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沉声喝道:“闪开了,在下不愿多伤无辜!”    
    便在此时,“哪路神仙到本店撒野!”肥头大耳的何大善人缓步踱了出来,三颗铁弹子骨碌骨碌在手中把玩,气定神闲。    
    刘老鸨如乍然看见救星一样,赶忙凑上去三言两语高度归纳地将事情经过说了,随即躲开远远的。    
    姓酆的汉子一抱拳,直接了当道:“那位女子乃在下内人,恳请前辈高抬贵手放过她,在下来世作牛作马也要报答前辈的恩情!”    
    何大善人微微一笑,道:“那小娘子是兄弟我花一百六十两银子买下的,不论她以前是什么人,现在呢,只是我醉红楼的姑娘,便是天王老子的夫人到了这也得给老子接客!哈哈……不过么……”    
    姓酆的汉子面色铁青,本要动手,一听还有转机,忙道:“前辈但请明言,只须在下做得到的,无不从命!”    
    何大善人续道:“不过她已为这位王公子赎了身,你若能出得起价钱,尽可自他手中买下,本店是一概不管的。”    
    子玉听了,正待打话,不料姓酆的汉子只道存心戏弄,再也沉不住气暴喝一声:“得罪了!”不由分说猱身而进,挥剑便杀将上去。    
    何大善人手掌一收,三颗铁弹子“啪”的一声脆响,喝道:“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打手们一得号令,不敢违逆,挥舞棍棒一拥而上。    
    酆姓汉子身形飘乎,步法奇奥,进退趋避之际理也不理围攻之人,左踏一步右挪一步,似慢实快,晃得一晃竟自人群中穿了出来。    
    何大善人大惊失色,手臂一振,三颗铁弹子疾如流星般射出,中间一颗射向敌人腰间,另两颗却分别打敌人左右空档,将他闪避的方位也尽数封住。同时两掌扬处,和身扑上。    
    却不料酆姓汉子脚步一滑,身躯急旋中已与他擦肩而过,道声:“少陪了!”便向卖唱女离去的侧门追去。    
    何大善人失惊道:“蹑云徐踪步!”起初听说他姓酆时,还以为是姓“风”,或“封”,这会子立时想到名列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的酆家,脸色为之一变,遂高声叫道:“阁下可是关中‘酆家’的人?”    
    酆姓汉子无暇作答,青衣一闪,人已追出去不见。    
    子玉飞快回视一眼,猛见屋角空无一人,二胡老头又不知何时不见了,心中一动,急道:“走,我们也赶去瞧瞧!”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四十六章

    子玉紧随何大善人自侧门而下,跃出这座房宇。提气飞驰中,渐觉身轻如燕,足底生风,愈奔愈快,眨眼已赶在何大善人前头,只见前方暗亮交替间青影若隐若现,更远处则是凄婉的哭喊声隐隐传来。    
    不片刻的工夫,奔行至一处院落,正前上空灯笼高悬,夜风中夹杂的花香愈渐浓烈,脚下碎石小道径直通向一片精致的阁楼,楼口处人影交错,乒乒砰砰打成一团,当是酆姓汉子已然与妓院的打手们交上手。子玉心说卖唱女的绣房就在这里了,加紧腾跃几步,隐身于一块岩石之后。    
    子玉追来的匆忙,等不及两女,此时停身立定,便向来路望去,却见穆笳纤柔的身影尚在十余丈开外,而何大善人则远在一片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见人影。子玉瞧着暗暗皱眉,心道:“这大小姐做事就是这么不精细,怎能将琦琦一人留在那里……”    
    猛觉后领颈脖处被人呵了口热气,他“哇!”的一声惊呼,吓得一跳三尺高,全身毛发根根倒竖,半空中回过头来,却见琦灵在他身后掩嘴咯咯直笑,眉梢眼角尽是狡黠神气,看他望来,还竖起一只堆雪凝脂似的玉指,一本正经在唇下比个禁声的手势。    
    子玉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只得也竖食指在唇前“嘘”的一声。    
