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南北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黄回、张敬儿反导他游弋江滨,且游且饮。一夕天晚,休范已饮得酒意醺醺,还是索酒不休,左右或去取酒,或去取肴,黄回拟乘隙下手,目示敬儿,敬儿即踅至休范身后,把他佩刀抽出,休范稍稍觉察,正要回顾,那刀锋已经刺来,一声狂叫,身首两分。好去与十八兄弟重聚,开一团乐大会,重整杯盘。左右统皆骇散,敬儿持休范首,与回跃至岸上,驰回新亭报功。道成大喜,即遣队长陈灵宝,传首都中。灵宝持首出城,正值杜黑骡麾兵进攻,一时走不过去。没奈何将首投水,自己扮作乡民模样,混出间道,得达京城,报称大憝已诛。满朝文武,看他无凭无据,不敢轻信,唯加授萧道成为平南将军。道成因叛军失主,总道他不战自溃,便在射堂查验军士,从容措置。不防司空主簿萧惠朗,竟率敢死士数十人,攻入射堂。道成慌忙上马,驱兵搏战,杀退惠朗,复得保全城垒。
原来惠朗姊为休范妃,所以外通叛军,欲作内应。
惠朗败走,杜黑骡正来攻扑,势甚慓劲,亏得道成督兵死拒,兀自支撑得住。由晡达旦,矢石不息,天又大雨,鼓角不复相闻。将士不暇寝食,马亦觉得饥乏,乱触乱号,城中顿时鼎沸,彻夜未绝。独道成秉烛危坐,厉声呵禁,并发临时军令,乱走者斩,因此哗声渐息,易危为安。可见为将之道,全在镇定。
黑骡尚未知休范死耗,努力从事,忽闻丁文豪已破台城军,向朱雀桁进发,遂也舍去新亭,趋向朱雀桁。右军将军王道隆,领着羽林精兵,驻扎朱雀门内,蓦闻叛军大至,急召刘勔助守,勔驰至朱雀门,命撤桁断截叛军。道隆怒道:“贼至当出兵急击,难道可撤桁示弱么?”勔乃不敢复言,遽率众出战。甫越桁南,尚未列阵,杜黑骡已麾众进逼,与丁文豪左右夹攻,勔顾彼失此,竟至战死。道隆闻勔已阵亡,慌忙退走,被黑骡长驱追及,一刀杀毙。害人适以自害。张永、沈怀明各接败报,俱弃去泛地,逃回宫中。抚军长史褚澄,开东府门迎纳叛军。叛众劫住安成王准,使居东府,且伪称休范教令道:“安成王本是我子,休得侵犯1中书舍人孙千龄,也开承明门出降,宫省大震。
皇太后王氏,皇太妃陈氏,因库藏告罄,搜取宫中金银器物,充作军赏,嘱令并力拒贼。贼众渐闻休范死音,不禁懈体。丁文豪厉声道:“我岂不能定天下,何必借资桂阳!”许公舆且诈称桂阳王已入新亭,惹得将吏惶惑,多至新亭垒间,投刺求见,名达千数。道成自登北城,俯语将吏道:“刘休范父子,已经伏诛,暴尸南冈下,我是萧平南,请诸君审视明白,勿得自误!”说至此,即将所投名刺,焚毁城上,且指示道:“诸君名刺,今已尽焚,不必忧惧,各自反正便了。正好权术。将吏等一哄散去,道成复遣陈显达、张敬儿等,率兵入卫。袁粲慷慨语诸将道:“今寇贼已逼,众情尚如此离沮,如何保得住国家!我受先帝付托,不能安邦定国,如何对得住先帝?愿与诸公同死社稷,共报国恩!”说着,披甲上马,纵辔直前,诸将亦感激愿效,相随并进。可巧陈显达等亦到,遂共击杜黑骡,两下交战,流矢及显达目,显达拔箭吮血,忍痛再斗,大众个个拚死,得将黑骡击走。黑骡退至宣阳门,与丁文豪合兵,尚有万余人,越日天晓,张敬儿督兵进剿,大破叛众,斩黑骡,战文豪,收复东府,叛党悉平。
萧道成振旅还都,百姓遮道聚观,同声欢呼道:“保全国家,全赖此公!”为将来篡宋张本。道成既入朝堂,即与袁粲、褚渊、刘秉会着,同拟引咎辞职。表疏呈入,当然不许,升授道成为中领军,兼南兖州刺史,留卫建康,与袁粲、褚渊、刘秉三相,更日入直决事,都中号为四贵。
