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负责运送守城物质,以及照顾伤病。所有人无分贵贱,概无例外!”
众人哄然应是。
他又向朱通判道:“将库房里的储备兵器统统搬运出来,送至三面城墙,分发给有力气的壮丁。另外,本城库房里的银钱也一并取出来,给全城百姓们分了。粮食就暂且不动,还要多派兵士看守。”
朱通判听他说到分钱,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即颔首。
子玉想了想,衣袍一展,腾身跃起,踏着城楼瓦檐而上,几下起落登上城楼最顶端。
俯视下面一地堆集得密密麻麻的满城民众,豪情壮志油然而生,洪声道:“此战关系到你们每一个人的身家性命,所有人务必全力以赴。凡是我大宋的好男儿,为国为家,马革裹尸又有何妨,就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城破后被蒙古人一个个屠杀。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是以,纵然不敌,也决计不能后退一步!要知道,你们身后就是你们的亲人,你们可以退开吗?难道你们能容忍自己的父母、妻室、儿女落入蒙古人手里?”
人群中炸开了锅似的,再度喧腾如沸,“我们绝不后退!”“与鞑子拼了!”“他奶奶的,死就死了……”
子玉提起手中人头,纵声高呼:“杀鞑子!保城池!”
下面齐声响应:“杀鞑子!保城池!杀鞑子!保城池!杀鞑子!保城池……”沉雄悲壮的呼声震耳欲聋,宛若地动山摇,枝头鸟雀给震得扑扑腾腾高飞,久久在空中翱翔盘旋,不敢落下……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六十一章
时间紧迫,大祸迫在眉睫,组织全城十数万人干同一件事,并不是一桩容易的差事。
子玉带着两女城东城西的来回往返奔波,忙得是晕头转向,满头大汗,他不时仰望日头,肚里算计着时辰,但不论他自己多么心焦如焚,都不能形之于面上,还得极力扮出一副镇定自若胜算十足的模样儿,以稳定人心。
好在宋朝城防自有一整套成例可循,五营厢军各自负责一道城门、把守一段城墙,备战时大可一步一步按步就班,只是城里大量的壮丁一齐涌上三面城墙,着实历经了一阵子混乱。在子玉及一干官吏的协调下,渐渐调拨停当,各归其位,没分到兵器的壮丁便将家里的什么的锄头、杀猪刀、菜刀……诸如此类的家生都拿了来。人人满腔激愤,磨刀擦掌,誓与蒙古鞑子决一死战。倒也铁骨铮铮,士气如虹。
朱通判管理内政本是一把好手,更兼在本地为官多年,全城一草一木无不了如指掌,此刻陈弈胖子为子玉所杀,他无所制肘尽可大展拳脚,一吐多年胸中积郁。子玉见他处事冷静精细,又是如假包换的朝廷命官,便将组织全城老弱病残及妇女的重任全权交了给他,再不过问后勤支持的事。朱通判便调拨人手,多少有力气的壮妇运送檑木滚石之类的守城物资给各处城墙,以及又多少人去整治晚饭等等杂事,项项井井有条。
一个多时辰过后,当日影渐趋西斜、西边天际夕阳赤红似血之时,全城人口整个动员了起来,似乎一切都上了备战轨道。
子玉带着两女和几个小吏,回到北面城楼,他振臂腾起,呼的声中再度跃上城楼之顶。此处是全城最高的所在,站在这里,大半个城池的情形可以尽收眼底,还能监视城外蒙古人临时大营的动静,便于居中策应。
他迎风立于屋顶飞檐一角,西天七彩琦丽的晚霞把他全身镀成了朱红色,大风扑面呼啸而来,€€衫鼓荡,猎猎狂舞不住。
他面色无比凝重,星眸中寒光闪闪,俯视城内热火朝天的各处,良久良久,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喃喃道:“人事已尽,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你怎地总是这听天由命的臭德性?让人看着怪难受的。”随后上来的穆笳在他身旁道。
子玉听了呆得一呆,似是认真寻思了一回,淡淡笑道:“我一直在想,自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意义?在历史大势面前,个人的努力简直微不足道,更何况,还不知道是不是一切早已注定,无可更改……”他言及此处,顿觉索然无味,豪情壮志急骤消退,无声一叹,抱膝坐了下来,傻痴痴的遥目眺望远方。
两女一边一个,也在他身旁坐下,琦灵小妹妹很善解人意地托着他的手,娇笑道:“子玉哥别怕怕啊,我们这边有好多人呢!一准儿打得赢。”
子玉莞尔失笑,望着她一对澄澈如水的美眸,吃吃笑道:“假如琦琦会武功能保护子玉哥的话,子玉哥也许就不怕怕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琦灵听完,噘了粉嘟嘟的小嘴,蹙眉无语,侧头思索,她怀里的大白猫不满地“喵”了声。
另一边穆笳定定望着他,樱唇开阖颤动,数度欲言又止。
子玉右手伸将过去,握住了她莹洁如雪的玉手,坏笑道:“怎么?不认得哥哥了?”
