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南北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
安陆守将马岫,闻仲礼被擒,便开门出降。竟陵守将王叔孙,也知保守不住,同做了降将军,于是汉东土地,尽入西魏。杨忠乘胜至石城,进逼江陵,湘东王绎急得不知所为。还是舍人庾恪愿往说忠,为绎解忧。绎即令驰赴敌营。恪不慌不忙,至西魏营中,进见杨忠道:“湘东为叔,岳阳为侄,贵国助侄攻叔,如何能服天下?”忠答道:“汝言未尝无理,但我军前来,是征讨不服,与叔侄无关。若湘东果愿投诚,我即便退去了。”恪如言回报,绎乃遣舍人王孝祀,送子方略往质,卑辞求和。忠许与通好,当由绎亲出歃血,加载盟书。略云:
魏以石城为封,梁以安陆为界,请同附庸,并送质子,贸迁有无,永敦邻谊;有渝此盟,明神殛之!
盟毕,绎仍然还城,忠亦退去,江陵解严。绎得专心攻誉,发兵助攻长沙。誉向邵陵王纶处乞师。纶颇思往救,因恐兵粮不足,未敢轻率从事,乃寄书湘东王绎,劝他休兵。大致说是:
天时地利,不及人和,况乎手足股肱,岂可相害!今社稷危耻,创巨痛深,唯应剖心尝胆,泣血枕戈,其余小忿,或宜容贳,若外难未除,家祸仍构,料今访古,未或不亡。夫征战之理,唯求克胜,至于骨肉之战,愈胜愈酷,捷则非功,败则有丧,劳兵损义,亏失多矣。侯景之军,所以未窥江外者,良为藩屏盘固,宗镇强密,弟若陷洞庭,不戢兵刃,雍州疑迫,何以自安?必引进魏军以求形援,弟若不安,家国去矣。必希解湘州之围,存社稷之计,顾全大局,毋俟踌躇!
书去后,得绎复音,申陈誉恶,罪在不赦。纶掷书地上,慷慨流涕道:“天下事一败至此!湘州若亡,我亦将葬身无地了!”已而河东王誉,守不住长沙城,意欲溃围出走,偏部将慕容华引僧辩入城。誉不及奔逃,竟为僧辩所执,誉语僧辩道:“勿即杀我,愿一见七官!绎为梁主衍第七子,向呼七官。指出谗贼,死且无恨!”僧辩不许,把誉处斩,函首送江陵。湘东王绎还首归葬,进僧辩为左卫将军,兼侍中镇西长史。
先是誉将败时,引镜照面,不见头颅。又夜见长人据屋,两手垂地,恍惚中被他抓住,噉脐暴痛,狂呼求救,始由左右入视,他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好容易把他救醒,长人早已不知去向。未几复见白狗如驴,窜出城外,亦无下落。誉已自知不祥,至是终为僧辩所杀。小子有诗叹道:
叔侄如何不并容,兵戈构怨及同宗?
湘东推刃河东毙,首祸心肠亦太凶!
绎既攻克长沙,乃为梁主衍发丧,传檄讨景。欲知后事如何?试看下回便知——
湘东邵陵,皇子也,河东岳阳,皇孙也,子视父难,竟养寇不讨,遑问皇孙!梁主衍有此胤嗣,无或乎受制逆贼,终致饿死也。惟当时之最乏孝思者,莫若湘东。湘东初移檄入援,河东岳阳,并皆听命,乃出屯武城,逗留不进,发起者犹且如此,安能责及他人!且河东岳阳,与湘东无纤芥嫌,乃以儉人之谗构,遽致骨肉之纷争,君父之危,可以不顾,叔侄之衅,必欲相残,试问湘东何心,乃倒行逆施若是乎!邵陵始勇终怯,不为无辜;然贻书湘东,词多痛切,彼犹知为大局计,湘东视之,有愧多矣。河东杀方,衅由湘东,而河东之因是陷戮,吾且为彼呼冤;若桂阳王慥之被害,则正冤之尤冤者耳。
正文 第六十二回 取公主侯景胁君 篡帝祚高洋窃国
第六十二回取公主侯景胁君篡帝祚高洋窃国——
却说湘东王绎为梁主衍开丧,已是隔年,时梁主梓宫,已奉葬修陵,追尊为武皇帝,庙号高祖。嗣主纲改元大宝,颁诏国中,独绎仍称太清四年,刻檀为高祖像,供设厅堂,每事必先启像前,然后施行。捣甚么鬼?一面移檄远近,申讨侯景。景将侯子鉴已陷入吴兴,太守张嵊,并前御史中丞沈浚,俱被执送建康。景颇悯二人忠义,好言劝慰。嵊慨然道:“我忝任专城,目睹朝廷倾危,不能匡复,还求什么生活,不如速死为幸!”景尚欲宥他一子,嵊复道:“我一门已登鬼箓,不愿向尔贼乞恩!”景不禁怒起,遂并杀张嵊父子。沈浚亦不为所屈,同时殉节。
