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历史与登徒子
这样一来,蒙古人虽然一时半刻攻不上城头,但城墙上壮丁们的伤亡却大得惊人。
子玉暴喝一声,跃到城头上,蹲下随手拾掇起地上一把弓箭与一壶羽箭,搭箭上弦,突然长身立起,瞄准城下一名蒙古射手,弓弦响处,“嗖”的一箭射出。
这一箭力道非同寻常,那蒙古射手没有任何闪避的余地,胸口便给一箭射个对穿,惨叫着倒地毙命。
子玉还未来得及欢喜,猛见四五支劲箭迎面射来,他眼明手快,挥动手中弓箭连拨带打,好容易挡开了,当下不敢迟疑,连忙矮身蹲下。
他心中怦怦直跳,情知自己这一箭还占了出奇不意的便宜,是以城下一排蒙古射手的反应才稍稍慢了一点,射向自己的箭支还不算多,可现下敌人已有了防备,再想故技重施,可就凶险得紧了。
他不敢直起身,眼前宽达丈余的城墙上已成了一条鲜红的血泊,忽然感到一阵气馁,眼睁睁看着城墙上的守卒们一个接一个的中箭,简直一筹莫展。只得退下临近城头处,指挥朱通判派来的人手将中箭的伤者一个个有秩序地抬下,城墙下待命的壮丁们便一个个上城墙补上。
子玉早已命朱通判将全城稍懂医术之人€€€€包括什么郎中、学徒、药材店的店员、药贩子、甚至兽医等等€€€€通通集中到三面城墙下最近的民居中,伤者便直接被抬到那里接受医治,好在才是交战第一天,城内的各种药物还是充足的。
“要是这支蒙古大军真有十万人的话……”他浑身猛地激灵灵一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灵机一动,抽出一支箭上弦准备好,突然脚底发力暴跳而起,在空中飞快拉开弓瞄准一名蒙古射手,便是一箭射出,那人应声倒下,子玉也随之掉回城头。
城下蒙古众射手们只见城上倏忽跃起一条人影,还没等他们瞄准放箭,那道人影便已落下不见,而自己这边却有一人中箭而亡。
子玉大喜,心底盘算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故技重施,身形更不停留,快速奔前几丈,再度跃起开弓,半空中毫不留情又是嗖的一箭,下面蒙古射手中便又倒下一人。
众守卒看见这一幕,齐声欢腾起来,士气为之一振。
子玉快意已极哈哈大笑,清啸声中身形飞驰,时跃时奔,一箭接着一箭射出,箭箭夺魂,除偶尔被敌人挡开之外,大多时候他每跃起落下一回,城下便也得躺下一人。
子玉射杀十余人后,只觉血脉贲张,胸中热血沸腾,便想去穆笳的东面城墙看看战况,忽听几声惊叫,左首处一段城墙的守卒们一阵大乱。
只见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蒙古武士硬生生登上了城头,浑身浴血,大吼大叫,两手抓起一个守卒,反手扔下了城墙,凶悍蛮鸷已极,周围守卒们大惊失色,畏缩不敢上前,纷纷退避开,只有两名厢军中的小吏咬着牙关挥刀冲上,跟他斗在一处。只稍一停的工夫,这蒙古武士身旁又爬上来一个蒙古兵……
子玉暗叫不好,飞奔过去,扬起玉箫扑上,喝道:“这人交给我,你们防守城墙!”
这蒙古武士两只又大又厚的手掌握紧成拳,吐气暴吼声里,两拳并拢向子玉当胸捣出。别无花哨,但是劲力十足惊人。
子玉寻思必得速战速决,如若不然,蒙古人一个接一个在这巨汉身旁攀上城头,天知道会演变成什么局面。他右手玉箫冲敌人一晃,身形急转,矮身挫步,斜下避开两个西瓜也似的铁拳头,提起左拳望上击出。
只听啪的一下脆响,一拳正正击在巨汉下巴处,直打得这巨汉口中鲜血狂喷,但却更加激发了他的凶性,嗥嗥野兽般的狂叫着,张开两臂整个人向子玉扑来。
子玉见他满口鲜血,目中凶戾的光芒毕露,似乎要跟自己同归于尽,先就怯了几分,心说这蛮子恁般强壮,无异于一头凶性大发的猛兽,一旦被他缠上,搞不好立时便会给甩下城墙,那就万劫不复了。
他身形一矮,迅速翻身倒退。
巨汉止不住前冲之势,跟着踏进两步,猛觉右脚一阵钻心剧痛,身躯摇摇欲坠。
原来下盘处的子玉趁巨汉不备,手中玉箫朝他右脚狠狠扎下,硬生生从脚背到脚板底扎个对穿,跟着全力飞起一脚,只闻一下“噗”的着肉声,巨汉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一直飞出了城头,直摔下去。
无巧不巧砸在一具云梯上,这等巨大的冲撞力顿时将云梯砸断,二三个即将攀登到顶的蒙古人便直跌了下去,成了冤死鬼。
周围暴响一片欢呼声,紧跟着传染一样扩散开来,连没看见这一幕的人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令城下蒙古人闻之惊心。
未等子玉稍事喘息,就见琦灵一阵风似的跑来,“子玉哥,子玉哥!快快!西边城墙上有蒙古人攻上来了,我们的人抵挡不住!”
