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他情知袁州众官吏们还有摇摆之心,务须以快刀将他们的退路一齐斩断。打定注意,他跑到一名兵士身前,道:“借弓箭用用!”也不待他回答,一把夺下他手中的弓箭,及腰间箭壶。
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楼口前,抽箭上弦,指定城下那文士何忘,喝道:“助纣为虐的汉奸,受死!!”弓弦响处,一箭射出。
未料这何忘停马在一箭之地以外,箭支只飞了大半途,还未射近他身,便软软坠下,何忘瞅着子玉嘿嘿直乐。
不远处蒙古骑兵们一片哄笑,叽哩咕噜的也不知笑骂什么,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就连城楼内袁州众官吏们也对他信心大跌,都暗说原来是个傻小子来着,看来他刚刚那一番推断作不得准。
子玉面上大为发窘,再抽出一支羽箭,弯弓上弦锁定何忘,生恐箭力不足,卯足了劲儿一直拉,拉,拉……突然间心中一惊,“再拉下去弓吃不住力,该要绷断了!”他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闭,潜运内功,真力自两手掌心源源不断传入弓身、箭身。
他灵台一片空明,缓缓启开右眼,目光自羽箭尾翼,漫过空间径直定格在何忘身上,再也不见其他,全身精、气、神一瞬间业已蓄达巅峰,暴喝声中此箭疾如雷电般飙€€而出,挟着无边劲力凌空射去。
这何忘还未回过神来,雷庭万钧的一箭已刺入他的胸口,余势未衰,噗的一声将他钉在地上,惨叫而亡。
城上城下两边人都看得呆住了。子玉举弓过顶,震声高呼:“誓死不降!”心说我看还有哪个混帐东西一心想着投降。
蒙古人阵中暴发出阵阵喝采之声,他们崇拜勇士,如此神箭纵然是敌人也值得喝采。
陈弈忽然跳了起来,冲蒙古人前排众将领尖声大呼:“不关我事!不关我事……是这死囚擅自所为,与我无干!饶命啊……呜呜呜……”声嘶力竭,泣涕齐流,直吓得两腿打软,摇摇欲坠,也不知哪来一股子力量硬是支撑着他站了起来。
蒙古人前排包括魅影与阿里海牙在内的几人商议了几句,一名骑士拍马奔来,离城楼远远便停马立住了,纵声道:“公主殿下有谕,既然知州大人诚心补过,那便给你个机会:将射杀我军使者之人从城楼上扔下来,就算不关你事!”
陈弈破涕为笑,一叠声道:“是是是,谢公主谢公主!快快快,来人啦!把这死囚给我拿下!捆绑起来扔下城去……”
城楼内的兵士们相互望望,谁也没动手。
陈弈盛怒欲狂,就待大发雷霆。却听城下来人继续说道:“别忙!公主殿下说你为显诚意,就不能倚多为胜!”
“啊?”陈弈一时愣是没转过弯儿来。
那人笑道:“真是蠢材,就是说让你上去跟他一对一的单挑……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六十章
陈弈听完这话,整个人傻掉得了,“这……这……”瞟了瞟一旁有意无意拉扯弓弦的子玉,急得又要哭将出来,勉强两手扶着栏杆,冲下面苦着脸哀求道:“这位大人……噢不,这位将军,请容下官禀明前情。这死囚是个江洋大盗,无法无天,身上命案累累,近日里才流窜到本城,下官好歹是朝廷命官,如何能效那市井匹夫跟他单打独斗?他擅自射杀贵军使者,委实与下官不相干啊!还请将军大人明察,请公主殿下开恩哪!”
“闭嘴!”那将领喝道,背后披风一甩,便勒缰拨转马头,“公主殿下何等尊贵身份,金口一开,岂容你讨价还价?!既然你没胆子上去单挑,多说何益?两个时辰之后见……还有,尔等别忘了洗干净脖子!哈哈……”他咧嘴大笑着,有如实质的目光在城楼众官吏身上一一扫过。
官吏们与他狂热嗜血的目光一触,无不周身冷汗淋漓,亡魂大冒,只觉脖子上似乎凉飕飕的。
陈弈急道:“将军大人留步,有话好说!”
