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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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片刻，背后震天杀伐之声渐渐隐去，夜空中也没了怪虫，子玉回头极目眺望，见来处隐隐约约有些儿光亮，很快的，连一丝的光线也看不见了。　　　　
　　　　他心神甫定，缓过一口长气，拍拍胸口暗说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此事过后，得赶紧与穆笳小姑娘回老巢洪州，以后深居简出，就不信他乞丐中人胆敢冲杀进府擒人！岳父大人可是洪州城的父母官，更何况咱也不是好惹的！如此，咱就能终日泡在温柔乡中享尽艳福了。天下大事，与我何干？……啊呀，不好不好！南宋小朝廷几年之内就要完蛋了，届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城破之时我又该当何以自处？难不成真要屈膝胡虏当亡国奴……干！　　　　
　　　　他忽觉一阵烦燥，瞧瞧黑乎乎的四周，转头对车夫大声道：“喂！我说伙计，你在驾车往哪个方向跑？”　　　　
　　　　车夫怔了怔，道：“方向？哦，俺往东方啊。”　　　　
　　　　“这种环境下你也辨别得出方向？”子玉大奇，这时月星齐暗，放眼望去，四面八方俱是草木山石影影绰绰，一片混沌无边，什么参照物也没有，而这车夫却仍能分辨清方向，赶车能赶到这般地步，也算得上一绝。　　　　
　　　　车夫道：“俺呵，一开始就是往东，又没拐弯，一直走，就一直都是东，不会走错的。呵呵！”　　　　
　　　　子玉听得头皮发麻，很想告诉他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形下，凭着感觉走是绝对靠不住的。就如同在沙漠中落了单的旅人，闷着头朝一个方向直走，妄想走出沙漠，通常是不可能做到的，即使带了再多的水和食物也一样。因为在他本人看来是走的直线，迟早能走到头，其实没有参照的东西他便根本走不出直线，多半在绕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圈，而他自身却觉察不到。直到发现前方出现人的足迹，他大喜过望，顺着脚印追去，追着，追着，突然惊醒那原本便是自己的脚印，瞬息间他的求生意志崩溃了。于是，大漠又添了一具白骨。汉人发明的司南之所以至关重要，就在于有了它便可随时修正行进方向，不至迷路。　　　　
　　　　直接跟他这么说，显而易见，他是听不懂的。子玉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不能照你这么跑下去了，就停这儿好了，要是有敌人追来，咱们打不过再逃。”　　　　
　　　　车夫哦了声，很听话的提缰停下马车。　　　　
　　　　少时，一道矮矮的人影打他们来的方向疾步奔来。子玉目光敏锐，稍近一些便认出是孟老头，他大为心喜，跳下马车迎将上去，道：“孟老前辈就脱身了！比小生料想的还快得多，您老真好本领！不知魅云姊姊他们怎么样了？”　　　　
　　　　孟老头四下瞟了瞟，一脸机警的神色，小声道：“这其中牵扯到一桩不为人知的隐秘，小老弟想知道的话且附耳过来。”　　　　
　　　　子玉不虞有他，侧耳凑了过去，只听孟老头小声嗤嗤笑道：“邪剑之女到底落入老夫手中了！你小子安心上路吧！”他听了浑身剧震，失声道：“什么？”　　　　
　　　　孟老头自下方无声无息一拳穿出，结结实实印在子玉胸口正中。他这拳法名为“破山拳”，正是他的成名绝技，以威力刚猛强横著称。这一下蓄力已久，足能开碑裂石，子玉内功虽深，毫无防备之下又如何顶受得住，他整个身子被击得倒飞了起来，“叭嗒”一声，摔入草丛堆里，口中热血狂喷，头一歪，就此不醒人事。　　　　
　　　　孟老头一个箭步抢上，信手一挥，“砰”的一声，车夫也叫一记“破山拳”击飞，丝毫无抵御之力。他只会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尚未练出内力护身，当即被拳力透胸而过，胸骨及内脏尽数粉碎，在空中便已然断了气。　　　　
　　　　四下里又回复了寂静，只余孟老头哈哈哈哈的笑声回荡在死气沉沉的旷野中……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三十二章

　　　　子玉空有一身世间罕有的奇异内功，却终因武艺低微之极，有劲儿也使不出来，唬唬常人还能勉强凑合，一旦碰上真正的高手，弹指之间便给收拾了。可也有一样好处，便是耐打！　　　　
