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穆笳哼哼着嘀咕道:“摆阔是么!”摸出一小块银子扔了给伙计。
这伙计接了,乐得不住口地称谢,他虽瞥见那小姑娘拿出一颗珍珠,却只道捉弄自己玩儿,别的想也不敢多想。拿珍珠打赏一个伙计,天哪€€€€那是凡人做的事吗?
他张了张嘴,本待问这公子哥可要叫几个标致的粉头陪酒,看看三人的情形,终是很识趣的并未说出口,乐呵呵转身离去。
穆笳心头大是不快,瞪视琦灵道:“以后少在本姑娘面前左一颗珍珠、右一颗珍珠的,本姑娘不吃这套!”要是她的珠宝来路稍有不正,穆笳女侠都要本着侠义之心劫富济贫了。
琦灵噘了小嘴,委委屈屈道:“是子玉哥说的打赏啊!”
子玉夹在两女中间好不难受,只得出来打圆场,微微一笑,道:“琦琦在孤岛上长大,来中土之前只怕从无机会使用银钱,对世事行情不甚了了,原也怪她不得!你这作大姊姊的,正该多多教导她才是。”
“对呀,对呀!”琦灵连声附和。
穆笳方始释然,端起茶杯小抿一口香茶,默不做声。
子玉想了想,说道:“等会那个卖唱女登台,我便出价为她赎身,然后你带她回客栈,将你换下的那身女装给她换上。”
穆笳撇撇嘴,笑嗔道:“你倒体贴!”
子玉清楚她这么说便是答应了,心下为之一宽,暗忖她醋劲儿虽大,却终归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此时,木台上伴奏的乐音聚变,笙箫琴筝诸般乐器齐齐奏响,原本轻轻柔柔若有若无作为背景的曲乐,一跃而升为主导旋律。
兰心姗姗舞姿渐缓,黛眉深颦,轻启樱唇,轻轻吟唱道:“自从回步百花桥,便独处清宵。凤衾鸳枕,何事等闲抛……”凤目低垂,语音哀怨,一字一吐,缠绵悱恻,声声摧人肠,百转千回,令闻者黯然神伤。
淡淡的乐调舒缓而悲戚,恰似一轴古老画卷徐徐展开,悄悄诉说着佳人凭窗凝望秋风里的层层愁绪。
厅堂中更为安静,客人们心摇神驰,无不停下手中之事,屏息而观。
“……纵有馀香,也似郎恩爱,向日夜潜消。恐伊不信芳容改,将憔悴、写霜绡。更凭锦字,字字说情€€。要识愁肠,但看丁香树,渐结尽春梢。”
兰心唱的是柳永柳三变的一首慢词,但听她柔语如磬,娇柔宛转,荡人心神,令客人们如饮醇酒,一时心神俱醉。
这边厢子玉却听得坐立不安,只觉兰心有意无意间,那幽怨的秋波总在自己脸上回旋,似乎她就在自己耳边低语喁喁、无声长叹一般。他面上微微发窘,生怕穆笳察觉到,少不得又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所幸穆笳早被歌声所感,芳心抑郁难言之际,无暇分神他顾。
一曲歌罢,兰心冲众人深深一福。
停了一停,客人们方才如梦方醒,喝采似雷鸣。一仆人立起唱个喏,高声道:“陈少爷赏银五十两€€€€”最后一个“两”字音拉得老长。
登时响起一片惊叹之声,就见一个胖乎乎的锦衣公子哥缓缓长身而起,在众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恭维声中,施施然抱拳打个团揖,洋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穆笳忽道:“你说那方面大耳的胖子生的像谁?”
