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南北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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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明入内报鸾,鸾更遣使至司州,诛诞及诔,复将西阳王子明,世祖第十子。南海王子罕,世祖第十一子。邵陵王子贞,世祖第十四子。亦一并牵连进去,概赐自尽。子明、子罕,年仅十七,子贞年仅十五,少不更事,有何谋虑?此次为萧谌一案,缘同连坐,显见得是冤诬致死哩。揭破鸾谋,不肯滑过。尚书令王晏,因萧谌已死,乘势专权,又为嗣主鸾所忌。始安王萧遥光,前已劝鸾诛晏,鸾曾迟疑道:“晏与我有功,且未得罪,如何就诛?”遥光道:“晏尝蒙武帝宠任,手敕至三百余纸,与商国事,彼尚不肯为武帝尽忠,怎肯为陛下效力呢!”一语足死王晏。鸾不禁变色。已而亲吏陈世范,报称晏尝屏人私语,恐有异谋。鸾愈加戒备,更命世范悉心侦伺。好容易至建武四年,世范又复告密,谓晏将俟主上南郊,纠集世祖亲旧,窃发道中。鸾闻言益惧,竟召晏入华林省,敕令诛死,并杀晏弟广州刺史诩及晏子德元、德和。
鸾两次废立,晏皆与谋,从弟思远谏晏道:“兄荷世祖厚恩,今一旦叛德助逆,后来将如何自立!若及此引决,还可保全门户,不失后名。”晏微笑道:“我方啖粥,未暇此事。”及超拜骠骑将军,顾语子弟道:“隆昌末年,阿戎思远小字。尝劝保自裁,我若依他,何有今日!”思远遽应声道:“如阿戎所见,今尚为未晚哩。”晏仍然未悟,濒死前十日,思远又语晏道:“时事可虑,兄亦自觉不凡,但当局易昧,旁观乃清,请兄早自为计!”晏默然不答,思远乃出。晏且叹且笑道:“世上有劝人觅死,真是出人意外!”哪知过了旬日,便即遭诛。
晏外弟阮孝绪,亦知晏必罹祸,辄避不见面。晏赠酱甚美,孝绪未觉,食酱时亦称为异味。嗣闻由晏家送来,立即吐出,倾覆水中。至晏既受诛,孝绪亲友,恐他连坐,代为加忧,孝绪怡然道:“亲而不党,何畏何疑!”果然王晏狱起,孝绪不闻连累,就是思远亦得免罪。趋炎附势者其听之!不过萧谌死后,莫智明果遇祟暴亡。王晏为陈世范所害,世范却安然如故,幽明路隔,无从查悉原因。小子但依事演述罢了。补出莫智明死状,回应萧谌遗言。
齐主鸾授萧坦之为领军将军,徐孝嗣为尚书令,宣抚中外,粗定人心。那魏主宏谓有隙可乘,大发冀、定、瀛、相、济五州丁壮,得二十万,亲自督领,出发洛阳。留吏部尚书任城王澄居守,中尉李彪,仆射李冲为辅。授彭城王勰为中军大将军,都督行营事宜,勰面辞道:“亲疏并用,方合古道,臣叨附懿亲,不应屡邀宠授。”魏主不从,命勰调军后随,自引兵径诣襄阳。
先是镇南将军薛真度,劝魏主先取樊邓,魏主命他往攻南阳,竟被齐太守房伯玉击退。至是为报复计,先向南阳进发。众号百万,各用齿吹唇,作鹰隼声,响彻远近。
既至南阳城下,一鼓作气,攻克外郛,房伯玉入守内城,誓众抵御。魏主遣中书舍人孙延景,传语伯玉道:“我今欲荡平六合,不似前次南征,冬来春去,如或未克,终不还北。卿此城当我首冲,不容不取,远期一载,近止一月,封侯枭首,就在此举!且卿有三罪,今特一一晓示:卿先事武帝,不能效忠,反靦颜助逆,这就是第一大罪。近年薛真度来,卿乃伤我偏师,这就是第二大罪。今銮辂亲临,尚不闻面缚出降,这就是第三大罪。若再怙恶不悛,恐死在目前,我虽好生,不能轻贷!”三大罪中,只有第一条还算中肯。伯玉亦遣副将乐稚柔答语道:“大驾南侵,期在必克,外臣职守卑微,得抗君威,与城存亡,死且得所!从前蒙武帝采拔,怎敢妄思?只因嗣主失德,今上光绍大宗,不特远近惬望,就是武皇遗灵,亦所深慰,所以区区尽节,不敢贰心!即如前次北师深入,寇扰边民,外臣职守所关,唯力是视;难道北朝政府,反导人不忠么?”语颇近理,可惜不能坚持!延景返白魏主,魏主自逼城外吊桥,跃马径上。不意桥下却突出壮士,戴虎头帽,身服斑衣,来击魏主,魏主人马皆惊,幸有魏将原灵度随着,拈弓搭箭,发无不中,连毙南阳壮士数人,方将魏主救脱。魏主乃留咸阳王禧攻南阳,自引军趋新野。
