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便在此时,细细的笃笃声在耳边不期然响起,就见一个瘦瘦小小的驼背老头儿,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颤巍巍擦肩而过,向马车一行人驻足处行去。
“这位老人家留步!切不可往那边去,那里江湖强人杀人的,危险!”子玉随口说完这一句,举起左手看时,只见被怪虫蜇的伤口周围已成了铜钱大的一块黑斑,且有迅速扩大之势,心头一凛:“那古怪虫子有毒!”
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急忙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凝神,调动内息运功逼毒。
可他半点武功不会,连内功运行也是自己瞎摸索的,又如何懂得诸般逼毒的诀窍法门,打坐了半天,急切间始终不得其法,已觉左掌麻痹顺着手臂渐渐蔓延而上,五指早已尽数没了知觉。一时间慌得六神无主,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滚滚滴下。
只听得“笃笃”声响,铁杖顿地声竟自一下下响着不偏不倚来到身前。子玉心中一动,暗骂自己糊涂透顶,这三更半夜的,寻常老人家哪敢一人穿行在这荒郊野林,足见他不是一般乡村老人家,来者不善,自己还好意提醒,真个贻笑大方。他不敢大意,睁开眼看去。
那驼背老人站着也不比盘膝而坐的子玉高出多少,一颗小脑袋凑到他面前左右不住地打量。
子玉甫一睁开眼睛,就见一个脑袋在眼前晃来晃去,猝然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尽力仰了仰,方才看清这人敢情是个高龄老妪,满头银丝,小眼高额,黑瘦的面皮上一道道尽是褶皱。
子玉忍痛强笑了一下,开声言道:“这位老婆婆,不知有何见教?”
老妪不答,一手放开铁杖,突然疾伸,抓住了子玉动弹不得的左手。
子玉大吃一惊,她这一抓很是不凡,看似慢实则快,并且手法奇妙,与白天穆笳给他讲解的擒拿手大为不同,漫说这会儿半边身子麻木,反应僵滞,就算自己完好无损,全神戒备,也多半躲不过这一下。
他镇定下来,眼也不眨一下死盯着这老妪,暗聚内力于右手,只要她一有不利于己的举动,即便一掌劈将过去,与她拼了。
老妪将他手掌凑上来,眯着小眼瞧了一会儿,道:“小娃娃,你中了玄豸之毒!”声音嘶嘶哑哑,如两块铁片来回磨擦,嘎吱嘎吱的,尖锐刺耳,让人听了很是难受。
子玉茫然道:“什么玄豸?小子适才被一只能放光的怪蜂所咬,一转眼就成了这德性。”
老妪抬起一手,食指弯曲放入干裂的嘴唇中,随后就听见一缕异常尖厉的音波流泻而出,回荡在夜空中。
子玉正不明所以,四下一瞧,却见周遭半空中不知从哪冒出一点一点的微弱白光,一径儿向这边直飞而来。他刚刚吃过这种怪蜂的亏,一见这回来了这么多,胆都寒了,挣扎着就想跑路。
“是不是这种虫儿?”老妪问道。
子玉连连点头,急道:“对对对!就是这玩意儿,有毒,有毒啊!您老快放手,小子要逃命去了。”
老妪并不依言松开手,而是自顾自念道:“怪了,玄豸绝不会主动攻击人,怎就单单蜇你?”说话之间,无数点白光飞至,绕着她周身盘旋飞舞,既不蜇她,也不飞开。数量一多,便光芒大盛,照得老妪毫发可辨,在这死气沉沉的野林中,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子玉看这情形愣了愣,一听此言,心下大叫“有门”,忙道:“老婆婆,敢问有没有什么解毒之法,此恩此德小子终生不敢或忘!”
这老妪沉吟一回,道:“要救你原也不难,先将此中缘由告知老身。”
子玉苦笑一声,说是自己咎由自取,不合把怪虫当萤火虫捕捉,便把一会前的经过大致道了一遍,当然隐去了自己看武功秘籍的由头,只说小生是个读书人因今年秋闱时日将近故而发奋独自深夜读书。
老妪听罢,不置可否,两指倏伸,夹住了空中一只玄豸,另一手把细铁杖插在地上,探入腰间布囊内捏出一小撮粉末摊在手心,将那只玄豸拿到粉末上强行挤出一点儿汁液,随手扔掉。
然后两只鸡爪般枯瘦的手,合在一团又揉又搓、又捏又捻,变戏法似的鼓捣出个小丸子送到子玉面前。
他看得目瞪口呆,恶心极了,这东西多看一眼都要作呕。
老妪眼中闪过一丝不奈之色,道:“吃了,解药。”
子玉哦了声,将信将疑,不敢轻信,彼此间陌路相逢,不明底细,天知道是解毒药还是夺命丹!
