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霍去病 作者:林豌豆(起点2005-12-04完结)
少年的心里很酸,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他是将军,将军是不能流泪的。他很想对摇光诉说,说大漠上艰辛的征战,说祁连山圣洁的雪峰和湖水,说天空中宝石一般的星星,北斗星。他还想说,你不要离开,留在这里,留在我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但是他的喉头哽住了,他是将军,将军怎么能说这些话。
他只能无声地看着车帘,里面就是那个渭河边上的小神巫,那个柔弱又倔强的女孩。马车缓缓地向无边的驿道走去。驾车的马一步一步,走在漫漫荒原上。天涯那么远,它就将这样一步一步去丈量。
少年再刚强,再坚毅,也有他最无力的地方,也有他最柔软的地方。他就这样站在满目夕阳里,看着马车远去。秋水明湛,归鸿垂翼,萧萧西风满襟袖。世间最无奈何处,莫过于渐行渐远,他们再相对,已不是渭水河边的青涩年华。让他们远远相隔的不仅是浮华和虚荣,还因为他们无法拒绝成长,在岁月的流离中他们越来越远,远到只能遥遥相看。
摇光终于走出了少年的视线,走在斜阳温暖和悲怆的光芒里。她的生命,有自己的职责。她是神巫。
父亲说,摇光,你只是坐在角落里卜筮,是永远不能成为大神巫的。父亲说,大神巫最伟大之处,不是在于他的预言有多么神异。摇光说,那是在于什么呢。那时候,父亲只是沉吟不语。
行路难。摇光和她的马在西风古道上艰难前行。没有苦难,就没有成长。伯禽曾说,摇光,你怎么能一个人走。摇光说,我可以。伯禽看着她透明的嫣红的眸子,他说,摇光,你何必那么倔强。摇光慢慢地摇头,她说,伯禽,你不明白。
生命是一团火焰,她不能让它熄灭,她要让火焰燃烧,燃烧成一种壮丽。没有燃烧过的生命,不是生命。没有燃烧过的血液,不可能孕育一个丰厚的人生。其实当她在病中的时候,她的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在嘶叫,我还没有真正的活过,燃烧过,我不能就这样放弃。她的心在狂热地嘶叫了整整三天。醒来后,那一团火焰就凝结在她的双眸中。
没有人问她,她在昏迷前占到了什么。她只不过是个默默无言的小神巫。她只是古怪地干脆地离开了长安城和司天台,走上了一个人的旅途。
这一路的霜晨雨夕,风刀霜剑,只有她一个人默默承受。也许当她在暴雨中挣扎前行,在风雪中蜷缩在毡毯下的时候,她的心里,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那里满是微笑,那是她心里留下的最后一点光明和温暖。
长安已经不是那时的长安。长安没有了摇光的情愫,也没有了少年的意气。它只是一座城,车水马龙,紫绶朱衣,十里长街,十里繁华。繁华过后,仅剩沧桑一梦深。
少年立在窗下,窗外,已经是满天的星辰。少年的眉心郁结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原来看起来那么温暖的北斗星,如今却这样冷酷,冷的就如同塞外的夜。
斗为帝车,运于中央,临制四乡。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移节度,定诸纪,皆系於斗。摇光清亮亮的声音还在耳畔,仿佛还带着渭水河边的微风和虫鸣。在那里,摇光,那个小神巫,用自己的娇嫩的手指一颗一颗地,把北斗星数给他看。一转眼,竟然人事全非。
他还不知道,摇光已经不可能再做一个大神巫,为他的出征主祭大军了。在那一次昏迷中醒来,她的双目皆盲。
第十一章 封狼居胥
更新时间2005…12…1 16:45:00 字数:4738
元狩四年春。少年再次整装出征。
少年年轻的生命里,出征这两个字竟然占据了最重要的分量。上天给了他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给了他位高权重,钟鸣鼎食。却没有给他风花雪月,琴酒纵情。我无法权衡这是幸,还是不幸。少年的生命就像一团熊熊的烈火,燃烧得耀眼,也悲壮。我不能想象假如他有机会将这一切重来一次的话,是否还能义无反顾地踏上征程。但是生命只有一次,在两千年的烽烟散尽处,仍是少年挺立的背影,他从未回头。