还有宋子仙受了景命,南略钱塘,新城戍将戴僧遏,战败出降,子仙引兵渡浙江,进攻会稽,邵陵王纶,奔往鄱阳。东扬州刺史南郡王大连,居守会稽城,朝夕酣饮,不恤士卒。司马留异,凶狡残暴,为众所嫉,大连却委以兵事。及子仙兵至,异毫不防守,即将城池献与子仙。大连醉卧室中,由左右舁入床舆,从后门出走,欲奔鄱阳。行至信安,被追骑掩至,把他拘去。骑将不是别人,就是司马留异。异将大连械送入都,大连还醉眼朦胧,昏头磕脑,途中过了一夜,方才惊寤。及抵建康,向景下拜,景因令释缚,授为轻车将军,行扬州事。自是三吴尽为景有。三吴即吴郡、吴兴、会稽。独前广陵太守祖皓,从士人来嶷言,纠合勇士百余人,袭破广陵,斩景党南兖州刺史董绍先,见前回。推前太子舍人萧勔为刺史,传檄拒景。景遣郭元建攻皓,皓婴城固守,元建不能拔。景又令侯子鉴率舟师八千,从水道进攻,自督步兵一万,从陆路进攻,两军直指广陵,日夕猛扑。皓苦守三日,终为所乘,犹复巷战达旦,力竭被擒。景缚皓城头,麾众攒射,矢集如猬,然后车裂以殉。城中无论少长,概令活埋。来嶷满门屠戮,独一子逃免,后仕陈朝。萧勔降景免死,带还建康,留子鉴镇守广陵。
景凯旋入都,梁主纲特赐盛宴,饮至半酣,景离座跪请,乞赐溧阳公主为妻。溧阳公主,系梁主纲爱女,年才十四,生得娇小玲珑,动人怜爱。景瞧在眼中,早已垂涎,此时当面乞求,不由梁主不从。他即胁梁主当夕遣嫁,饮毕载归。可怜妙年帝女,失身贼手,徒供他连宵受用,淫恣不休。妒花风雨便相摧。
未几已届上巳,景请梁主纲至乐游苑,禊宴三日。及梁主还驾,复与溧阳公主送入宫中,夫妇共据御床,南面并坐,令群臣分列两旁,张乐侍宴,梁主亦无可如何。既而景复请梁主幸西州,梁主乘坐素辇,侍卫四百余人,景率铁骑数千,翊卫左右。既至行宫,无非是酒醴具陈,笙簧迭奏。梁主闻声生感,不觉泪下,因恐景见泪生疑,命他起舞。景舞了一回,谓独舞无趣,亦请梁主起座对舞。梁主勉强应允,两下舞讫。君臣对舞,成何体统?兴阑席散,梁主掖景至床,唏嘘叹道:“我念丞相!”景答道:“陛下如不念臣,臣何得至此!”说毕趋退,越宿乃归。
是年江南连年旱蝗,江、扬尤甚,百姓流亡,共入山谷江湖,采取草根木实,聊充饥腹,草木垂尽,饿莩满野。就是富室豪家,亦皆乏食,鸠形鹄面,坐怀金玉,俯伏床帷,奄奄待毙。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堆,高如邱陇,景绝不轸念,反在石头城设立大碓,凡兵民犯法,辄令捣毙。又尝戒诸将道:“破栅平城,立屠毋赦,使天下知我威名!”诸将得此号令,每遇战胜,专务焚掠,杀人如草芥,人或偶语,刑及外族,故百姓虽惮景威,始终不肯乐附。景却命部下将帅,悉称行台,归附诸官,悉称开府,余如亲信军吏,号为左右厢公,勇力兼人,号为库直都督。但江南一带,叛附靡常,淮南更不遑顾及,坐使敌人入境,囊括全淮。这敌人属诸何国?就是与梁通好的东魏。
东魏大将军高澄视萧渊明为奇货,嘱令通书梁廷,离间侯景,明明是使景叛梁,坐收厚利的秘计。景发难后,梁北徐州刺史萧正表,先举州降东魏,由澄收纳,东徐、北青二州,亦相继至东魏通诚,东魏不费一矢,坐得数州。澄又遣高岳及慕容绍宗、刘丰生等,往攻颍川,颍川为西魏土地,西魏令王思政扼守,无隙可乘。刘丰生乃决洧灌城,城多崩陷。王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悬釜炊食,各无贰心。慕容绍宗,募得弓弩手数百,乘着大舰,凭城迭射,守卒多死,城几陷没,绍宗与丰生又亲至舰中,督兵登城,不料暴风大至,船被漂流。绍宗、丰生的坐船,向城撞去,城上守兵将,用长钩牵船,矢石雨下,二将皆被击毙。高岳忙收拾败军,退至十里外安营,不敢再进,但将败状报知高澄。