老妪也不打话,一手捏开子玉嘴巴,曲指一弹,那粒小丸准确无误射入了他喉咙,再一手托住他喉头,一按一送,子玉便“咳咳咳”吐都吐不及。
老妪完事后,望着他,嘴角抽搐几下,阴阴笑了一笑,掉头便走,子玉听铁杖声去得远了,没奈何,只得闭目调息。
未几,整条手臂的酸麻之感大见消退,手掌也回复了知觉,他自是大为欢喜,启开双目,甩甩手臂站起身来。
转头一看之下,猛又吃了一惊,只见那马车一行人停处火光冲天,半边天际被映得通红。他叫苦不迭,暗忖自个儿这一耽搁,只怕那边厢各路人马已杀了个人仰马翻,苦也,苦也,该去晚了!
他一面腾身飞驰,一面又想到那老婆婆也往这个方向而去,见着了可不能忘了道声谢……
他越奔越快,两旁树木山石飞一般的倒退,过不多时,转过一处斜坡,场中人群已然在望。
眼前景象并不是他想像中的血肉横飞,伏尸遍野,不觉松了口气。
不远处丐帮众人一人一支火把,将这一带照得火光通明,犹如白昼。
只见前方老大一块空地,马车安然无恙停在正中,魅云手下三名寒星剑士及孟老头各立一方,将马车团团围住,朝外而立,凝神戒备。车上魅云端坐如故,气定神闲,古井无波,似乎对近在眼前虎视眈眈的众人视若无睹。
以马车为中心,方圆十数丈内,地上无数黑色小旗迎风飘展,布成个子玉看不懂的阵式,在他这方位看去,只觉阵式中央的马车一行人模糊不清,好似有一层缥缈雾气萦绕其间,怎么也看不真切。
奇阵之外疏疏落落立着好些装束各异的江湖豪士,子玉见过的燕山十八骑也在其中,十八名骑士绕着旗阵的边缘来回游走,看情形对这阵法甚是忌惮。
天南三剑怀抱长剑,立在一边,为首之人面色沉静,两眼不住四下扫视,关注阵外群雄倒比关注阵内一行人还多些。
还有一些人子玉却不识得,看他们个个神情倨傲,俨然不可一世,显然自视甚高。
追风神丐伫立在一棵树顶,背负双手,鸟瞰全场。他的脚下是无数丐帮弟子,以本地分舵舵主谢因钵为首,两旁是副舵主潘乞丐和徒儿谢欢。余下的乞丐们站得较为偏远,草木间影影绰绰更不知有多少,人人高举火把。
子玉冒冒然闯来,见这等光景大为意外,怔了一怔。场中不少人瞟了他一眼,又望向别处,无人在意。
子玉本想悄悄藏身暗处看热闹的,到这时也大大方方找块石头坐下。
他仔细瞧了半天,也没找到那老妪,倒无意中发现“燕山十八骑”十八条好汉一人不少,他心下纳闷了,没多久前明明看见死了一人的,怎么又有十八骑。
这时,魅云慢悠悠长身立起,沐浴在晚风里斜掠了掠鬓发,婷婷袅袅,超然脱俗,竟自说不出的幽雅高贵,在那烟岚迷离的阵心分外显得朦胧不真实,如梦如幻。
子玉眼中一亮,心里大叫:“好美!比穆笳那举止粗野的小丫头不知强了多少。”他顿时被激起满腔壮志雄心,“日后定要好好调教调教她,一定要的!”
魅云淡淡笑了一笑,扬声道:“既然众位英雄一定要小女子交出那件物事,唉,我一个女流之辈,怎敢与诸位英雄动手,小女子自然识时务……”说着,弯腰提起那个黄漆木箱子,两手托着,道:“哪位英雄过来,小女子双手奉上。”
阵外群雄立时一阵骚动,不少人跃跃欲试,看看情形不对,僧多粥少,又相互怒目而视,一串密集“呛啷”声连响,纷纷拔出兵刃。圈外情势骤然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众人各怀鬼胎,早就暗中彼此防备,互别苗头,此刻一见魔教的小魔头们在重压下认栽服输,剩下的便他们中技高者得之了,一场拼杀在所难免。
忽闻追风神丐仰天打个哈哈,朗声道:“各位稍安勿躁,莫中了她挑拨离间之计!兀那女魔头听着,我们抢到东西后,自会决出得主,不劳你费心!”停了一停,心知这些乌合之众随时有可能反目决裂,甚至自行拼个你死我活,生恐平添变数,连忙又道:“这位兄台,可是‘病子房’张百窍张兄弟?久闻你学究天人,博古通今,就不知识得此阵也否?”
