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南北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东魏擒戮,贞留梁为太子舍人,至是由梁主诏敕,许他渡江即位,称为魏主。
那东魏将慕容绍宗已乘胜进攻侯景,景退保涡阳。绍宗长驱而进,与景交锋,景令部众被短甲,执短刀,驰入绍宗阵内,但斫人胫马足,不少仰视,东魏军纷纷倒地,连绍宗坐下的马足,也被砍断,把绍宗掀落马下。亏得绍宗身材伶俐,急忙跳起,方得易马返奔。东魏仪同三司刘丰生也受伤遁去。显州刺史张遵业,为景所擒。
绍宗等奔回谯城,裨将斛律光、张恃显等因绍宗失律至败,互生讥议。绍宗道:“我曾经百战,未见如侯景狡悍,汝等不服,尽可再试;看汝胜负何如!”光与恃显,乃引军再攻侯景,到了涡水,被侯景一阵乱射,恃显落马被擒,光狼狈走还。绍宗微哂道:“今果如何!怎得咎我!”光惶恐谢罪。越日恃显由侯景纵还,再约与绍宗决战。绍宗下令各军,不准妄动,深沟固垒,为持久计。这一着却是抵制侯景的上计。小子有诗叹道:
善战何如用善谋,凭城固垒且深沟;
跛奴纵有兼人技,末着终还逊一筹。
侯景与绍宗相持数月,粮食将尽,不能再持,绍宗乃下令出兵,突击侯景。欲知战时情状,待至下回表明——
语有之:其父行劫,其子必且杀人。高欢逐君为逆,改立少主,而每事上闻,恪恭将事者,岂果真心出此,毋乃由缘饰虚文,掩人耳目欤?及其子高澄当国,敢殴君主,且从而幽禁之,彼直视主上如犬马,而尚有下座叩头,号泣谢罪之伪态,狡黠如父,而凶悍过于父,是非所谓父行劫,子且杀人耶!高欢能防景于身后,而梁主衍不能察景于生前。杜弼谓年既老矣,髦又及之,正不啻一梁主写照。且误用从子渊明,自覆全军,昏耄之征,一至于此,无怪其终困死台城也。
正文 第五十九回 纵叛贼朱异误国 却强寇羊侃守城
第五十九回纵叛贼朱异误国却强寇羊侃守城——
却说慕容绍宗固守谯城,自冬经春,未尝出战。是年为梁太清二年,东魏武定六年。侯景求战不得,攻城又不克,营中粮食将尽,正在愁烦。忽报城中发出铁骑五千,由绍宗亲自督领,前来攻营。景急上马出寨,见敌骑甚是踊跃,士饱马腾,勇气百倍,不由的畏忌起来。旁顾部众,亦俱带惧容,他即想了一计,出言诳众道:“汝等家属,已为高澄所杀,若要报仇,全仗此战。”部众不禁切齿,向敌大呼道:“可恨高澄!歼我父母妻孥,我等当与汝拚命!”慕容绍宗听得此言,急从马上立着,遥应景军道:“汝等休信跛奴诳言,现在汝等家属,并皆完好,若去逆归顺,官勋如旧!”景众尚未肯信,绍宗免冠散发,向北斗设誓。于是景众信为真情,一声呐喊,哄然散去。景将暴显等统挈领部曲,奔降绍宗。侯景自知不佳,忙招众退还,偏众情已经北向,多半掉头不顾,那绍宗又麾骑杀来。此时穷极无法,惟有向南逃走。好容易渡过涡水,手下已经散尽,只剩得心腹数人,自硖石渡淮。散卒稍集,得步骑八百人,昼夜兼行,闻后面尚有追兵,乃遣人走语绍宗道:“景欲就擒,公尚有何用?”绍宗乃收军不追。这是绍宗误处,然若景得受擒,梁亦何致遽乱。景奔至寿春,监南豫州事韦黯闭城不纳。景遣寿阳人徐思玉入城说黯,黯乃开门迎景。景入据寿春,上表告败,自求贬削。梁廷闻景败耗,未知确实消息,或云景与将士尽没,上下皆以为忧。时何敬容起为太子詹事,入侍东宫,太子纲语敬容道:“侯景生死未卜,近有人传说,谓景已得免。”敬容道:“量若遂死,还是朝廷幸福。”太子惊问原因?敬容道:“景反复叛臣,终当乱国。”太子尚将信将疑,嗣由梁主接得景表,喜景未死,即命景为南豫州牧,本官如故。光禄大夫萧介上书切谏道:
窃闻侯景以涡阳败绩,只马归命。陛下不悔前祸,复敕容纳。臣闻凶人之性不移,天下之恶一也。昔吕布杀丁原以事董卓,终诛董而为贼,刘牢反王恭以归晋,还背晋以构妖。何者?狼子野心,终无驯狎之性,养虎之喻,必见饥噬之祸。侯景以凶狡之才,荷高欢卵翼之遇,位忝右司,任居方伯,然而高欢坟土未干,即遭反噬,逆力不逮,乃复逃死关西,宇文不容,故复投身于我陛下。
前者所以不逆细流,正欲比属国降胡以讨匈奴,冀获一战之效耳。属国汉官名,疑指汉班超事。今既亡师失地,直是境上之匹夫。陛下爱匹夫而弃与国,臣窃不取也!若国家犹待其更鸣之晨,岁暮之效,臣窃思侯景必非岁暮之臣,弃乡国如脱屣,背君亲如遗芥,岂知远慕圣德,为江淮之纯臣乎?事迹显然,无可致惑。臣老朽疾侵,不应干预朝政;但楚囊将死,有城郢之忠,卫鱼临亡,亦有尸谏之道。臣忝为宗室遗老,不敢不言,惟陛下垂察!