    酆姓汉子有如虎入羊群,纵跃腾挪,转瞬之间便将六七名打手点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拥在楼口的侍女们见了这一幕,唬得面色如土,尖叫着提起裙子夺路便逃,直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谁的命令也顾他不得了。木梯转角处惟独剩了一道倩影,自然是那卖唱女€€€€也便是汉子口中的“阿苇”。    
    阿苇姑娘痴痴望着下方神威凛凛的汉子,两行清泪顺着一晚从未干过的脸颊滴滴淌下,鼻翼急剧翕动,惨白全无血色的双唇颤颤开阖,一声声摧心裂肺的“酆郎”在唇齿边徘徊。    
    “阿苇,我来了!”酆姓汉子喟然吐气开声,语音哽咽道,目中韫泪,里面饱含着道不尽的千言万语,一步步拾级而上。    
    阿苇两腮泛起一阵异样的潮红,羸弱恹恹的娇躯蓦然阵阵摇晃,好似狂风中无依无靠的飘萍,她其实早已是身心俱疲,这会儿心神激荡之下,再也支持不住向后软倒……    
    劲风拂过,酆姓汉子壮实的胸膛赶在前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一声声唤着“阿苇”,悱恻缱绻,与怀中人儿声声娇弱的“酆郎”层层交织,声声切切,抵死缠绵,无分彼此。    
    子玉心头蓦地里涌上一股浓腻得化也化不开的柔情,回首见穆笳亦是一脸的陶醉,凤目似开似阖,纤长的睫毛颤动不休,荧荧清晖洒在她眉目如画的俏靥上,当真清丽不可方物,心下猛地一荡,正欲深情无限地唤一声“笳儿€€€€”一瞥眼见琦灵小妹妹也一副心驰神迷的模样儿,晨星般亮丽的美眸中似有盈盈一滟秋水荡来荡去,眼巴巴望着他。子玉呼唤出口的声音便改成了:“心肝宝贝儿€€€€”仍然是甜得发腻,腻得发酥。    
    于是乎,这一边琦灵拽着他的衣角撒娇不依,一颗螓首在他身上一撞一撞的;另一边穆笳嫣然一笑,亦喜亦嗔地白了他一眼,跟着又低声啐了口,似怒实喜。    
    两女皆满心以为他叫的是自己,不虞他大耍滑头。    
    “好险好险……”子玉偷偷擦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暗自庆幸不已,“好在咱有够机敏,险些惹出事端,无怪乎说情场如战场,诚不欺我!日后更应深以为戒。”    
    阿苇一只颤颤的手抚上酆姓汉子下巴坚硬的胡须,“酆郎,真的是你?我是不是在作梦?”胡须扎手隐隐生疼的真实感触,使她心神宁定不少。    
    酆姓汉子道:“是我,是我,苦了你啦!我们再也不分开,永远永远在一起……”语音一转,昂然大声道:“我酆青岩在此对天立誓,从今往后,要是离开你一步,叫我……”    
    阿苇急忙一手按住了他的嘴唇,幽幽轻叹一声,扭头道:“你还是回去吧!族长老爷不会同意你和我这个下人在一块,你能赶到这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酆青岩哈哈一笑,满面坚毅之色,断然道:“今趟出来我就没想过再回去,我们走,去天涯海角!谁也不用理会,找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我和你。我耕田,你织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忧无虑,偕手共老。”    
    “我们真能有那么一天吗?”阿苇在他怀抱中双目轻阖,梦呓般地轻轻道,“可……可是‘关中酆家’才是你的家,那有你的父亲,你的叔伯长辈,你的兄弟姊妹……有你的一切,你怎能割舍得下?”    
    “不!我的眼里只有你!你才是我的一切!没有你,我活着也是行尸走肉,还有什么意义?!父亲的儿子多得很,我是庶出,在家中从来没有感觉到温情,武技大成后也只是族中长辈眼中的一枚棋子,只是大哥的陪衬!只有你€€€€我的爱,才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意义!家族,哼,就当我已为家族的霸业战死好了!”    
    阿苇眼眸中晶莹的泪珠再度夺眶而出,呜咽着道:“你真的甘愿为了我放弃一切,当一个没有家没有亲人的人,一生飘泊?”    
    酆青岩哈哈大笑,声震长空,笑声中一半是无尽的喜悦、一半是说不出的悲怆,“你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只要有你、有我,我们走到哪里停步……哪里就是家!!”    