在祭旗的清晨,少年立马军旗下,遥遥的祭坛上不会再有那个柔弱的小身影。他的眼睛已经是冰封的雪野,肃杀的凝霜。好像曾经在里面跳跃过的火焰和闪动过的温柔的波光只是一个幻影。现在幻影消失了,而永远不会消失的是少年顽强的信念,不屈的信念。
决战漠北。
从河西之战,到决战漠北,仅仅一年之隔。少年将自己所有的时光都花在军营和驻防城。屯兵,养马,练兵。少年的笑容很少了,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身边的副将都很敬畏他,朝中更没有一个臣子敢和他过不去,人人都在奉承他。他的笑容越少,奉承就越多。这些漂亮话没有一句是真心的,少年自己也知道。他一个弱冠少年,身居显贵,手握兵权,服气的少,腹诽的多。少年显出了他处世的简单和宁折不弯。他很聪慧,对人们表面的阿谀奉承冷眼看透。同时他还是太幼稚,没有一分的处世手段,他对这些苍蝇一样的趋炎附势之徒和躲在暗处冷言冷语的人一概置之不理,他没功夫与他们周旋。哪怕是去上林苑打猎,去渭水河边钓鱼,在他看来也比官场倾轧勾心斗角有趣的多。
他就是这样一种人,征战厮杀的风霜磨砺出了高傲的心,却没有磨蚀掉他的热烈和单纯。如果给他假以时日,让他在宫廷之中小心翼翼的谋求生存,也许会塑造一个深沉复杂的人,周身无懈可击。当然可惜的是,那也将不再是英风烈骨的冠军候。少年就是坦诚通透的,他对自己无数的缺点和毛病毫不掩饰,也从没想过要掩饰。少年,是上天成全的一个传说。
长风卷大旗,骄马踏胡尘。在熙熙攘攘的长安,少年只有孤寂。那么征途呢,一次一次的浴血征战,一次一次的千里驰骋,少年有没有疲倦,没有人在意。他既是出鞘的宝剑,就没有了回头的路。
但是谁又能了解少年的心呢,他本就不是池中物,他的心原是长空的鹰隼,劈浪的长鲸。皇帝曾经说,冠军候立大功于国,朕将为治府第。少年没有受宠若惊,他淡淡地说,匈奴未灭,无以家为。
仅此一句,千载之下,仍振聋发聩。男儿立世间,当存此志!
旌旗铁马出京都。
这是冷兵器时代一次惨烈而宏大的决战。十万铁骑,二十万步卒,马匹十四万。倾国之力,意在一战而决。那个时候,大地在人们的眼里是那样的广袤无边,力不能穷尽。那个时候,人们用自己的手,用自己本身的微小的力量来征服,征服未知的土地,未知的命运。那时候的人,他们每一步,都是血的代价,都是磨难的代价。
三十万华夏子弟,出边塞,度漠北。后世之人,莫不责战之艰辛,劳民伤财,絮絮于国库之告罄,赋税之繁重。纵观历史,风烟消弭之后,没有哪一个朝代,是因为主动外战而失国!我们不是拥有了慈悲之心,我们只不过是失去了血性之勇。
该付出代价的时候,我们只能付出。有的时候,流血是别无选择。
就像那时,以整整一代的年轻人,倾一国的财力,远度大漠。那是一片贫瘠的土地,向来只有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觊觎中原,挥兵南下,却少见中原民族移师北上。无论那一种的战争,说到底,不过一句话,生之艰困。
横亘在北方的大漠,竟然是那样广阔,那样无边无际。无边无际到了绝望。所有的将士心里,只能抱着一个信念,必死的信念。死,却到底是为了生。少年的麾下,都是剽勇骄悍的士兵,胆大敢为的死士。少年作战,从不领将,他的部众和副将都是年轻的校尉军官,他要树立自己的绝对军威,他要树立汉军顽强坚韧的军风。他的骑兵军团,就是一把横扫大漠戈壁的利刃,无人敢撄其锋。
寒风飒飒右北平。
少年的骑兵从代郡出发,血的历练和磨砺,少年已经具有了称雄大漠的实力和信心。我佩服他这时的状态,他如今已不是怎么打的问题,而是怎么赢的问题。少年的征战,具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当我再一次读着古老的史册,我吃惊地看见,少年的麾下竟然还有归降的匈奴王,并且他们竟然还在战斗中立功封候!少年的形象从史册中一点一点地清晰,又渐渐模糊,这个谜一样的人物,竟然能如此驾驭自己的敌手。冠军候,当的起英雄二字!