梁主阅书,恰也叹为忠言,但终不能用。那豫州刺史羊鸦仁,闻景军败溃,弃悬瓠城,走还义阳,殷州刺史羊思迁亦弃项城走还,河南诸州又尽入东魏。梁主衍怒责鸦仁等,鸦仁乃启申后期,屯军淮上。何不责景?
东魏大将军高澄既复河西,乃遣书梁廷,复求通好,一面优待萧渊明,和颜与语道:“先王与梁主和好,已十余年,今一朝失信,致此纷扰,料非梁主本心,当是侯景煽动所致。卿可遣人启闻。若梁主不忘旧好,我岂敢违先王遗意?所有俘虏诸人,并即遣归;就是侯景家属,亦当同遣。”言甘必苦。渊明大喜,立遣从人奉启梁廷,备述澄言。梁主衍前得澄书,尚不欲许和,及得渊明奏启,即召群臣商议。朱异首先开口道:“静寇息民,不若许和。”又是他来迎合。御史中丞张绾等亦随声附和。独司农卿傅歧道:“高澄方得胜仗,何必求和?这无非是反间计,欲令侯景自疑,景意不安,必图祸乱,他好从中取利呢!”数语喝破。偏朱异等固请宜和,梁主亦厌用兵,乃赐渊明书,令来使夏侯僧辩赍还。
僧辩还过寿阳,为侯景所遮留,索书启视,内云高大将军既待汝不薄,当别遣行人,重修睦谊云云。景不免懊怅,虽然遣去僧辩,心下很是不欢,遂上梁主书道:“高澄忌贾在狄,恶会在秦,春秋晋灵公时,贾季奔狄,士会奔秦,晋人患之。求盟请和,欲除彼患,若臣死有益,万殒无辞,唯恐千载,有秽良史。”又致书朱异,并赂金三百两,托他挽回。异将金收纳,所有景上梁主书,却阻使不通。好一个贪利法门。
梁主遣使赴晋阳,吊高欢丧,并与澄申议和约。侯景又上书道:“臣与高氏衅隙已深,仰凭威灵,期雪仇耻,今陛下复与高氏连和,使臣何地自处?乞申后战,宣扬皇威。”梁主复谕道:“朕与公大义已定,岂有忽纳忽弃的道理?今高氏有使求和,朕亦更思偃武,所以暂与修好,公但宁静自居,不劳多虑。”景更申请战期,梁主仍把前言敷衍,叫他不必渎陈。景乃诈为邺中书,求以贞阳侯易景。梁主不知真伪,即欲答允,司农卿傅岐已升任中书舍人,朱异兼官中领军,两人入朝计事。傅岐道:“侯景因穷来归,既已收纳,不必再弃;况景系百战余生,难道肯束手受缚么?”异独抗声道:“景战败势蹙,但教一使传诏,便好就絷了。”谚谓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异贪而且凶,令人发指!梁主竟用异言,复书有贞阳旦至,侯景夕返二语。景得复报,出书示左右道:“我原知吴老公是薄心肠呢。”
从前侯景归梁,曾由行台左丞王伟献议,此次伟复进言道:“今坐听亦死,举大事亦死,唯王裁察!”景始为反计,编寿春居民为兵,百姓子女,悉令配给将士,且屡向梁廷需索,并因妻孥陷没东魏,求与王、谢二家结婚。梁主复答道:“王、谢门高,不便择配,可就朱、张以下,访求佳偶。”景闻言生恨道:“会当使吴儿女配奴。”又表求锦万匹,为军人制袍,异但给以青布,景益愤愤。梁廷又遣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往聘东魏。景得知消息,反谋益甚。
咸阳王元贞见景有异志,累请还朝。景与语道:“河北事虽不能成,江南在我掌握,何不忍耐一二年?”贞闻言益惧,逃回建康,据实上闻。梁主但命贞为始兴内史,并不问景。时临贺王萧正德,履历见前文。得任左卫将军,贪暴日甚,阴聚死士,潜谋不轨。正德前曾奔魏,与侯景有一面交,且与徐思玉素有交谊。景令思玉为司马,使他往见正德,赍笺以进,略言天子年尊,奸臣乱国,大王位当储贰,中被废黜,海内俱代为不平。景虽不敏,实思自效,愿王允副苍生,鉴景诚款云云。正德大喜,立写复书,令思玉带还。景启书审视,内云朝廷事如公所言,仆亦存心多日,志与公同。今仆为内应,公作外援,何事不济?事贵从速,幸勿缓图!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了。景遂部署兵马,指日发难。