子玉一听犹如火烧眉毛,疯了一般朝西墙奔去。
他已经杀红了眼,感觉自己好似成了一部杀人机器,只知机械地挥箫扬掌,将一个又一个九死一生攀援上城头的敌人打落城下……补完西墙补北墙,补完北墙补西墙,来回往返,反反复复,城头上没有敌人时,便腾起身弯弓射杀城下敌人……以及近乎麻木的接受周围兵卒们狂喜难禁的喝采……
他只觉自己越来越疲惫,能够提聚起的真气越来越虚弱,他感得自己快脱力了,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停下、不可以休息,他身上压着十几万条人命哪……十几万条!!
也不知过去多久,当他算到射杀人数超过半百、近身搏斗放倒的人也有三四十人的时候,城外号角声急遽一变,前赴后继攻城的蒙古人一听见,便如潮水般退去……
霎时胜利的欢呼声使整个城池沸腾了,城头无数人一交跌坐在地上,喜极而泣,也不知哪个大叫一声:“王子玉!”所有听见的人轰然响应:“王子玉!王子玉!”欢腾之声瞬间扩展到了全城,震天价响,只听得一声声“王子玉”的声浪遥遥扩散在夜空中,久久不散……
当遍身血迹斑斑、但疲乏的明眸中难掩狂喜之色的穆笳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立刻一头扑进她怀中,悲呼:“我好累……”
众目睽睽之下,穆笳只道他趁机大耍无赖,不由得大羞,一时间推又不是,不推也不是,手忙脚乱闹了个大红脸。
“我好痛!”他抬头道,被鲜血染红的手指点了点自己胸口,“这儿痛……”
穆笳正不知他说的什么。
子玉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顷刻间泪流满面,哽咽道:“这哪里是人世哪,般若地狱都没这个样的!那些哪里是人哪,咱杀鸡都会杀到手软,何况是……何况是……哇呜呜呜……”
于是,赤红色的城墙上便出现了这么无比吊诡的一幕:无数人由近而远一圈圈围在子玉周围,忘情地欢呼,纵情的欢笑;而他们众目所视的英雄却埋首在穆笳温暖的怀里,情绪彻底失控,像孩童般似的哭得一塌糊涂……
第三卷 武林尘析碎风痕 第六十六章
一场大战过后,全城军民渐渐从狂喜中冷静下来,俱知虽然一时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但离保全城池、保住自己的小命还早着呢,接下来尚不知有多少硬仗要打,人人抓紧时间清扫战场,做好下一场仗的准备。
与战前截然不同的,便是人人面上都或多或少挂着喜色,先前惊恐莫名的神色已一扫不见。“蒙古人”三人字,原本在他们这些久享太平的人心目中就是一种梦魇,多少年来,不断听传闻说蒙古人如何如何可怕,什么青面獠牙、生吞人肉、四手八脚之类的,越传越是荒诞,越传越是骇人听闻,简直成了一种鬼神般不可抗拒的恐怖存在,今日蒙古人突然出现在城外,城中居民发自内心至深处的恐惧险些不可抑制。
直到事情演变至此,蒙古人攻城被他们击退,心态便为之一变,发觉蒙古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原来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流血、也会断气、也会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与想像当中的全然不同。
同时,对子玉的信心也膨胀到了空前的地步,似乎只要有子玉坐镇于此,这座小城便永远不会陷落。甚至很有一些目不识丁的愚夫愚妇,为王公子究竟是文曲星下凡、还是武曲星下凡,争执得不可开交。但要说到王公子是天上星宿下凡,那是谁也没有异议的。