　　　　孟老头子假若是一刀劈来，子玉身首异处，那即便大罗金仙也早玩了完。虽说他这一记“破山拳”轰来，拳劲奔腾咆哮，势如奔雷，惊世骇俗，但在子玉面前就不免相形见拙，差了何止一筹。就好比江河怒涛奔腾入海，造不成太大的冲击，子玉伤虽伤矣，要一击取他性命，还远远的不够。　　　　
　　　　他昏倒后，体内充沛无比的真气不须意念催动，便自行运转流动起来，自然而然已收疗伤之效。　　　　
　　　　不多时，他血气渐顺，便被一波波的钻心剧痛刺激醒来。只觉五脏六腑都倒了个个儿，一抽一抽的绞痛，浑身似乎置于炼剑熔炉里煎烤一般，身体内外俱是针扎刀割似的万般痛楚，径直深入骨髓。　　　　
　　　　耳中听得断断续续的喝斥打斗之声，他奋力睁开两眼，抬了抬头看去。夜色中，依稀可见马车旁两条人影激斗正剧。一个矮矮胖胖，赤手空拳，正是无耻偷袭自己的孟老头；另一人手持一柄亮锃锃的匕首，黑巾蒙面，身姿纤细，当是个女子……　　　　
　　　　他忽地一口气喘不上来，喉头发甜，神志恍忽不定，眼皮子似有千斤之重，终于不支倒地，再度晕厥过去。　　　　
　　　　也不知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时辰过了多久，子玉周身痛楚大减，体内暖烘烘的好不舒坦受用。　　　　
　　　　他眨了眨眼，渐渐地清醒过来。他想起前事，深深引以为戒，情势未明时不敢有大的动静，只悄悄扭头扫视周围。　　　　
　　　　只见马车依旧好好的停在原地，拉车的两匹黄骠骏马不时打个噗鼻抖抖鬃毛，而马车附近除了一具死尸，半个人影也没有，适才拼斗的两人显然早已不知去向。　　　　
　　　　子玉定了定神，爬起身，蹑手蹑脚走到车夫尸体旁，伸下手去探探他的鼻息，“没气了，死硬多时了！哈哈……”他压抑着笑声笑了，没来由涌上股子莫名的兴奋，继而怦然心动。　　　　
　　　　旷野无垠，轻霭漠漠，游目四顾，茫茫天地间只剩了我一人……哈！只有我一人了……不，不止一人！还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小妹妹……他回首一眼瞧见车厢中央安安稳稳摆放的大木箱子，便像被牢牢吸住了一样再也移不开目光。想想那么多正邪高手拼死拼活抢夺的活宝贝，竟神差鬼使般落入大难不死的自己手中，不由得心头扑通扑通一个劲儿的直跳，呼吸急促，血流加速。　　　　
　　　　他乐颠颠小跑上前，见木箱子上的铁锁完好无损，显而易见尚没人动过，越发眉开眼笑，狂喜难禁。美美的心想：“她有何利用价值，且慢慢再计议不迟。邪剑之女究竟生的什么模样儿，咱一定要先见识见识一下，否则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嘻嘻，嘿嘿，咦哈哈哈……”　　　　
　　　　他正自心花怒放朵朵开，乐呵呵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也不愿分清之时，冷不丁紧贴身后一把声音极其突兀的响起：“你是什么人？”　　　　
　　　　子玉当即像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吓得弹跳了起来，满腔美好憧憬顿时给浇熄。　　　　
　　　　后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蒙面女郎，正死死盯在他面上，苍白的右手紧紧捂着左手上臂，那里黑衣破露处五道血迹殷然，鲜血不住溢出，似被他人五指抓伤。身段婀娜，目光锐利，如水明眸中有种难以掩饰的疲倦之色。　　　　
　　　　子玉冷汗涔涔而下，他认出这女€€便是适才与孟老头搏斗之人，她的来意不问可知，既然她能最终胜出，武功之高，犹在孟老头之上，此时虽然受了点伤，自个儿也势必敌她不过！怎么办？他心念电转，思及一会前惨遭横死的车夫，灵机一动，装出一副迟钝之色，抬手抓抓脑袋，大着舌头道：“俺？哦，俺是赶马车的，村里人都叫俺傻二……刚刚俺不知咋的就睡着了，醒来后人就都不见了，他们还没给俺车钱呢，这些恶贼强盗！……姑娘你要不要坐俺的车，这地头离城可远着哩，不坐车你走到天亮还走不到。给俺六十文铜钱就行，要是……要是姑娘你实在拿不出，不给也成的，俺娘说了，多做善事菩萨会保佑。”　　　　
　　　　蒙面女€€哦了声，也不置可否，径自越过子玉，一步步行到车前，松开捂住伤口的右手，摸着箱子上的铁锁，似乎掂了掂，猛然发力一扭，“喀啦”一声，废锁掉在地上。　　　　
　　　　子玉暗凛于心，见她有这等功力，越发不敢轻易造次。　　　　
　　　　蒙面女€€缓缓揭开箱盖，企盼多时的子玉也连忙点起脚尖，伸长脖子，向箱内望去。　　　　
　　　　只见大木箱子里一个少女蜷缩成一团，侧身躺着，怀中搂着个雪白毛绒绒的物事，正呼呼睡得香甜……蒙面女郎启开只微睇了一眼，迅即便关上了。　　　　