荆州刺史沈攸之曾接休范书札,并不展视,具报朝廷,且语僚佐道:“桂阳必声言与我相连,我若不起兵勤王,必为所累了!”乃邀同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同讨休范。休范留中兵参军毛惠连等守寻阳,为郢州参军冯景祖所袭,惠连等不能固守,开门请降。休范尚有二子留着,一体伏诛。有诏以叛乱既平,令诸镇兵各还原地,兵气销为日月光,又有一番升平景象了。语婉而讽。
宋主昱素好嬉戏,八九岁时,辄喜猱升竹竿,离地丈余,自鸣勇武。明帝在日,曾饬陈太妃随时训责,扑作教刑,怎奈江山可改,本性难移,到了继承大统,内有太后、太妃管束,外有顾命大臣监制,心存畏惮,未敢纵逸。元徽二年冬季,行过冠礼,三加玄服,遂自命为成人,不受内外羁勒,时常出宫游行。起初尚带着仪卫,后来竟舍去车骑,但与嬖幸数人,微服远游,或出郊野,或入市廛。陈太妃每乘青犊车,随踪检摄,究竟一介女流,管不住狂童驰骋。昱也惟恐太妃踪迹,驾着轻骄,远驰至数十里外,免得太妃追来。有时卫士奉太妃命,追踪谏阻,反被昱任情呵斥,屡加手刃,所以卫士也不敢追寻,但在远山瞻望,遥为保护。昱得恣意游幸,且自知为李道儿所生,尝自称为李将军,或称李统。营署巷陌,无不往来,或夜宿客舍,或昼卧道旁,往往与贩夫商妇,贸易为戏,就使被他揶揄,也是乐受如饴,一笑了事。直是一个无赖子。平生最多小智,如裁衣制帽等琐事,过目即能,他如笙管箫笛,未尝学吹,一经吹着,便觉声韵悠扬,按腔合拍。
蹉跎蹉跎,倏过二年。荆襄都督沈攸之威望甚盛,萧道成防他生变,特使张敬儿为雍州刺史,出镇襄阳。世子赜出佐郢州,防备攸之。攸之未曾发难,京口却先已起兵。原来建平王景素,时为南徐州刺史,他是文帝义隆孙,为故尚书令宣简王弘长子。弘为文帝第七子,见前文。好文礼士,声誉日隆。适宋主昱凶狂失德,朝野颇属意景素,时有讹言。杨运长、阮佃夫等,贪辅幼主,不愿立长,密唆防閤将军王季符,诬讦景素反状,俾便出讨。萧道成、袁粲窥破阴谋,替他解免,阻住出师,景素亦遣世子延龄,入都申理。杨、阮等还未肯干休,削去景素征北将军职衔,景素始渐觉不平,阴与将军黄回,羽林监垣祗祖通书,相约为变。
酝酿了好几个月,忽由垣祗祖带了数百人,奔至京口,说是京师乱作,台城已溃,请即乘间发兵。景素信为真言,即据住京口,仓皇起事。杨、阮闻报,立遣黄回往讨。萧道成知回蓄异图,特派将军李安民为前驱,夜袭京口,一鼓破入,擒斩景素,所有叛党,统共伏诛。
宋主昱因京口告平,骄恣益甚,无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去夕归,令随从各执铤矛,遇有途人家畜,即命攒刺为戏,民间大恐,商贩皆息,门户昼闭,道无行人。有时昱居宫中,针椎凿锯,不离左右,侍臣稍稍忤意,便加屠剖,一日不杀,便愀然不乐。因此殿省忧惶,几乎不保朝暮。
阮佃夫与直閤将军申伯宗、朱幼等,阴谋废立,拟俟昱出都射雉,矫太后命,召还队仗,派人执昱,改立安成王准。事尚未发,为昱所闻,立率卫士拿住阮佃夫、朱幼,下狱勒毙。佃夫也有此日耶!申伯宗狼狈出走,中途被捕,立置重刑。或告散骑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长史沈勃,游击将军孙超之,亦与佃夫同谋,昱复自往掩捕,执住杜幼文、孙超之,亲加脔割,且笑且骂,语极秽鄙,不堪入耳。转趋至沈勃家,勃正居丧在庐,蓦见昱持刀突入,不由的怒气上冲,便攘袂直前,手搏昱耳道:“汝罪逾桀纣,就要被人屠戮!”说到戮字,已由卫士一拥而进,把勃劈作两段,昱又亲解支体,并命将三家老幼,一体骈诛。十四岁的幼主,如此酷虐,史所未闻。杜幼文兄叔文,为长水校尉。即遣人把他捕至,命在玄武湖北岸,裸缚树下,由昱跨马执槊,驰将过去,用槊刺入叔文胸中,钩出肝肠,嬉笑不止,卫士齐称万岁!