穆笳绷着俏脸吭了声,鼻翼翕了翕,归终忍不住嗔道:“你呀,还真是叫人看不透!昨儿个要你与本姑娘去刺杀狗官,你都推三阻四的,惟恐惹上人命官司,本姑娘瞧着忒不顺眼。这会子为何又突然这么有英雄气概了?要不是亲眼看见,我无论如何也是不信的。”
“哦,‘英雄气概’!你是说我吗?嘿嘿!”他一听哑然失笑,随后笑容遁去,右手松开她的小手,一指下面城内各处忙忙碌碌的民众,道:“你瞧瞧这些可爱的人们,他们以英雄看我,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嗯,哥哥给你们给个故事罢。”
“好啊,琦琦最喜欢听故事了啦!”琦灵忙应道。
“那是春秋末年的事,有一个叫豫让的人,要为他的故主智伯报仇,欲刺杀赵襄子,他不惜漆身吞炭,自毁容颜前去行刺。最终不幸失败,为赵襄子的手下拿住,赵襄子好生疑惑,问豫让道:“你昔日不是曾事奉过范氏、中行氏吗?智伯尽灭之,你便投靠了智伯,而没想过为他们报仇;今日我杀智伯,你却拼将性命也要为他报仇,何也?’豫让回答:“我当年事范氏、中行氏,范、中行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
子玉断然挥袖指着下方,激动道:“他们当我是英雄!……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从来就没有!你们说,我能弃他们不顾吗?!”一言说完,他竟尔有些气喘。
穆笳微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凤目低垂,支着香腮儿沉思什么。
过不多时,琦灵怯怯唤了声子玉哥,小声说道:“你说,南北两国的人为什么要你杀我、我杀你的,谁家里头又没有亲人,要是大家都和和气气快快乐乐的,该不知有多好啊!”
穆笳一愣,不意她突然间说出这等话来,似乎天真得可笑,又似乎大有那么种反璞归真的玄奥意味,无可反驳,芳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可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子玉哈哈大笑:“自古君王道:为了弭平战乱,所以要打仗,要一统天下,要打下一个铁桶江山,为万世太平之基!可是天下一统后,真的便没有战乱了吗?荒天下之大谬!我大宋自开国起,施行文人治国,还算好些,看看北国胡元,有哪一年没有叛乱,有哪一年没有造反?太平?笑话!更休提每朝末年,一家失其鹿,群雄共逐之,其间数十年少不得生灵涂炭,江山面目全非。谁人不想当皇帝?谁人又不想君临天下富有四海?如此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永无止境。翻开历史卷帙,太平年月又有多少?自古有云: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没尝过国破家亡滋味的人,只怕还道这句话言过其实……嘿!”