新野太守刘思忌凭城守御,魏主屡攻不克,四筑长围,并遣人呼守卒道:“房伯玉已降,汝何为独取糜碎?”思忌亦遣人应声道:“城中兵食尚多,未暇从汝小虏命令;彼此各努力便了!”魏主倒也没法,但命将围攻,连日不休。
齐主鸾闻魏兵压境,曾遣直閤将军胡松,助北襄城太守成公期,保守赭阳,义阳太守黄瑶起保守舞阴。又因雍州关系重要,遣豫州刺史裴叔业往援,叔业谓北人不乐远行,专喜抄掠,若侵入虏境,虏主自然回顾,司、雍便可无虞。齐主鸾以为奇计,许他便宜行事,叔业遂引兵攻魏虹城,俘得男女四千余人。一面令别将鲁康祚、赵公政等,率兵万人,往攻太仓口。
魏豫州刺史王肃,使长史傅永,率甲士三千人,堵塞太仓,与齐军夹淮列阵。永语左右道:“南人专喜斫营,夜间必来劫我寨,近日乃是下弦,夜色苍茫,我料他越淮前来,当在淮中置火,记明浅处,以便还涉。我正可将计就计,歼敌立功,就在今日了!”遂分部兵为二队,埋伏营外,又使人用瓠贮火,密渡南岸,至水深处置火,嘱待夜间火起,悉数燃着,不得有误。各士卒依言去讫,永设着空营,厉兵以待。到了夜静更深,果有齐兵杀到。鲁康祚、赵公政,并马入营,见营中虚设灯火,不留一人,料知中计,急忙麾兵退还。蓦闻一声胡哨,伏兵从左右杀出,夹击齐军。鲁、赵两将,拚命冲突,也顾不得行列步伐,霎时间人马散乱,弄得七零八落。赵公政策马飞奔,兜头遇着一将,正是傅永,一时不及措手,被永伸手过来,活活擒去。鲁康祚见公政就擒,慌忙脱去甲胄,从斜刺里奔至水滨,跃马急渡,偏偏南岸信火,散作数处,辩不出甚么浅深,那时情急乱涉,失足灭顶,竟致溺死。部下兵士,一半为魏人所杀,还有一半渡淮南奔,也因深浅难辨,溺毙无数。只有几个寿命延长的,奔报叔业。
永械住赵公政,复捞得鲁康祚尸首,奏凯而归。王肃大喜,遣使向魏主处报述永功。嗣闻叔业进薄楚王戍,仍令永率三千人赴援。永先遣心腹将弁,倍道驰告戍军,令急填塞外堑,就城外埋伏千人,俟援军驰至,鸣炮为号,两路夹攻,戍军当然遵行。既而叔业进兵戍所,正拟部分将士,下令猛攻,不防号炮一响,前有伏兵杀出,后有永兵掩至,害得叔业心慌意乱,夺路奔逃,连一切伞扇鼓幕,一并弃去,兵士甲仗,丧失无算。也是鲁赵一流人物。永也不蹑击,但收拾所得兵械,整军欲归。左右尚劝永急进,永喟然道:“吾弱卒不过三千人,彼精甲犹盛,并非力屈,不过堕我计中,仓猝遁去。我但俘获此数,已足使彼丧胆,还要追他做甚么?”乃驰还报捷。
肃更为奏闻,魏主即拜永为安远将军,兼汝南太守,封贝邱县男。永有勇力,好学能文,魏主尝叹道:“上马击贼,下马作露布,唯傅修期一人。”修期便是永字。魏主呼字不呼名,正是器重傅永的意思。原是能手。
一面命统军李佐,急攻新野,刘思忌堵守不住,竟被攻入,且因巷战力竭,为佐所缚。献至魏主驾前,魏主笑问道:“今可降否?”思忌朗声道:“宁作南朝鬼,不为北虏臣!”可为硬汉。乃推出斩首。魏主遂南循淝水,淝北大震。赭阳戍将成公期,舞阳戍将黄瑶起,相继南遁。瑶起曾害死王奂,魏主欲为王肃报仇,饬兵追捕,竟得擒住。当下缚送与肃,肃见是杀父仇人,便摆起香案,破瑶起心,哭祭父灵。再将瑶起脔割烹食,聊泄旧恨。王奂被杀,王肃投魏事,见前文二十九回中。魏主又移攻南阳,房伯玉势孤援绝,不得已面缚出降。有愧刘思忌。伯玉见从弟思安,曾仕魏为中统军,屡为伯玉泣请,魏主乃特命贷死,留居营中。
