劲力顿时被抽离一空。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十章

          
      张贵心知宇文悖乃是当世有数的绝顶高手,北元国师,更几可称为北方武林盟主,那是何等的尊崇身份,绝无事后食言自肥之理,既然前日晚间当着众高手之面,亲口许诺为子玉小子打通任督二脉,就必会设法办到。故此,他一自丐帮本地分舵处得知两小的行踪,便知子玉的任督二脉定然已通,没准儿还有幸得蒙宇文悖传授几手防身绝技。那么一来,这个曾经的孱弱书生,现如今已不可小觑,更别说他身旁尚有个寸步不离的峨嵋派新秀。    
      他不敢丝毫大意,如若当街冒冒然地擒拿他们,三招两式内却不能将之一举成擒,弄不好被人看破了行藏,自己反会担上莫大的干系。眼下,大哥张顺好不容易刚刚获得京湖安抚制置使、兼夔路策应使、江陵知府——李庭芝的重用,委以布置由水路进援襄阳大计的重任,自己万万不可因为不忍一时之忿怒,而因小失大,误了大事。    
      是以,他略施小计,装扮成算命老先生,成功接近了子玉,又趁他心神激荡之时,以看手相为名,将他右手握在手中。    
      到了这时,他见大局已定,子玉再半点没有反抗的余地,便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冷笑道:“奸贼!你可是想起什么了?”    
      子玉一惊,弹跳了起来,大叫道:“是你,张贵!!”    
      张贵立时一把扣住他的腕口脉门,暗运内力顺势攻将过去,意欲将他全身经脉瞬间封住。    
      不料,甫一攻进子玉的体内,猛然遭遇一股极阴极寒的内力抵抗,他隐隐觉得这股极阴寒的内力,虽说不如自己二十年苦心修来的内功充沛浑厚,却是令人难以理解的锋锐犀利,竟自有无坚不摧之势。    
      张贵心下大骇,暗说到头来还是将这贼子低估了,当即催动内力源源不断地顺着经脉攻过去。    
      这一来,子玉即刻便告支持不住了,危急关头,他脑中蓦然灵光一闪,念头尚未真个成形,体内涌动不息的“太阴真力”已先往后一缩,随即收缩凝聚为头发丝似的无比纤细的一缕,向张贵浩浩荡荡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内力逆袭上去。只一交锋,便将之彻底洞穿,顺势更望张贵体内悍然侵去。    
      就好像刀剑不能伤损分毫的牛皮甲,更微小的绣花针却能轻易将之扎透一样。张贵内功修为虽深,初一接触猝不及防之下,终是难以应付这等阴毒怪异的内功。    
      张贵甫觉不妙,就感到一股寒流闪电般地窜入体内,宛如一枚万载坚冰凝结成的寒针,狠狠一下戳进他的心肺至深处……    
      “啊哟!!”一声,张贵大叫着,右手徒松,虎躯剧颤往后便倒。所幸他多年来为国事南北奔走,久经大敌,临战经验异常丰富,虽惊不乱,往后倒时,左臂蓦提,向子玉奋力一挥,大袖劲风鼓荡,自子玉胸口拂过,登时便把他胸前几处要穴制住了。    
      子玉上了个大当,被骗得扣住了脉门,半边身子又酸又麻,全身动弹不得,不待他运功震开张贵的手,张贵的内力已飞快攻了过来。他神差鬼使似的领悟了一些“太阴真力”的奇异特性,趁张贵疲于应付之际,一举将他击倒。他高兴坏了,刚想张嘴大笑,谁料张贵中招摔倒时还能再度出招,他全身刚获自由,躲闪不及,结结实实被拂中了胸前要穴。    
      于是乎,子玉半个笑容僵化在了脸上,身躯摆着怪异的姿式,木雕也似的直挺挺定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只听“扑通”一声,张贵翻身倒在泥地里,摔得四脚朝天,尘土飞扬。一时间也爬不起身来,两眼瞪着天空,胸脯急剧起伏,嘴里不住呼呼呵呵,吐出的全是寒气。    
      过往路人看着希罕,算命就算命吧,也不知算命先生说了啥,那算命的公子哥激动得跳了起来,估计无意中碰到老先生一下,老人家年事已高,身子骨不硬朗,狠狠倒在地上摔了个跤,而那公子哥似乎也惊呆了。    
      不少热心路人看着气不过,“这年头青年人乍都这样呢!”便待走上前去,掺扶那算命老先生起身,却又见老先生自个儿已哆哆嗦嗦爬了起来,也就罢了。    
      老先生站稳后,在公子哥身上轻轻拍了几拍,示意“别害怕”,公子哥这才回了神,身子能动了,似乎脚下仍是打软,须得老先生一只手臂挽着。    
      老先生背起小卦桌,拿回书有“周易神卦”的小白旆,挽着公子哥,嘴里嘀咕着:“公子爷,您莫忧心,遇见老夫就是有前缘,老夫定会想方设法为您化解那段血光之灾……”两人一步一步渐行渐远,公子哥三步一回首,痴痴凝望马市开阔的大门,似乎急切地期待着什么,但只见人人马马来来回回地川流不息,川流不息。每一回首,他的眼中都饱含希望,然后迅速化为失望,一次一次的,希望越来越少,不期然浮上眸中的,是——绝望。    
      一老一少佝偻的背景在众人眼中慢慢悠悠淡去,彤云漠漠,寒风凄凄,两人远去的身形,也不经意间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灰暮色。    
      “好妹妹,快来救我呀!哥哥我就快没命了,快来呀……”    
      张贵在子玉身上拍时,实是出指先封住了他丹田,生恐他大声呼叫惹来麻烦,又再点中他颈后“哑门穴”,然后才解开他胸口被禁的穴道。子玉便再提不起功力,也不能开口出声,除此之外,行动如常。    
      子玉并未猜错,张贵拉着他一脱离马市门口行人们的视野,立时便脚下加速,未几,远离了闹市,他似乎对这小城熟悉非常,左一拐,右一转,尽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