子玉一愣,道:“你是说他像本城的知州陈弈……嗯,他也姓陈,又这般阔绰,指不定还真是那狗官的子侄。”他心念急转,望望穆笳的脸色,迟疑着道:“你,即便定要杀狗官为民除害,也不必牵连上他的家人吧!一人做事一人当,更何况纵是十恶不赦的奸徒家里,也难保没有孝子。”
“本姑娘从不滥杀无辜!”穆笳冷然道。
兰心跃下木台,脸上绽放着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在客人当中周旋,言笑晏晏,长袖善舞,进退自如,显得大是游刃有余。堂中气氛转为热烈。
这会儿,那伙计引了三个小厮,提着三具菜匣子回来,一转眼将大盘小盘的山珍海味摆了满桌,为三人斟上美酒,伙计满面堆笑,道:“三位客官请慢用,有事随时吩咐。”
子玉挥挥让他们自去,眼巴巴望着这满桌堪比公候之家的珍馐美肴,也不禁有些傻了眼。凡举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无不应有尽有,样样色香味俱全,有名有目,让人单看看便食指大动,垂涎三尺。
“哇噢!”琦灵小妹妹张大了嘴,显然从未见过如此丰盛的酒筵。
伙计们一去远,穆笳便怒叱道:“瞧你都干了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子玉满脸尴尬,苦笑不已。都怪自己穷了几天,人穷气短,那日子简直不堪回首!今晚一颗珍珠在手便乐糊涂了,一心要扬眉吐气充大爷,也不先问问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要换了一家乡野间的道旁小酒肆,尽可豪气干云地叫那么一声:“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便是!”一两银子的饭菜,吃到撑死都吃不下。
可妓院是什么地方,自古便素有销金窟之称,矧且还是袁州第一青楼的中格调最高的点翠雅轩,纵是腰缠万金而来,只消日子一久,也能变戏法似的吸个干干净净,最后将客人扫地出门。
这伙计一听他这么交待,哪还跟他客气,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啥贵点啥,尽拣稀罕的品种点,反正肥羊自个儿送了上来,不狠狠宰上一刀是万万说不过去的,不宰白不宰!
子玉心虚垂头,犹如做错事被大人抓住小孩儿一样。无意中摸到怀中滑腻温润的珍珠,胆色顿时一壮,抬头昂然道:“慌什么慌!有啥大不了的,真是妇道人家,一丁点儿小事,尽瞎咋呼……不就这些个酒菜么,顶多不过一百几十两银子,一颗这么大的珍珠却又值几何?哼哼!不就是一百几十两银子,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说着,终是心底下发虚,越说声音越小。这等败家话要是叫王老爷子听见,非当场打断他一条腿不可。要知道一千文铜钱为一贯,而一两银子的价值比一贯铜钱还略为高些,一个芝麻小官七品知县一月的俸禄,折合成银两的话,也不过区区十几两上下。
子玉眼光一转,冲琦灵道:“琦琦你说,一粒珠珠换这一桌极品酒菜,值还不值?”
果不其然,琦灵早看得眼花缭乱,头也不抬,一叠声道值。
子玉斜视着穆笳,嘻嘻笑道:“你听听,人家琦琦都说值了,你当人家作东请客不就得了!”言讫,举杯一饮而尽,咂着嘴道:“嗯,香醇甘美!好酒!”左手击节吟哦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呵呵,痛快!来来来,吃吃吃!”红木筷子四下出击,自顾自大快朵颐起来。
琦灵将怀里的大白猫轻轻放在地上,点漆的双瞳在桌上左右巡视。
原本这等高档的酒席上寻常鱼上不得桌的,那伙计倒记着琦灵特意叮嘱要一盘鱼,便点了一汤盘鳜鱼炖汤。穆笳方欲下筷夹块鱼肉尝尝,却被琦灵一把抢过来,整汤盘端了去,俯下身放在地上,小手拍拍白猫的脑袋,“喵喵乖乖,慢慢吃呵!”
“喵!”白猫欢叫一声,扑将过去,整个猫头栽进汤盘里去,被滚热的汤汁烫了一下,转而侧头咬住了靠在汤盘壁上的鳜鱼尾巴,望外奋力一甩,当即把整条鱼湿漉漉地拖了出来。白猫便趴在地下乐滋滋地舔食美味。
穆笳有点看不过眼,一道好菜就这么叫糟蹋了,道:“猫儿吃老鼠的,给它鱼吃作甚!”
琦灵冒冒然喝一口酒,辣得直吐舌头,闻言便咯咯笑道:“喵喵吃鱼的啊,才不要吃又脏又丑的老鼠!”
穆笳讥笑道:“不会捉老鼠的,那叫猫?不如改叫狗得了。”
琦灵急了,嗔道:“你的喵喵才吃老鼠,人家的喵喵就吃鱼的……”
子玉早发现两女相互之间特不对眼,竟为这么点还没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扛上了。他自不敢也不想插嘴,由她们吵的去就是,反正莺声燕语宛转悦耳,听着不心烦,不费劲。
琦灵倏忽一转头,噘着嘴道:“子玉哥,你评评理嘛!”
“啊?啥子?”他心想还是装聋作哑比较明智。
穆笳嘴角浮上一抹促狭笑意,道:“你说猫吃老鼠还是吃鱼的?”
“哦,这个啊……”他不由啼笑皆非。乖觉如他,自不会笨到赞同一人得罪一人,便索性来个四两拨千斤,笑道:“这个问题么……基本上很复杂!小生才疏学浅,回答不出。待哥哥回城后请教一位大儒再说罢!”