　　　　惊鸿一瞥间，子玉隐约看清是个绝美的半大少女，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点儿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不能啊！”他心想，“这么美丽的小姑娘，如是此前见过，怎么说都该当是刻骨铭心才对，哪能随随便便忘了呢！”可是，可是偏偏就有那么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胸间，挥之不去。　　　　
　　　　蒙面女€€合上箱盖，回头横了他一眼，笑嗔道：“小东西，看啥呢？”声音软绵绵，甜腻腻，十分的娇媚动人。　　　　
　　　　子玉心神一震，立生警觉，今晚先有被东方婆婆假借疗伤之便对他下毒，后有孟老头笑里藏刀突下辣手，如此血淋淋的教训，已使他不得不多长了个心眼儿，他寻思着：易地而处，换了我是她，到这时也会毫不留情杀人灭口，什么车夫不车夫的，管不了那许多了，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自己的生死已是悬于一线，他一面暗自凝神戒备，一面傻傻地道：“俺娘说了，等俺再赶两年车，攒到三十两银子，就给俺张罗讨一房媳妇儿！俺就想吧，俺要讨就得讨个跟她样好看的。”他把手一指木箱子。　　　　
　　　　蒙面女郎面巾之下的容颜绽着娇笑，眼波流转，一对明媚如水的大眼睛似笑非笑望着他，似乎在看一件很是滑稽有趣的事情，忽而朝他咯咯嫣然一笑，一双媚眼眯成了两条弯弯月牙儿，长长的秀美睫毛一颤一颤的，笑靥如花，百妍俱生。　　　　
　　　　子玉心头一阵动荡，暗骂：“骚媚入骨，真他妈是个尤物！呸呸呸！小爷家有美妻，对你没兴趣！”这般一想，腹下燥热便平复不少。　　　　
　　　　蒙面女郎一手指着子玉，笑个不住：“这年头邪门了，你一个赶马车的，也能穿上这么华美的衣物……”　　　　
　　　　子玉不待她说完，一见露了馅，再无转圜余地，打是打不过的，转身提气便跑。　　　　
　　　　他这回应变虽快，可内功应用还停留在略有心得的阶段，远未至身随意动、意至劲发之境。　　　　
　　　　甫一转过身，便觉一阵剧痛传来，两眼一黑，翻身倒地，就此人事不知……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三十三章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子玉悠悠醒转时，红烛轻轻跃动的光芒映入眼帘，绮靡而柔和，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如棉堆的床上，只见上方薰帐绮罗，周身锦衾秀褥，淡淡的脂粉甜香无处不在，应是置身于深闺女儿家的卧房之中。　　　　
　　　　“我怎么在这儿？”他刹那间有种如上天堂的感觉，恍忽了好半晌，破碎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合成完整的景象，嗯……自己昏倒前应该是中招了……　　　　
　　　　隐约可见纱帐外一抹朦朦胧胧的窈窕倩影，他悄悄撩开帐子一角，见一个艳妆浓抹的丽人静静安坐在桌旁椅子上，面向他，望着他，身子一动也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　　　　
　　　　子玉心下扑通一跳，下意识有点儿慌乱，跟着发觉她的眼神散而不凝，似乎并不是看他，而是注视他的身后，又似乎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呆呆出神而已。　　　　
　　　　这丽人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娇面映红烛，艳比桃花。她着装甚是绮丽，红纱碧带，浑身上下五颜六色的绫罗绸缎、将她映衬得如百花丛中的冶艳仙姝一般，云髻峨峨，乌发间珠环翠绕。粉红色的抹胸开得甚低，大半雪胸裸露在外，仅覆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其间两道惊心动魄的乳沟，足以使世间任何男人为之疯狂。　　　　
　　　　子玉有些口干舌燥，他自然清楚得很，这等豪放大胆的装束在这个时代大概只有一个地方能见到€€€€青楼。　　　　
　　　　丽人忽而眨了下眼，扑哧一笑，微启未唇道：“醒了，小鬼头！”说时，玉手端起桌上的一个青瓷碗，莲步款款行到床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