鄱阳王萧范,即恢子,系梁主侄。方为合州刺史,居守合肥,已知景谋,密遣人报达梁廷。主也觉动疑,偏朱异谓景众皆散,必无反理。还要误人。梁主乃报范道:“景孤危寄命,譬如婴儿仰人乳哺,何能为反?汝且勿忧。”范又上书道:“不早翦扑,祸及君臣,朝廷若不欲发兵,臣范愿自率部众,往讨侯景。”梁主仍然不许,朱异且语范使道:“鄱阳王太属多心,难道不许朝廷容纳一客么?”范得去使返报,大为愤闷。
再请黜异讨景,均被异阻住,匿不上闻。
既而羊鸦仁执送景使,谓景邀臣同反,所以执使献阙,请朝廷从速预防。异反嚣然道:“景手下只数百人,有何能为?”竟将景使释还。景益无忌惮,遂举兵叛梁,也公然移檄四方,但言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蟠踞宫廷,荧惑主聪,所以兴师入朝,志清君侧云云。原来驎、验、石珍,并奸佞骄贪,为世所嫉,号为三蠹,故景托词除奸,耸动众听。当下出攻马头,执住戍将曹璆等。警报飞达梁廷,梁主反拈须笑道:“景何能为?我一折篇,便足笞景了!”谈何容易!遂命合州刺史鄱阳王范为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特简侍中邵陵王纶为统帅,持节督军,会讨侯景。另悬赏格,谓斩景立功,得封三千户公,除授州刺史。
景闻台军已发,更向王伟问计,伟答道:“邵陵若至,彼众我寡,必为所困,不如决志东向,直掩建康,临贺内应,大王外攻,天下可立定了!兵贵神速,请即进兵!”景乃留外弟王显贵守寿阳,佯称游猎,径袭谯州。助防董绍开城出降,刺史萧泰竟为所获。泰系范弟,贪虐百姓,所以人无斗志,遇寇即降。转攻历阳,太守庄铁,复举城降景,劝景速趋建康。景即命铁为前导。引兵临江,江上镇戍,连番报警。尚书羊侃,入朝献策,请急发二千人往据采石,截住贼景。一面遣邵陵王袭取寿阳,使景进退无路,方可就擒。却是要着。朱异又出阻道:“景必不渡江,何必发兵!”朱异昏愦,梁主何亦如此糊涂!侃出叹道:“这遭要败事了!”梁主再授临贺王正德为平北将军,都督京师诸军事,出屯丹阳郡。正德遣大船数十艘,诈称载荻,实是装运粮械,接济侯景。景大喜道:“我得济事了!”遂从横江渡采石,部下不过八千人,马止数百匹,分兵袭入姑熟,直趋慈湖。
梁廷闻侯景渡江,统惊惶的了不得,太子纲戎服入觐,禀受方略。梁主支吾道:“这是汝事,何必更问!今将内外军一概付汝,汝可便宜行事!”大事已去,乃一概推与儿子,真变作萧娘了。太子乃出留中书省,指挥军事,命扬州刺史宣城王大器,系太子纲子。都督城内诸军事,尚书羊侃为副,分派各将士守城,敛集各寺库公藏钱,聚置德阳堂,充作军需。何奈人情惶骇,莫肯应募,再加临贺王正德叛情,自梁主以下,无一察悉,反令他屯守朱雀门。这朱雀门是建康要户,乃使叛党把守,还有甚么好处?
侯景到了板桥,尚未知都城虚实,特派徐思玉入都,求见梁主。梁主当即召见,思玉入朝俯伏,诈称背景,请间白事。梁主命左右退去,舍人高善宝在旁,大声叱道:“思玉方从贼中来,情伪难测,怎可使他独在殿上?”朱异侍坐道:“徐思玉岂是刺客么?”还似做梦。梁主闻善宝言,却也迟疑,善宝令思玉直陈无隐。思玉乃出景奏启,内言异等弄权,臣景愿带甲入朝,肃清君侧。梁主阅毕,递示朱异,异且览且惭,赧然不答。
梁主乃遣中书舍人贺季,主书郭宝亮,随思玉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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