子玉说得自己胸口一阵窒闷难当,默然半晌,举头看看天色,暗说两个时辰快到了,城外蒙古人那头还没什么大的动静,也不知今天夜间攻不攻打城池。
他缓缓抽出腰间玉箫,竖箫就唇,微一定神,便按宫抚商,引徵拨羽,呜呜咽咽吹奏了起来。
此际他心胸不畅,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吹成一首悲怆的古曲“胡笳十八拍”,箫音呜咽,曲调凄楚,悠悠婉转,悱恻缠绵,他眼前仿佛莽莽黄沙,狂风嘶吼,满目一片苍凉大漠,渐渐地深入意境之中,难以自拔。
左近城墙上军民听见箫音,纷纷停下手头擦拭的兵刃,默默望着楼顶飞檐上飘飘欲仙的子玉,听他吹奏那催人泪下的曲子,只觉犹如天籁瑶音般动听,似乎在悄悄安抚自己的心神,他们静静安享这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片刻宁静光阴。一时间城楼下面一片死寂,只闻箫音缕缕不绝,悠悠然回荡在这原本充满肃杀之气的沙场……
琦灵小妹妹不觉中螓首轻轻靠在子玉肩头,眼神迷离,小手有一下没一下摩挲怀里的猫儿。
穆笳则是低头默默把玩腰间宝剑的绦丝剑穗,将剑穗一圈圈绕在食指上,再一圈圈放开,再一圈圈绕上,好似也叫子玉箫音所感,神不守舍。
子玉内心始终有种强烈的不安感觉,挥之不去。他尚是头回面对所向无敌的蒙古铁骑,对于敌人的强大程度毕竟还领教不多,而他此刻又领导着十几万人,心知自己只消有一个小小的失误决断,十几万条人命就会毁在他手里,这个觉悟压得他不堪重负,甚而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本城厢军虽有近八百余人,可厢军是什么,也就是干杂活的役兵。这八百余人中除了平常抽调守城墙的一百多健壮兵卒外,其余人平常干的便是修城铺路之类的活计,只怕连弓箭都不一定会拉,跟寻常民夫相比,几乎没什么差别。至于动员起来的两三万壮丁们,除开个个皆有一腔热血之外,大半连件像样的兵器也没有,人数虽众,战斗力委实不容乐观。
而城外的蒙古人却多半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人数虽说有限,也不能小视,子玉心说小看蒙古人的国家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他们很快为此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亡国灭种。倒是城外这支偏师轻装远袭,全靠临时打造一些简陋的云梯攻城,成了他们一个极大的弱点。
本城军民纵使坐拥守城之利,能不能挡住如狼似虎的蒙古人进攻,实在难说得很。
一曲奏罢,子玉已打定主意,站起身道:“对付蒙古人,我们不可将所有的本钱压在一注上,那样子孤注一掷太冒险了,稍有不测,就将后悔莫及,应该预先留有余地。你们速速随我来……”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六十二章
当下子玉携了两女飞身纵下楼顶,一路快步走下城墙。巡检郑国与两三个小吏赶忙跟上。
巡检本是负担一座城池戍卫的小官,平日里按例自本地厢军营中抽调一些强壮的士卒守城,职低而权重,与厢军各营的指挥使互不统属,均是直接向知州负责。这时子玉令五营各自把守一道城门,以前城头守卒们各归本营,巡检郑国便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光杆官儿,只得跟在子玉身后跑跑腿、打打杂,好在全城十成居民中倒有九成认得他这巡检大老爷,子玉有什么事让他去四处传令再也合适不过,无人会起疑。
子玉领着一行人来到此城衙门口,进得大门,凉爽之气扑面而来,只见里面不闻喧闹之声,一派肃静森严,与外面气氛迥然不同,一惯满面晦气之色的朱通判此时容光焕发,老实不客气坐在大堂正中州官宝座上,对堂中站立的一群差吏抽拨令箭发号令,精明干练,一见子玉到来,忙起身迎将上来。
一众差吏也跟着恭恭敬敬行礼。
子玉不期然生出股子一城之主的感觉,但想到十几万条人命的重担压在自己肩头,飘飘然的感觉很快又被残酷的现实所击碎,肚里不禁暗骂:“这本是陈弈狗官的黑锅,为什么要少爷我来背!倘若一直是咱来当这该死的州官,也不至于弄到这等危如累卵的局面。”他脚步不停,径往堂后行去,冲朱通判一招手,道:“领我去看看州衙大院。”
朱通判应是,赶上几步在前引路,他心中虽不明了其中就里,也不多嘴乱问。清楚该他知道的事,自然会告诉于他,否则问也是白问,没的惹上司不悦。
他领着子玉及一行人穿过几进院落,将这一片占地颇广的州衙大院大略看了一遍。然后默立一旁,待子玉示下。
但见这座大院前后共四进,前面两进石屋零落,阴气森森,不少地方还有官差看守,当是什么黑牢、刑室之类的去处;一到后面两进便如同踏入了另一个世界,四处花团锦簇,鸟语花香,亭台楼阁精美非常,小桥溪水哗哗沥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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