    暗中窥视的子玉大为叹服,真看不出这么一条粗豪的汉子,对女人讲起甜言蜜语来半点也不含糊,肉麻恶心到足能让咱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忽听酆青岩喝道:“那小妖女呢?她害你成这样,我不将她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不……”阿苇骇得面色湛白,慌乱中无意间眼光扫过左后方一株梧桐树。    
    却不知这一下无论是酆青岩,还是子玉等三人,都发现了那梧桐的枝叶间藏着一道人影,正是易容假扮的二胡老头。    
    子玉心说原来她比我还先到,当真好本事。要知藏在树上枝叶间与隐身岩石后又有不同,若不是最先到达,那她上树时树叶“哗啦啦”一阵响动摇摆,绝难逃过他人耳目。    
    只见酆青岩两眼喷火,怒吼声里脚踏栏杆腾身飞跃而出,呛啷一声清越龙吟,手中阔剑终于出鞘,凌空一剑,势如流星赶月,挟雷霆万钧之势向二胡老头劈去。    
    树上老头一动也不动,呆呆眼望他飞来的身形,眼神闪烁不定,似是不信他真的会扑杀自己,又似完全吓得呆了,不知所措,连逃跑都不知道。    
    “不要!”阿苇出人意料地出言阻止。    
    可酆青岩已叫怒火冲昏了他的头脑,仇恨蒙蔽了他的心智,“杀了这小妖女!”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声音。    
    锐风骤然袭体,宽刃剑不偏不倚正正击在老头腰部,摧枯拉朽一般拦腰斩成两截……    
    一剑斩个正着,子玉既未听见她临死的惨叫声,更没看到鲜血迸溅,眼见布帛割裂声里老头细长的身子轻飘飘被一刀两断,浑不着力,仿佛只有一张外形,里面却空空如也并无实质,说不出的诡异莫名。    
    上下两截被一刀挥断之后,又为刀势劲风所激,袅袅荡荡飘落下来。    
    酆青岩落在地上亦是一呆,两手接住自树上坠下来的麻衣假毛发之类的物事,恨恨道:“呸,妖女!算你跑得快!日后最好不要给我撞上!”犹不解恨,扔地下狠狠踩了几脚。    
    子玉心中一动,“金蝉脱壳?”    
    只听身旁穆笳悄声道:“是偏门左道的伎俩!”    
    另侧琦灵一听不乐意了,嗔道:“什么偏门左道,琦琦也会的啊!”    
    酆青岩霍地转身,喝道:“什么人?出来!”    
    子玉哈哈一笑,自岩石后急展身形翻腾跃起,以一个飘逸利落的姿势轻轻落在石顶上,冲他含笑一抱拳。    
    酆青岩上下冷冷打量子玉,目中寒意逼人,杀机隐现,森然道:“你待怎样?想打阿苇的主意,不妨先问问酆某手中长剑!”    
    子玉连连摆手,寻思这人历经曲折好不容易跟心上人在一起,失而复得之际,情绪大起大落,难免紧张过甚,只须稍稍感到威胁,便能拔剑而起跟人拼命。正容说道:“酆兄稍安勿燥,请听在下一言。在下姓王,便是今晚为你的阿苇赎身之人……然在下一片坦坦荡荡,绝无私心,只为救她出苦海,皆因在下原本便是个光风霁月的正人君子……”话未说完自己个儿都觉得心下发虚。    
    果然,一语未了,就听见身后穆笳一声嗤嗤讥笑,而琦灵则小声道:“姊姊笑个什么劲?讨厌啦,子玉哥本来就是好人啊!”    
    子玉不觉大乐,挺了挺腰板,续道:“总之在下拳拳之心,可昭日月,神明共鉴。若有什么不轨企图,她们先就不能答应。”指着从石后一左一右转出来的两女。    
    酆青岩面色略见缓和,道:“那你意欲何为?”右手依然紧握剑柄。    
    子玉笑道:“酆兄为了心上人甘愿舍弃世家子弟的身份地位,从此得与阿苇姑娘两情相悦比翼双飞。恁般敢爱敢恨,真情真性,着实令小弟好生钦佩。不过……”语锋急转,道:“不过行事失于鲁莽,恕在下难以苟同,武功并不能解决问题……”    
    语音未落,酆青岩哈哈大笑,昂首傲然道:“我与阿苇要走便走,难道这个妓院还有人拦得住我?”眼眸精光闪烁,扫过前方十余丈处的一颗柳树。    
    子玉也早知道何大善人到了,正藏身那颗树后,微微笑道:“酆兄名门高足,这家妓院当然留你不住。但你可否想过,你当众劫走何大爷店里的姑娘后,他一状将你告到衙门里,指你为江洋大盗,遍天下画像通辑,悬赏捉拿。届时,管叫你在大宋境内寸步难行,各地捕快、捕头、名捕们无不想拿你归案领赏……”    
    酆青岩脸色渐趋凝重,情知他所言非虚,仍然道:“吃公门饭的尽多酒囊饭袋之辈,再多又如何,酆某人也不放在眼里!”    
    “好!豪气干云!说的好!”子玉不自禁为他拍手喝彩,“不过就算你狂到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可你有没有为身无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