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阵阵的鸡飞狗跳、狼突豕奔……    
    子玉额头直冒冷汗,急道:“不好!她快搜到这间房了,速速进秘道!”也不管琦灵乐不乐意,两手抱起她,疾行几步,将她自洞口轻轻放了下去。旋即自己也伸下脚,踏稳石阶,回身待要安放好洞口木板,猛听脚步声已到了门外,他心头大寒,随手抓住地毯一蒙,全身缩了进去。    
    上面照例是砰的一下门被踹开,一伙计跟在穆笳身后,劝又劝她不听,阻又阻她不住,在一旁叫苦不迭,“姑娘你不可乱翻,这间卧房近几天不接客,你看门上都有锁……哎,锁也叫你毁掉了,却不苦也!”    
    子玉也是叫苦,门上锁是被琦灵削成两半的,不干她事,叫这蠢蠢的龟奴一提,恐怕引起她的注意了。    
    上方,穆笳的声音怒道:“拿着,够不够?坏了东西算本姑娘的!”    
    龟奴连连道:“不成不成,自然不成!姑娘你这般胡来一气,会吓坏别的客官的……”    
    语声方落,穆笳已一阵风似的跃出门去,再搜下一家,人声也跟着远去。    
    琦灵很天真问道:“那人为什么追你?”    
    子玉苦叹一声,“我欠了她钱!”    
    看看他们去得远了些,子玉便直起身,想将木板安放妥帖,顺便上去取一盏烛台下来,也好从秘道里悄悄远遁。    
    他方欲伸手,猛然间呼的一声,头顶骤亮,洞口地毯已被人一把揭开。    
    只见穆笳蹲在洞口处,两眼冷冷望着他,吹弹得破的粉脸犹如罩了一层严霜。    
    子玉直想抱头痛哭一场,“你、你先别冲动,听我解释,其实呢这是个误会……”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三十七章

    “你、你先别冲动,听我解释,其实呢这是个误会……”这边子玉正结结巴巴地解释之际。    
    另一头琦灵翻身坐在地上,将怀里搂的宝贝白猫放下,扳起左脚,一把脱下子玉的大鞋,嘟着小嘴冲子玉道:“子玉哥的鞋鞋一点也不好穿,还给你。琦琦的鞋鞋还来!”    
    子玉只觉头皮发麻,额头大冒冷汗,心里直叫冤:“这要命的当儿,你瞎掺合啥呀!”在穆笳寒箭般的目光逼视之下,哪敢再行耍赖不还,要是琦灵不依不饶摸到他身上来抢,那光景就有得瞧了!当即赶紧自怀内取出她的水红绣花小蛮靴,递了给她,接回自己的布鞋,各自穿上。    
    穆笳冷眼旁观,秀目中几欲喷出火来,看这对狗男女旁若无人的交换鞋子,那无比暧昧的德性神态,还有那肉麻的呼唤€€€€“子玉哥”,自己可是一声都没叫过!又是在这肮脏的妓院里,她就算用脚指头想也猜得出他们刚做了什么好事!    
    子玉见她的脸色急遽转黑,连忙岔开话题,干笑一声道:“你没事那好极了,哥哥一直牵肠挂肚着呢……呃,慢来慢来别冲动!你还不知道她是谁吧?我来引见呵,她便是前几日那先后两番惊走陆三淫贼解救我们之人。还不快下来拜谢大恩!”    
    穆笳一手撑着另一侧洞口边缘,居高临下俯视他们,瞧了瞧琦灵,丝毫不为所动,脸上寒得足能掉下冰渣,轻启樱唇,冷冷道:“好哇!原来你们早有勾结,就知道她来意不单纯,说!你们几时勾搭上的?”到此地步,那是说什么也不能放过他的了。    
    子玉尚未接口,琦灵先自惊叫了起来:“原来是你这凶女人!好好的穿男人衣裳,真不知羞!”气鼓鼓的,正是老大的不忿。    
    子玉无暇理会她,苦笑道:“咱问心无愧,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将今夜诸多遇事同你说一遍好了,你是聪明人,不消我多费唇舌,到时信或不信再说的好了。”便从在丐帮分舵被冷水泼醒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正待牵着琦灵小妹妹回客栈找她,一五一十全盘托出。其间趁机对魅云上下其手大占便宜的一幕,自然隐去不提,别的完完全全老老实实道来,生恐她不信,丝毫不敢添油加醋、任意点缀渲染,好在他口才便给,越说越是流畅,倒也坦坦然然,似模似样。    
    末了,还将衣裳上沾的血渍泥污指点给她看,“你瞅瞅,你瞅瞅!”    