澄用散骑陈元康议,自往督攻,再命设堰,三成三决。顿时恼了澄意,把负土填堰的兵役,亦推入堰间,尸土相并,方得塞住。水势灌入城中,竟致暴涨,城坍坏数十丈,思政抢堵不遑,只好引众上土山,誓死固守。澄下令军中,谓能生政王大将军,应即封侯,若有损伤,立斩无赦。将士踊跃登山,思政虽竭力拦阻,究竟顾此失彼,无可奈何,因涕泣谕众道:“我力屈计穷,只有一死报国!汝等去留任便。”说着,仰天大恸,复西向再拜,拔剑在手,意欲自刎。何不即死?都督骆训道:“公尝面谕训等,谓汝赍我头出降,不但可得富贵,且可保全阖城百姓。今高相既有此令,公为百姓计,何勿从权相屈,且作后图!”思政尚未肯从,训等夺下手剑,不得引决。适东魏营中,来了通直散骑赵彦深,传达澄命,延请思政,乘势握思政手,一同下山,驰入营中。澄下座相迎,邀令旁坐,不复令拜。思政感澄厚待,乃即投诚。澄改颍川为郑州,顾语左右道:“我不喜得颍川,独喜得王思政。”西閤祭酒卢潜道:“思政不能死节,何足重轻!”应该奚落。澄笑答道:“我有卢潜,是更得一王思政了。”
自颍川没入东魏,西魏将赵贵等皆奉宇文泰军令,退兵还国。澄亦率军东归,乘便朝邺,东魏主善见,进澄为相国,封齐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仍都督中外诸军事。澄让封不许,乃归晋阳。看官阅过前文,当知高澄好色,胜过乃父。高欢一死,他便将柔然公主,恣意淫烝。见五十八回。嗣复令黄门侍郎崔季舒,物色娇娃,充入后房,朝欢暮乐,成为常事。
次弟太原公洋,娶妻甚美,高出长姒,澄暗加艳羡,且甚不平。洋貌为朴诚,口尝慎默,有时为妻李氏购办服玩,稍得佳件,澄即令逼取,李氏或恚不肯与,洋笑语道:“此物并非难求,兄既需索,何必过吝呢!”澄闻李氏言,也不觉惶愧起来,未便径取,洋即持还,也不加谦。澄因目为痴物,常语亲属道:“此人亦得富贵,相书究作何解?”从此不复忌洋。但见了弟妇,往往有调笑情事,洋亦假作不知,相安无语。一日澄出外游猎,途次遇着一个绝色丽姝,即召她至前,问明履历,系是魏高阳王斌庶妹,名叫玉仪。斌系高阳王雍子,雍遇害河阴,家室仳离,玉仪避居民间,不肯守贞,徒然借色衒人,流为歌妓。后来斌得袭封,屏诸不齿,玉仪辗转入孙腾家,颇得见宠,偏玉仪放浪形骸,已成习惯,免不得鬼鬼祟祟,暧昧不明。孙腾又把她放逐,遂致飘萍逐梗,随处栖身。此次得遇高澄,询明巅末,便载令归第,即夕同寝,荡妇得遇淫夫,仿佛似媚猪一般,曲尽绸缪,备极狎亵,引得高澄喜出望外。诘旦起来,出厅视事,见崔季舒在侧,便顾语道:“尔向来为我求色,不如我自得一姝,只恨崔暹卖直,必来谏我;我亦当设法对待,免他多言!”及暹入白事,澄故作怒容,不假词色。暹当然解意,除陈明公事外,不加一词。澄即为玉仪奏请,乞为加封,魏主封玉仪为琅琊公主。玉仪倍加感激,竭力承欢,澄亦越加爱宠。惟尚恐崔暹进规。一日暹复入白事,袖中忽堕下一纸。为澄所见,令左右拾起,乃是一张名刺,便问暹怀此何用?暹悚然道:“愿得达琅琊公主。”澄大喜道:“卿亦愿见公主么?”遂起握暹臂,入见玉仪。暹执礼甚恭,玉仪却从容谈笑,毫不拘束。确是一荡妇状态。澄越加欣慰。及暹辞归,为季舒所闻,不禁叹息道:“暹尝在大将军前,说我谄佞,应该处死,哪知他谄佞过我呢!”看官听说!季舒本与暹同宗,季舒为叔,暹为侄,叔侄宗旨,本来不同。
此次暹惧失澄意,也变态逢迎,怪不得季舒揶揄呢。
澄得暹赞成,益无顾忌。玉仪有一同产姊静仪,面貌与玉仪相似,也是放诞风流,宜嗔宜笑,曾嫁黄门郎崔括为妻,因玉仪得澄殊宠,暇辄过访,留宿府中。澄得陇望蜀,意欲勾通静仪,做成一对并头莲,好在玉仪并不妒忌,反从旁撮合,使偿澄愿,澄亦为静仪乞封公主。好称做难姊难妹。还有黄门郎崔括,贪恋利禄,情愿戴着绿头巾,纵妻宣淫,绝不过问。澄见括知情识意,时加厚赐,连崔括的父母,也得了许多布帛,许多金银。崔家幸有此佳妇,好博这般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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