昱尽兴还宫,偏遇皇太后宣召,勉强进去,听了好几句骂声,无非说他残虐无道,饬令速改,惹得昱满腔懊闷,怏怏趋出。已而越想越恨,索性召入太医,嘱令煮药,进鸩太后。左右谏止道:“若行此事,天子应作孝子,怎得出入自由!”昱爽然道:“说得有理。”乃叱退医官,罢除前议。嗣是狎游如故,偶至右卫翼辇营,见一女子矫小可怜,便即搂住,借着营中便榻,云雨起来。事毕以后,又令跨马从游,每日给数千钱,供她使用。
一日盛暑,竟掩入领军府。萧道成昼卧帐中,昱不许他人通报,悄悄的到了帐前,揭帐审视,见他袒胸露腹,脐大如鹄,不禁痴笑道:“好一个箭靶子!”这一语惊醒道成,张目瞧视,见是当今小皇帝,不胜惊异,慌忙起床整衣。昱摇手道:“不必不必,卿腹甚大,倒好试朕的箭法!”说着,即令左右拥着道成,叫他露腹直立,画腹为的,自引弓作注射状,道成忙用手版掩腹,且申说道:“老臣无罪!”旁由卫队长王天恩进言道:“领军腹大,原是一好射堋,但一箭便死,后来无从再射,不如用骲箭射腹,免致受伤!”是道成救星。昱依天恩言,即令他取过骲箭,搭上弓弦,喝一声着,正中道成肚脐。当下投弓大笑道:“箭法何如?”天恩极口赞美,连称陛下只须一箭,不必更射,说得昱喜上加喜,方出署自去。
道成无词可说,送出御驾,回入署中。自思此番幸用骲射,乃是骲镞所为,不致伤人。骲箭注射,就此带叙。但侥幸事情,可一不可再,当速图自全,乃密访袁粲、褚渊二人,商及废立问题。渊默然不答,粲独说道:“主上年少,当能改过,伊霍事甚不易行,就使成功,亦非万全计策!”道成点首而出。
点首二字,暗寓狡猾。
俄由宫中漏出消息,得知昱尝磨铤,欲杀道成,还是陈太妃从中喝阻,谓道成有功社稷,不应加害,昱乃罢议。道成却越加危惧,屡与亲党密谋,意欲先发制人。或劝道成出诣广陵,调兵起事,或谓应令世子赜率郢州兵,东下京口,作为外应。道成却欲挑动北魏,俟魏人入寇,自请出防,乘便笼络军士,入除暴君。这三策都未决议,累得道成日夕踌躇。领军功曹纪僧真,把三策尽行驳去,谓不若在内伺衅,较为妥当。道成族弟镇军长史顺之,及次子骠骑从事中郎嶷,均言幼主好为微行,但教联络数人,即可下手,何必出外营谋,先人受祸等语。道成乃幡然变计,密结校尉王敬则,令贿通卫士杨玉夫、杨万年、陈奉伯等,共二十五人,专伺上隙。
夏去秋来,新凉已届,宋主昱正好夜游,七月七日,昱乘露车至台冈,与左右跳高赌技。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处杀狗侑酒,饮得酩酊大醉,方还仁寿殿就寝,杨玉夫随从在后,昱顾语道:“今夜应织女渡河,汝须为我等着,得见织女,即当报我;如或不见,明日当杀汝狗头,剖汝肝肺!”你的狗头要保不牢了。玉夫听着醉语,又笑又恨,没奈何应声外出。
看官听说!自昱嗣位后,出入无常,殿省门户,终夜不闭,就是宿卫将士,统局居室中,莫敢巡逻。只恐与昱相值,奏对忤旨,便即饮刃,所以内外洞开,虚若无人,杨玉夫到了夜半,与杨万年同入殿内,趋至御榻左近,侧耳细听,呼呼有鼾睡声,再走进数步,启帐一瞧,昱仍熟睡,惟枕旁置有防身刀,当即抽刀在手,向昱喉下戳入,昱叫不出声,手足一动,呜呼哀哉!年仅十五。在位只五年,后人称子业为前废帝,昱为后废帝。小子有诗叹道:
童年失德竟如斯,陨首宫廷尚恨迟;
假使十龄身已死,刘家兴替尚难知。
杨玉夫已经弑昱,持首出殿,突遇一人拦住,不由的魂飞天外。究竟来人为谁,且至下回说明——
桂阳王休范,不死于泰始之时,而死于元徽之世,殊属出人意外;然其获免也以愚,其致死也亦以愚。愚者可一幸不可再幸,终必有杀身之祸。试观其中诈降计,纳黄回、张敬儿于左右,肘腋之间,自召危机,尚复日饮醇酒,游宴自如,不谓之愚得乎!建平王景素,亦一愚夫耳。轻信垣祗祖之言,仓猝起兵,不亡何待!史家不恕休范,而独恕景素,殆以景素发难,由杨阮之激迫而成,欲罪杨阮,不得不于景素有恕词,要知亦一愚人而已,废帝昱愚而且暴,与子业相似,其被弑也亦相同。狡如宋武,而后嗣多半昏愚,然后知仁厚者可卜灵长,而狡黠者之终难永久也。
正文 第二十五回 讨权臣石头殉节 失镇地栎林丧身
第二十五回讨权臣石头殉节失镇地栎林丧身——
却说杨玉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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