    穆笳听完,不动声色,于空中一筋斗跃下秘道。    
    “要不……”子玉嘻嘻笑着,缓步上前,记得前世那个世界就句话说的好:家庭,从来就不是讲理的地方。而她穆大小姐也从来就不是讲理的人!索性便耍无赖好了,“左右事情便是如此了,你就说,怎么着吧!嘿嘿嘿……”在她面前张开双臂,听凭发落的架式,就是笑得忒不正经。    
    穆笳瞪眼怒斥道:“不许嬉皮笑脸!”    
    “是是是,不嬉皮笑脸,不嬉皮笑脸。”子玉笑道。    
    “邪剑的宝贝女儿?”穆笳眉梢一挑,道:“如此,耍两剑来瞧瞧!”    
    琦灵冲她做个鬼脸,想也不想便娇憨的嗔道:“不要!琦琦不要你……”    
    “她说她不能练武,只会些轻功……诶,那日你不也亲眼见识过她驰闪如电的身法吗?”子玉忙接过话茬代为答道。    
    穆笳看看他,又转目看看坐在地上生闷气的琦灵,沉默有顷,久久无言。其实听他这一番话道来入情入理,嘴上不说,心下已信了几分,尤其见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少女天真烂漫,清澈如水的眼眸里,更是纯净得纤尘不染,要说跟子玉狼狈为奸,串通好了欺瞒自己,这等胡话说出来自己先就不信。    
    倘若他不是带着这雪肤花貌的俏丽女孩,单单上勾栏院嫖娼被自己抓了个现形,那么嫖了也就嫖了,还能怎么的,难道真个将他吊城楼上示众三天不成?至于置办些稀奇古怪的“家法”出来整治与他,那也是成亲之后的事了。可这女孩儿美貌异常,看上去还甚易哄骗,而那小子满肚子的花花肠子,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小淫虫来着!怎能不让她如临大敌?沉闷良久,到底恨恨迸出一句:“难怪说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子玉听得一呆,全然莫名其妙。    
    峨嵋一派历来尼俗参半,穆笳这一辈俗家弟子中,以女徒占绝大多数,男徒充其量不上十人。但凡出家的女尼,多半各有不堪回首的悲惨身世,或被情€€始乱终弃,遂看破红尘出家为尼的;或幼时为父母遗弃路边的;或在战火中家破人亡的……于是乎,很有那么几个长辈怨气未消,教导年幼的弟子们习武时,提及男子便咬牙切齿,张口闭口:“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显然让穆笳在内的一众小女孩儿们吃不消,哪个家里没有老父在堂?又哪个没有叔伯兄弟?岂不是一并叫这一句不分青红皂白的偏激话给骂尽了!    
    于是,这一大群未来女侠们便蹬蹬蹬跑去缠年长的俗家师姊,叽叽喳喳问为什么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的师姊一听便乐了,笑过之后,一本正经告诫说这话一点都不错,让她们好生记往心里去,万万不可忘了!也有的师姊先是一怔,旋而表情变得极为生动,欲说还休,笑而不答,那笑意古古怪怪的,她们看不懂……    
    饶是这样,已使她们将一干的师兄弟们统统瞧了个不起,但却怎么也无法从他们身上找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的铁证。    
    峨嵋派系名门正派,门规森严,择徒严峻,对于男徒更是近乎苛刻,非人品忠厚纯良,根骨悟性俱佳者一律不收,便进了门墙的,也难如女弟子般获得长辈宠爱,派中男子自来势微。是故,川中立志习武的少年十有八九会投入广纳门徒的青城一派,而不愿上近在咫尺的峨嵋山。如此一来,她们仅有的几个师兄弟自然一个赛一个的老实,个个谨小慎微,潜心练功,清心寡欲,经年累月不见笑容的都有,她们这些个未来的女侠们想挑出他们的错来,实是艰难非常。    
    随着她们一年年长大,渐渐知晓人事,为那武林中故老相传的神仙眷侣故事,如痴如醉,心驰神往。到了会做梦的年岁,少女怀春,悄悄地在心里头一笔一画勾勒心上人的模样儿,一会儿羞、一会儿喜,难也不告诉。    
    在那绵绵春雨如丝的日子里,未来的女侠们围坐在窗前桌旁,每人端着本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看着,看着,心思像长了翅膀,却不知飞哪儿去了,目光透过镂花窗棂,在水雾迷蒙的山野间悠悠巡梭,淅淅沥沥的雨声钻入她们耳中,恍如点点滴滴打在心头,平日静谧如镜的心湖,不期然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那丝丝看不见摸不着的颤动,是她们在各自编织美好的憧憬。    