这将领置若罔闻,径自打马回阵。阿里海牙一声令下,蒙古人齐声高喝三声,直如天崩地裂。旋而回转马头,蹄声隆隆中,结队缓缓离去。
“这该如何是好?这该如何是好?”陈弈两唇颤颤抖抖道,脸上早没有了一丝儿血色。
子玉怒道:“大家都看见了,为今之计,只有与敌决一死战,才有活路!”
陈弈猛地弹跳了起来,双目泛红,“都是你这死囚坏了本官的好事!本官与你拼了!”两臂前伸,怪叫着朝子玉扑了过来,便如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一样。
子玉暗自哂笑,身躯灵巧一侧,右膝猛地顶出,一声着肉闷响,正中陈弈小腹。
陈弈本靠着一腔怒火撑着才敢不顾一切扑将而来,这时被迎头一记反击打清醒了,顿时通身乏力,向地上软去。
子玉左臂疾探抓出,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死死拴住他咽喉,硬生生将他又肥又胖的身体提了起来,缓缓举到自己面前。
“不,不要,不要杀我!大侠饶命啊!”陈弈吓坏了,眼前这人连蒙古使者也敢发箭射杀,更别谈自己。
周围一干官吏与兵士们纷纷扭头他顾,没一个人愿意为他出头。陈弈为官横征暴敛,贪得无厌,袁州城上上下下无不对他恨之入骨,平日里他们这些地方小吏不满归不满,可总不能杀官造反罢?还得在他手底下混日子。但如今敌国雄兵压境,他们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还是未知之数,谁心里也没底,眼看自己都快活到头了,至于这头猪的死活么……由他自去好了,左右不是他们亲自操刀动手,只当没看见便是。
子玉凑到陈弈面前,右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直把陈弈快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轻轻笑道:“眼下大敌当前,你这颗猪头么,先寄存在你脖子上好了!……说,这袁州城中总共有多少厢军?有多少神臂弓?有没有火炮?另有多少户百姓?”
陈弈听说他不杀自己,放下心来,言辞又开始闪烁,打着官腔道:“这个……哼,此事乃本城机密,不宜对不相干的人言说。”
子玉一听气得发昏,也不知打哪窜出股子邪火,右拳握得格格作响,“我要掐死他!我要掐死他……”
朱通判走上前,道:“这事敝人再清楚不过,本城共有五营厢军,每营编制三五百人不等。”他机心不外露,暗打主意:听却才使者何忘所言,蒙古人的那什么宁远公主与这小子很有几分瓜葛,也不知是为什么,横竖配合这小子总没坏事,若此城终究陷落,跟在这小子身旁免死的机会想必来得最大。
子玉大喜,“什么?厢军有两千余人!妙极妙极,蒙古人数量也有限,应该撑得过几天……”猛见他们神色有些不自然,有的则是一脸怒气,问道:“怎么回事?”
自城西一路跟随子玉来此的几员小吏中一人,突然间扑通一声,跪在子玉面前,悲呼道:“王公子,杀了这狗官!全城百姓只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们都愿意跟随公子你,就请公子以全城生灵为重,暂代州官之位,布置城防,率领我们与城外鞑子决一死战!!”
这样一来,随行的几人全都跪了下来,个个虎目蕴泪,悲愤难当。
子玉吓了一跳,侧身闪开一边,俯下身去搀扶他们,急道:“何必如此?大家快快请起,有话好话!”
他们一个也不肯起身,悲愤填膺,一人道:“公子你不如将这狗官凌迟处死,给下面的全城百姓一人分一块肉生吞,以振士气!”
恁般血腥的事坦然直说出来,子玉听得遍身阵阵恶寒,心道:“群众愤怒了,群众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回望穆笳,她也是俏脸苍白。琦灵小妹妹揪揪她的襟摆,小声问道:“什么叫凌迟?”
“便是用小刃一刀一刀活活割你身上的肉,每刀只能割一小片儿,要割到两三千刀犯人才断气。”
琦灵连打几个寒战,晶莹的泪花在眼中滚来滚去,不敢再出声了。
又一个小吏厉声道:“我们袁州厢军虽有二千多人的编制,但自从这狗官上任伊始,便千方百计削减兵士,从中苛扣军饷,中饱私囊……现在五营厢军统共也不足八百人!原本我城守卒有五六十架神臂弓,可这狗官借口太平年月不宜布设此等强弓硬弩吓唬老百姓,将全部神臂弓收入仓库,转手又被他卖去了黑市,此后天知道散落到了何处,没准儿城外蒙古人军营中就有几架我们的神臂弓!”