夜幕深深降临,城楼顶晚风骤然大了起来,卓立在飞檐上的子玉长发飘荡,衣衫猎猎鼓风,背手昂立,身形浩缈,越发显得虚幻不真实起来,似乎脚下无所凭藉,直欲乘风而去。
下面满城老百姓偶尔仰头,依稀望见他颀长出尘的身影,胸中无不满溢敬畏之情。
早春天气捉摸不定,说变就变,天边沉沉的闷雷声一个接着一个,浓密云霾盖顶,满天星月无光,整个天际呈现一片混沌未开之色,“要下雨了,而且会是一场大雨。”他心道,神思飞驰,念头一刻也未曾停下过,寻思着大雨之下露天火把点不着,单靠室内一点点昏暗的光线透出,只怕比寻常有星光的晴朗夜晚还要来的黑暗,这种天气,对蒙古人的攻城只会更为不利,再加上蒙古人刚刚败了一场,折损了锐气,今晚十有八九不会再度攻城了吧!……今日是侥幸过去了,可是明日呢?明日过后还有后日呢?他想着想着,心里头郁结难言。
“王大人……”巡检郑国在城头上恭恭敬敬唤了声,手脚并用爬上城楼顶,来到子玉身后,抱拳顿首道:“卑职参见大人,通判朱大人着卑职给王大人传话。”
“说说。”子玉面无表情,漫声应道。
郑国续道:“朱大人言道,此战我军伤亡人数业已清点完毕,死伤共计一千八百四十七人,其中战死者三百一十二人,重伤五百七十人,其余的则是轻伤,另外皮外之伤则不算在内。”
子玉一听眉头大皱,沉吟道:“蒙古人呢?……大致死伤有多少?”
郑国道:“只怕还不到五百人……”
“什么?”子玉一惊,心道悬殊这么大,到底谁守城谁攻城啊!
郑国旋即又兴奋地道:“不过蒙古人攀城时给我军砸下去的,铁定逃不了一死!是以,卑职敢打赌,敌军死人比我们多!”
子玉点了点头,暗说这不到五百人里有上百还是死在咱手里的,蒙古人个个悍不畏死,着实可敬可畏。敌人头一回试探性的进攻,就已使己方弱点暴露无遗,这帮子乌合之众所能依仗的,只有守城与人数两项而已。停了半晌,因问道:“我交待下去的事,朱大人那边办得怎样了?”
郑国道:“朱大人说,照公子的吩咐,通城大小街巷已被堵得死死的,就算退一万步讲哪座城门给攻破,也担保蒙古人骑兵无用武之地;府衙大院那边,朱大人调派出大量人手,一头抓紧搭帐篷、整顿原有的屋室,一头让人将全城的被褥棉絮搬的去打地铺,一个时辰之内能大致就绪;全城军民的晚饭也差不多备好,这便送来。”
子玉听完心下为之一宽,道:“妙极,朱大人受累非小!麻烦老哥传我命令给各营指挥使,说今晚要下大雨,吃完晚饭便将各营麾下民众分成两批,一批在城墙上防备敌人夜袭,另一批可去城墙下就近的民宅中将息,两个时辰一换。轮到守城的将士雨大时可避入各处城楼中,但还要不断派人来回巡视。”
“是,卑职这就去办!”郑国应了,回身自去。
过不多时,只听得一声欢快的娇呼:“子玉哥!”就见穆笳与琦灵小妹妹相伴跃了上来,都提着一个菜匣子,琦灵嘴里头咯咯咯低笑,一脸狡黠促狭的神气;而穆笳却是哭笑不得,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儿。
子玉暂时抛下心中大事,看着她们好笑,暗说难道琦琦小淘气又惹事了?微笑道:“哟,这是怎么了?才不大一会儿的工夫,你们俩怎地又别扭上了?”
穆笳没好气嗔道:“琦琦呀,真是长不大的小姑娘,一点儿也不晓事!她跑去府衙大院当面问朱通判今晚吃什么,还说一定要一条鱼……搞得人家没法儿,百忙中特地命两个临江客栈的老厨子去客栈厨房为我们整治菜肴,这不,临时弄了这些酒菜。打仗时全城人都只求不饿肚子便好,就偏她还有这么多讲究,跟她在此城游山玩水似的!”
琦灵不甘示弱,立时反唇相讥,叽咕笑道:“琦琦是小,可谁说就不懂事了!琦琦当面问他就是要他推脱不得,你不爱吃就不吃啊,喝西北风好了,横竖楼顶风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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