他是烈性的,刚性的,血性的,两千年前的大漠苦寒和风尘砂砾,都无法消除少年胸中翻涌的热血。将军血气贯长天,项上头颅手中剑,只求一战慰生平。
这时候大概是历史要开一个玩笑,由于此战之前,汉军获得的俘虏声称匈奴单于在东线,少年临出发前调整了行军路线,将出塞之地自定襄改为代郡,就由此错过了决战单于的机会。不知道少年的心里会不会留下遗憾,尽管他在漠北一战之中,塑造了千古军功的巅峰。
自出塞始,这个少年就开始了一场没有匹敌的表演,一场骑兵巅峰的演绎。他根本就没有把横跨大漠放在眼里,他的骑兵竟然甩开负责辎重运输的步卒部队,以雷霆电震的速度在沙漠驰骋。这就是少年的风格,就是冠军候的风格。在荒芜贫瘠,了无人烟的大沙漠无后方作战,只有少年他敢。
这种作战方式让他的对手震撼,也让后世之人震撼。少年把骑兵的灵活机动和巨大的冲击力发挥到了极至。以往骑兵作战,往往依靠庞大的辎重补给部队,不仅移动缓慢,而且当敌人进攻辎重部队时,就容易控制战局,抑制骑兵的力量。少年大胆地抛开了辎重补给部队,用五万骑兵,十万战马,组成了进攻的洪流。回望少年屡次的征战,无一不是主动出击。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这是少年强悍的作战风格。他们只带上简单的干粮和少量的水,然后他们必须要用极快的速度找到敌人,追击和剿灭他们,来补充自己的辎重粮草。这样的战法是恐怖的,也是消耗极其大的,这就是少年为什么只要精锐将士的原因,稍为体弱的兵士都无法跟上少年进攻速度和转战速度。
当然,少年消耗的不止是军队的战斗力,还有他自己蓬勃的,如日中天的生命,这是一种不管不顾的燃烧。无论他有多少的骄矜和不通世务,帝国的军威军魂,这个少年一力铸成,帝国开疆拓土的霸业,这个少年一肩担起。他没有辱没自己手中的精兵利器,他让自己的家国凛凛生威。
又是一次千里的驰骋纵横,这一次是在茫茫的大漠上,他的敌手,是匈奴左贤王部。少年以令人吃惊的速度渡过大沙漠,涉过一条大河。他高傲地看着前面隐隐的远避至此的匈奴人宿地,挑起眉毛,露出久违的笑容,他用自己手中的军刀点点那些帐篷和篝火炊烟,对着身边的大校说,解决战斗,快!
一队骑兵风一样地朝着匈奴的营地扑过去。我想这个时候,少年的姓氏已经成了匈奴人的梦魇,少年的名字已经成了匈奴人的诅咒。他们的气势早已在少年面前低靡,更无法抵挡杀伤力强大的骑兵。战斗干脆利落的解决了。他们俘虏了单于的近臣章渠,诛杀了匈奴王比车耆。这只是少年漠北之战的揭幕。
少年留下干粮和水,烧掉营帐,转而向匈奴左大将进攻。他用兵的主旨是那样鲜明利落:快,出其不意。这一次进攻在史书上只有四个字:斩获旗鼓。他夺得左大将的军旗和军鼓,应该也是完全摧毁了这一支军队。
少年马不停蹄,向着大漠的更远更深处追杀过去。
大漠的晚上,寒风刻骨。马不解鞍,手不离刃,少年的军队在休憩。他们的精神并没有放松,他们的肌肉还是紧绷着的,随时能发出力量,和敌人搏斗。大漠的星辰是那么纯净无暇,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片土地的荒芜和萧索,天空的繁星如锦就是一个补偿。不能具有丰饶的土地,那么就拥有一个明净和美丽的天空罢。
少年枕着自己的刀鞘,躺在黑暗里。为了避免危险,他们没有点起篝火。他们枕着兵器,盖着盔甲。一空的星斗就像微笑的眼睛,竟是这夜里唯一的暖意。少年看着这钻石般的星辰,心里忽然涌上百般的滋味。他远不是一个善感的人,他只是紧紧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的青春年少的时光,大半在南征北战里渡过,这样的寒冷,还有碎银般的星辰,就是他最熟悉的夜。
在清晨的霞光里,少年的大军再一次出发,寻找他们的战机,寻找他们的猎物。五万精骑,足以在大漠掀起沙砾的狂飚巨澜,足以摧毁任何阻挡他们的桎梏。少年的大军越过离候山,渡过弓闾河。匈奴人逐水草而居。涉过弓闾河,就能远远看见他们的宿营地。
会战左贤王。这是一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