陈弈面色狰狞,直欲择人而噬,尖叫道:“你这狗头血口喷人!绝无此事,大侠不要听他诬陷好人,要为我作主啊!呜呜呜……”
“呸!”这小吏对他恶狠狠吐了口痰,道:“狗官死到临头还嘴硬,要不我们当面开仓库对质,如果里面有神臂弓你砍我脑袋,没有的话我砍你脑袋!”
“这个……”陈弈支支吾吾道:“嗯,这是我朝机密大事,岂容你这小吏知晓?难道没有王法了!”
子玉只震骇得头昏眼花,半晌回不过神儿来。杀!杀!杀!这狗官万死不足以赎其罪,不杀何以平民愤?不杀何以对得起全城百姓?不杀他何以立足于天地之间,我,王子玉何以为人?!!
他心中一个声音说:“南宋倒行逆施若此,不亡何待?不亡何待?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如今妖孽横行于世,魑魅魍魉蹂躏天下,不亡何待?不亡何待?”他一时间正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非常时期,必得以非常手段拨乱反正!他仰天大叫:“朝廷不杀我来杀!对了,对了,这叫替天行道!哈哈哈……好一个替天行道!痛快!痛快!”
“刷”的一下右手反腕抽出穆笳腰间宝剑,左手松开他的颈脖,向上抓他头发,同时剑光自他肥厚多脂的脖子一抹……
红光迸现,鲜血狂喷而出,失了头颅的躯干倒在血泊里,赤雾迷漫开来,将楼内所有人笼罩在其中。
袁州众官吏不少人吓得倒退了几步,随后神情各异,呆呆望着片刻前还是活生生耀武扬威的陈知州,表情说不出的复杂难言。
子玉左手提着人头,仰头纵声哈哈大笑,浑身鲜血淋漓,如入魔狂。
他放下宝剑,提着人头一把长发,断颈处滴滴嗒嗒血流不住,大踏步走出城楼,站在城头,冲鸦雀无声等待的全城军民一举手中人头,提气扬声道:“陈弈狗官人头在此!此事系我一人所为,与袁州城众乡亲无关!蒙古人两个时辰之后攻城,我当与你们同舟共济,共赴大难!若蒙上苍护佑,侥幸打退了鞑子铁骑,日后朝廷追究起凶手来,由我王子玉一人承担!”声若洪钟,划破死一般宁谧的长空,悠悠扬扬传了开去。
城下所有百姓俱都呆若木鸡,很快出现一阵剧烈的骚动,最后化作一片沸腾,欢呼声如春雷爆响,大地为之震荡。
“杀得好杀得好!王公子真是上天派来救苦救难的人啊!我们有希望了……”
“快快下令吧!有你王公子坐镇指挥,我们就不怕了,哪个孬种要是临阵脱逃,就他妈狗娘养的!我们要跟鞑子拼到最后一人……”
“公子为我们杀了那狗官,我们感激不尽,这条人命官司怎么能算在公子身上,是我老李杀的……”
此人一言既出,周围听见的人纷纷鼓噪开来,“应该是我杀的!”“别人都看见了明明是我杀的,你别跟我抢!”……
这种义愤之情迅速传染开,人人拍着胸脯拼命将命案往自己身上揽,最后竟异口同声喝道:“是我杀的!”言毕,望着子玉喜极而泣,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子玉喜慰已极,心里头在狂叫:“民心可用!士气可用!敌势虽强,又何惧之有?”
两女与袁州众官吏早已出得城楼,营一级厢军的长官名为指挥使、副指使,此城所有的五营十指挥皆来到子玉身后。
子玉转身问道:“你们哪一营的实力最强?”
当中一个四十来岁的高个中年汉子一拍胸口,道:“要算我们营!我们营有两百多人。”
子玉道:“好,你们营就守北面城墙。其余四营各负责一道城门。生死攸关,不可有半分懈怠!如遇抗命不遵之人,不问是谁,就地处决以正军法!”
他说一句,这十人便齐声应一句,见他指挥若定,无不凛遵。他们不比正规军的将校,通常只是由强壮役兵提拔上来,也未曾真个上过战场,自然无一个人懂得战阵兵法。
子玉转而向众人道:“本城所有成年男子俱听从各位指挥大人的指派,分别登上三面城墙抗敌。老弱病残及妇女则负责运送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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