这般滑头的说法自然不能使正互别苗头的两女满意,一齐不依,胡搅蛮缠,必要他老老实实回答。
子玉没奈何,信口诌道:“这猫么,一般来说,基本上……它有时吃老鼠……呃,琦琦先别急!哥哥还没说完哩!它有时吃老鼠、有时吃鱼,那究竟吃鱼还是吃老鼠呢?这个,就要看它当时的心情了……”
“这位兄台高见!在下袁州举子许见综,不敢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两女尚未答话,就见坐在前面后排的一个年青文士起身作揖说道,说完一手搂着依在怀里的美娇娘,一手拧一只长嘴酒壶,晃晃悠悠走了过来。
子玉不好失礼,便也起身回礼,微笑道:“小生洪州……王子玉,幸会,幸会!”他猛然惊觉自己全无一寸功名可报,不禁一阵汗颜。
这许见综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此刻他酒意上脸,竟不拐弯抹角,直奔来意道:“王兄的本事在下钦佩无已……从哪找来这般俊俏动人的两红颜知己,小弟我不胜仰慕呢!不知兄台可否割爱……嘿嘿!”
子玉一呆,他对士大夫间随意买卖侍妾婢女之风早有耳闻,却不料这人竟对陌生人直言求购,并且丝毫不以为耻。当下便冷了脸,道:“她们二人,皆是在下的妹子,兄台这便请回吧!”
“嘿嘿,妹子!”许见综心领神会,嘿嘿淫猥笑着,在怀中人儿脸上捏了一把,“她也是我妹子!”登时激起那美娇娘一阵娇嗲浪笑。
两女看着不觉脸红心跳。
许见综见子玉其意甚坚,也不勉强,搂着她缓缓转身走回。酒壶高举,对着嘴巴咕噜灌了一大口,哈哈大笑:“圣人忘情,下人不及情,钟于情者,止我辈耳!哈哈……”
子玉心生感触,看看,看看人家嫖妓嫖得多自豪……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四十二章
子玉与穆笳两人傍晚用晚膳时,俱只吃了个半饱便着了丐帮人的道,及至这三更半夜,早饥饿多时了。
而琦灵小妹妹则更是自前日落入魅云手中算起,一直在木箱中昏睡中度过,魅云每隔几个时辰给她补上一指,她便从未醒转过来。虽说人在睡眠中远比清醒时消耗得少,但两天下来她也是饥肠辘辘,故而一醒来便直嚷肚肚饿。
这会儿满桌美食当前,三人外带一猫各自狼吞虎咽起来,吃吃喝喝,谈谈笑笑,好不自在。
琦灵嫌筷子不够使,索性用手上阵,左手抓住一只也不知什么的翅膀(据伙计说是仙鹤,子玉一听哈哈大笑,硬说是鹅),啃的满嘴是油,吃一样菜赞一样菜好好吃。由小到大,她爹娘从未教过她诸如笑不露齿、食不出声之类的繁文缛节,但叫吃得好便好€€€€他们一家远离尘世,那别扭样子做出来又能给谁看?
穆笳武林儿女,自不屑去理会那许多小节。而子玉的花样可就多了,若他与一桌年高德劭的大儒同坐,自然是板着脸一本正经、整襟危坐,吃得浑身冒出酸气;可要是与一帮子草莽强人同席,便也照样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放纵情怀,扯开嗓门咒天骂地,满嘴喷出的尽是龌龊脏话……
此刻有幸与两美共进晚餐,他暗自窃喜,边吃边一会望望这个、一会望望那个,不时露出一个无声的怪笑。心下大叫秀色可餐。
穆笳叫他笑得不自在,嗔道:“你笑些什么?傻呵呵的。”
子玉邪邪笑道:“哥哥想问你,要不要哥哥喂?”
穆笳粉脸飞满红霞,还未答话,那边琦灵脆声接道:“要啊要啊!琦琦要喂嘛!”
穆笳大忿,端起一盘菜,拨了近一半堆到琦灵面前的碗里,薄怒道:“姊姊喂你了,吃啊!不吃完姊姊可生气了……”
琦灵扭着腰肢不依,子玉听了心下不免酥痒难耐,在嘿嘿贼笑声中想入非非,脑中现出将琦灵小妹妹抱坐在双膝上,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你哝我哝的情景。
忽然一阵香风扑鼻,只见兰心笑吟吟捏条彩纱丝巾风情万种地来到桌前。她亲昵挨在子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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