一个身着白衣的青年人吭了声,他面容白皙,绢眉细目,身躯纤纤弱弱,生得过于阴柔,若单从外表看去,还真不易辨出是男是女。只听他轻轻细细的声音道:“区区一个仓促布成的小小障眼法,何足道哉……”话未说完,见人人望着他,撺掇怂恿之意不言而喻,立时打住,冷笑一声。
果然追风神丐顺势道:“事不宜迟,便请张兄弟进去破阵如何?”
张百窍只当没听见,心想要我去破阵,门儿都没有!阵法还在其次,不识那女魔头的深浅才最为可虑,要是入阵后她突施暗袭,只怕一个不好便会万劫不复。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有十足把握我也不会打头阵,却让他人乘虚下手,“吾宁斗智不斗力也。”
他迟疑一会儿,见无人出头,情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奸滑,等上一百年都绝不会有人冒然杀入阵去,可能还真只有自己一人深谙奇门遁甲之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了局,略一转念,心中已有了计较,说道:“在下破阵可以,但一人之力不够,还得有位高手从旁相助一臂之力……”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二十四章
且说张百窍向坐在身旁不远处的一条精壮大汉使个了眼色,那大汉身粗体阔,肌肉纠结,虎头虎脑,很是威猛,他瞟了瞟四周群雄,并不起身,歪着脖子傻楞楞道:“他们不去,那,俺也不去!”
圈子另一边有个声音揶揄笑道:“我说张大妹子,你汉子不听使唤哪!”
顿时圈外众人一片哄堂大笑,这群江湖草莽们再看张百窍的眼神就不那么单纯了,似笑非笑中,不耻厌恶者有之,龌龊挑逗者有之。
张百窍怒发欲狂,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旁人嘲笑他男身女相,杀机立时萌动,可他心思深沉,喜怒皆不形之于色,目中厉芒闪得一闪不见,回头向发话之人冷冷道:“少时讨教高招。”
发话的那人懒懒散散背靠大树干上,双臂抱胸,头戴一顶灰布大帽,帽沿压得甚低,遮去了大半个脑袋,只余一对眼眸若隐若现。他在江湖上打滚多年,骂人的话毒到如来佛祖听了都会脸红,此刻为张百窍目中神光所摄,一时嘴里嗫嚅,全然说不出来,强笑一声道:“随时奉陪!”
张百窍不动声色,微微俯身,在大汉耳畔附语了几句。
大汉当即面露喜颜,“哦”了声,爬起身。这一站直就高出他足足一头有余,腰圆臂壮,三大五粗,身披一块黄斑虎皮,比之寻常人家门纸上画的门神也不遑多让,在单薄的张百窍身旁那么一站,更显得如同大人与小孩似的。他将一件又长又大的奇门兵器往肩膀上一扛,跟张百窍身后迈开大步前行。
远处子玉暗喝一声采,“好一条铁塔般的壮汉,要在军中,怕不又是一个万人敌的猛将,沦落江湖中浪荡€€€€委实可惜了。”
张百窍沿着圆阵外侧,缓缓踱到八卦方位中“震”的位置,大汉也依言站到阵缘另一侧“离”位上,等他号令。
阵内外无数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不少江湖豪客抽出兵器,摩拳擦掌,只待阵式一毁,即便冲杀进去,先下手为强。
众乞丐俱望着谢舵主,谢舵主见树上的追风神丐一无表示,便回身一摆手,示意弟兄们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
一时间万籁俱寂,宁谧异常,只闻火把呼呼迎风跳跃。
张百窍是说什么也不愿入阵的,好在此阵临时所布,很是脆弱,更有个天然无法弥补的弱点,只消蛮力运用得法,从外也能硬生生将其破去。
他抽出两支判官笔握在手中,缓缓一颔首。
大汉见了,沉腰跨步,虎目怒张如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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