齐主鸾闻新野南阳,相继陷没,复遣太子中庶子萧衍,度支尚书崔慧业,带领军将刘山阳、傅法宪等,共将士五千余人,出救襄阳。进诣彭城,忽见魏兵数万骑,蹀躞前来,气势甚盛,慧景忙敛众入城,为守御计。萧衍检阅城中,无粮无械,禁不住一把冷汗,便顾语慧景道:“我军远来,蓐食轻行,已有饥色;若见城中粮备空虚,势必溃变,如何保守得住!不若仗着锐气,冲击一阵,倘能杀退虏兵,士气尚可振作,不致为变呢。”慧景支吾道:“我看虏众多是游骑,日暮自当退去,尽可无虑。”既而天色将晚,魏兵越来越多,势且凭城。慧景竟潜开南门,带着自己部曲,向南遁去,余众当然大哗,相继皆遁。萧衍亦不能禁遏,只好令山阳、法宪二将,率兵断后,且战且行。
魏兵自北门杀入,见齐军已经尽遁,便长驱追赶。齐军闻有追兵,都想急奔,适前面有一阔沟,上架木桥,被崔慧景前队过去,急不暇择,已将桥梁踏断。那后队无桥可渡,挤做一堆,惊惶的了不得。魏兵煞是厉害,用着强弓硬箭,夹道射来,傅法宪中箭落马,一呼而亡。士卒拚死逾沟,多半坠没。亏得刘山阳遇急生智,忙令军士舍去甲仗,填塞沟中,逃兵始得半沉半浮,褰裳过去。山阳亦越沟南还,趋至淝城,已值黄昏,后面鼓声大震,魏主自率大兵驰至,山阳急入城闭门。幸城中备有矢石,陆续运至城上,或射或掷,伤毙魏兵前队数十人,魏主乃退。转趋樊城,城上守御颇严,雍州刺史曹虎,正在此堵截魏军。魏主料知难下,转向悬瓠城去了。魏又一胜,齐又一挫。独镇南将军王肃,进攻义阳。
齐豫州刺史裴叔业,自楚王戍败归,搜卒补乘,得五万人,闻义阳被攻,又用了一条围魏救赵的计策,不救义阳,直攻涡阳。仍然是老法儿。魏南兖州刺史孟表,为涡阳城守,无粮可因,但食草木皮叶,飞使至悬瓠乞援。魏主使安远将军傅永,征虏将军刘藻,辅国将军高聪等,并救涡阳,统归王肃节制。高聪为前锋,刘藻继进,被裴叔业迎头痛击,杀得人仰马翻,东逃西散。傅永从后接应,也为前军所冲,不能成列,没奈何收军徐退。傅将军也没法了。叔业驱军再进,聪与藻都弃师逃窜。单剩傅永一军,抵当叔业。部下都无斗志,勉强战了几合,便即溃走。永亦只得奔还,这次算是齐军大捷,斩首万级,活捉三千余人,所得器械杂畜财物,不可胜计。
魏主闻败,命锁三将至悬瓠,聪与藻流戍平州,永亦夺官,连王肃亦坐降为平南将军。肃请再遣军救涡阳,魏主复谕道:“卿何不自救涡阳,乃徒向朕絮聒,更乞派兵?朕处若分兵太少,不足制敌,太多转不足扈跸,卿当为朕熟筹!义阳可取乃取,不可取即舍,若失去涡阳,卿不得为无罪哩!”肃得了此谕,乃撤义阳围,转救涡阳,步骑共十余万,叔业见魏兵势盛,不敢抵敌,夤夜退兵。翌晨被魏兵追及,杀伤甚众,匆匆的走保义阳。王肃亦收军而回。齐兵又败。
齐主鸾连得败耗,颇怀忧惧,渐渐的积忧成疾,不能视朝。宗室诸王,都入内问安。鸾叹道:“我及司徒诸儿,多未长成,司徒指安陆王缅,见三十一回。独高、武子孙,日见壮盛,将来终恐为我患呢!”既而太尉陈显达进谒,鸾述及己意,显达道:“这等小王,何足介意!”鸾闭目不答。及显达退出,遥光入见,鸾复与议及,正中遥光下怀,便竭力撺掇,劝鸾尽歼高、武子孙。原来遥光素有躄疾,每乘肩舆入殿,辄与鸾屏人密谈,鸾即向左右索取香火,供爇案上,自己呜咽流涕。到了次日,必杀戮同宗,遥光非常快意。他的存心,并非为萧鸾子孙计,实欲借鸾逞凶,灭尽高、武后裔。等到鸾死,却好把鸾子鸾孙,再加翦灭,将来的齐室江山,容易占住,也得安然为帝。鸾未曾察觉,还道是遥光爱己,惟言是从,遥光遂乘鸾有疾,矫制收捕高、武子孙,共得十王,一律杀死。
欲知十王为谁,由小子表明如下:
河东王铉。高帝第十九子,时年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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