    穆笳小姑娘俏脸潮红,心底一片火热,那个“他”的形象空前清晰起来,眼波所视,仿佛看见一个少年正在悬崖边舞剑,长衫飘飘,翩跹飞舞,白衣胜雪,剑气如虹,飘逸若仙……偏偏自始至终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貌。    
    偶尔有人目光投的不是地方,无意中与另一人目光在空中相触,于是,两人便像叫他人发现了心灵深处羞煞人的秘密一样,齐齐羞赧不堪,垂下螓首埋入书本中,便似受惊的小鹿。    
    空中缓缓流淌着醉人的芬芳,还有那一分浓得化也化不开的旖旎……    
    少女情怀总是诗。    
    直到有一天,“笳儿,爹作主给你定好了亲事,将你许配给你王伯伯的独子王子玉……哦,对了,你们俩小时候见过的,你还捅了他一刀!哈哈,哈哈……”    
    恍若一记睛天霹雳,震得她人整个儿傻掉了,多少年构筑起来的梦想,恰似海滩上细沙堆砌成的城堡一样,被现实的浪水一冲,顷刻间土崩瓦解。浪潮过后,一切皆被重新抹平,一丝儿曾经存在的痕迹也找不到。    
    终生大事,叫这轻轻一句话敲定,其间容不下任何美丽的憧憬与幻想。    
    命定的夫婿竟是那以无耻小淫贼形象留在她记忆中的小子……    
    她生于官宦之家,自小便听多见惯了有钱有势的男子妻妾成群、朝三暮四,而后身处峨嵋,伴随她成长的是各式各样的江湖轶事,其中最最令她们这些小丫头片子们羡慕的,自是一对对神仙眷侣伉俪行走江湖、惩恶扬善的故事,一个二个听的心神向往。    
    以穆笳敏锐的洞察力,很快便从中综括出:凡是大侠士真英雄,无不用情专一,对恋人生死不渝;而三妻四妾的,往往尽是些奸恶淫邪之辈!由此开始,她小时候以为男子合当三妻四妾的观念被彻底推翻,最看不起那些三心二意、用情不专的男人。并立下宏愿,武艺学成后要像无数前辈那样行走江湖,伸张正义。    
    数年前,娘亲故去后,得知老爹讨了一房姨娘,她穆笳还没什么话说。可今趟返家,竟见早已成亲的哥哥新又娶了一房侧室进门,还是他于风月场中结识的风尘女子。    
    她大为震怒,眼见木已成舟,无可奈何,便百般刁难那个也不知该不该叫嫂子的女人。    
    穆大少的二夫人也只得一味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后来穆笳想想她其实也怪可怜的,在府里几乎没有地位可言,不但要镇日忍受正妻的白眼,还时不时得领受些小姑的闲气,另一边穆大少喜新厌旧,新鲜劲头过后,便又时常夜不归宿,自是去哪家寻花问柳了。整日价战战兢兢,诚惶诚恐。除了衣食无忧外,要较起真来,只怕尚不及管事的仆妇体面。    
    穆笳便不再为难于她,一口闷气转而又撒向穆大少。只因穆大少打小练的是战马背上冲锋陷阵的本事,学的是行军布阵的孙吴兵法,以期有朝一日如父亲一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是以小巧格斗的武艺远不及乃妹,被穆笳数度拔剑恐吓,怕她怕得要死,有时火大了骂道:“小丫头在哥哥头上逞威风算啥子巾帼英雄!有本事以后让你相公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不纳妾,大哥我亲笔写个门板样大的‘服’字,裱糊好了送你府上!”    
    穆笳脸上一红,不甘示弱,当即就撂下狠话,“他要敢去外面拈花惹草,先吃本姑娘在身上戳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穆大少阴阳怪气笑了一回,却不同她争,一脸走着瞧的意思。    
    她原本打算过完正月十五元宵节,便出门去闯荡江湖。谁料得平日里老爹纵她容她,睬也不睬上门来给她说亲的媒人,到头来竟会一时头脑发热将她许配给了那小子!那小子人品不端,人尽皆知。别说妹妹慌的六神无主,就是哥哥也是极不服气,虽说他做梦都想麻烦妹妹早日嫁出门去,好图个清静,可也好歹该找个像点人样的吧!    
    兄妹俩逼问老爹,老爹始终讳莫如深,逼急了也只莫测高深的一笑,说是将来自会明白。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