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云雾-高华文选





量,实现国民党和他本人对社会的全面控制。在蒋介石及其亲信的操纵下,这些秘密组织渗入到政治、经济、教育、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配合着1932年开始推行的保甲制,把国民党的影响向社会各个方面扩散,迫使社会公众在政治恐惧中加强了对国民党的认知。

  3、三民主义意识形态成为国民党维持其统治“合法性”的理论工具,但在其与国民党政治实践严重脱节,使三民主义丧失了整合社会的功用。

  1928年国民党形式上统一全国后,开始建构党化意识形态。国民党自认为它高于北洋军阀的另一方面即在于它有其三民主义的理论系统。国民党统治的理论上的“合法性”即是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三民主义的理论来源包括三个方面:(1)英英民主主义。(2)中国传统文化。(3)苏俄革命专政思想。孙中山自称,他的三民主义“有因袭吾国固有之思想者,有规抚欧洲之学说事迹者,有吾所独见而刨获者”。对于苏俄革命专政思想与三民主义的关系,孙中山虽末专门论及,但联系到他在二十年代初中期对苏俄革命经验的论述,以及改组国民党的重大措施,可以认为苏俄革命专政思想已融入三民主义的思想体系。

  三民主义的三种思想背景对孙中山的影响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有显著的区别。在孙中山早期政治活动中,英美民主主义对其的影响远较中国传统文化为巨,但随着在政治上的不断受挫,孙中山晚年对发扬本国固有道德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回归中国传统文化的痕迹越益明显。尽管孙中山后期已向本国传统文化倾斜,但他并没有完全拒绝英美民主主义,与此同时,他还把目光转向新生的苏俄,经过审核的研究和思考,最后提出了联俄、联共、农工三大政策,使三民主义具有了新的面貌。

  1927年后,蒋介石对孙三民主义作了大幅度的修正,完全抛弃了使三民主义得以恢复活力的联俄、联共、农工政策,破坏了三民主义作为一种动员型意识形态的完整性。一方面蒋介石片面吸取苏俄革命专政经验;另一方面,他又歪曲性地突出孙中山晚年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倾斜,用“三民主义渊源中国文化”,“国民党是中国文化的体现者与保卫者”一类的宣传,来强调国民统治中国的“合法性”。为了维护这种“合法性”,国民党垄断了对三民主义的解释权,在戴季陶、蒋介石、陶希圣等的设计下,三民主义无所不包,它能够从国民党的角度解释历史与现实的一切现象,对三民主义的解释又有极其严格的规定性,举凡一切不利于国民党统治的思想和行为,无不在排斥之列。就这样,三民主义最终成为给国民党各种政策提供“合理性”依据的高度灵活的意识形态。国民党就以这种烙有蒋介石等印记的三民主义理论武器,向共产主义发起全面攻击。在反共的同时,国民党又在1929一1930年掀起反对胡适运动,指责主张宪政自由的胡适“信着民治主义的谬说”,“诋毁党义”。国民党充分利用其掌握的政权使其意识形态社会化,1929年后明令在全国大中小学实行“党化教育”,强制灌输三民主义。复又制定《出版条例》和《出版法》,成立图书、电影审查机构,查禁违背“党义”的书刊和电影。与此同时,国民党还成立了众多的党营文化出版机构,大量印行党义出版物和反共宣传品。尽管国民党在南京十年竭力以三民主义为价值符号构筑党化意识形态,但出于其理论与实践严重脱节,根本无法发挥整合社会的作用。

  在实施民族主义方面:国民政府除了收回权利、邮政国有等方面取得若干成就外,其他表现微不足道。国民党在日本扩张和侵略面前一再妥协和退让,对蒋介石鼓吹的“复兴中国民族”的口号构成巨大的讽刺。

  在实施民权主义方面:南京政权在十年间残酷镇压共产党员和民主人士,限制言论、出版、结社自由。在训政和“以党治国”的旗号下压制民主,与孙中山的民权主义完全背道而驰。在实施民生主义方面:国民党虽在一个短时期内曾通过立法,裁撤厘金,建立统税、鼓励国货、奖励并扶持民族工商业,但很快又以征收高税,逼买公债给民族工商业的发展造成障碍,“节制资本成了悬在工商界人士头上的索命牌。蒋介石在农村部分地区曾采行过若干改良主义的措施,但却顽闭拒绝在农村进行改变土地所有制的土地改革。国民党无限期拖延农村土地问题的解决,使土地危机越演越烈,成为威胁其统治的最大的“隐患”。

  在排斥了孙中山三民主义中的积极内容后,三民主义就成了国民党维护“党专政”,镇压异己的一根大棒。由于南京十年国民党在民族、民权、民生三方面末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其标榜的“建设三民主义新中国”的口号就成了一句空话。

  1928年后建立并逐渐得到强化的国民党的党治国家结构是苏俄革命专政在中国的歪曲反映。国民党虽然在组织形式上承接的仍是1924年国民党改组时的形态,但其性质已发生根本变化。国民党的所谓“革命”已经变质,“革命”成了国民党“党专政”的代名词。已经控制国民党的蒋介石以孙中山的唯一继承人自居,具有排斥其他政治力量,独掌中国命运的强烈的“使命感”,他在“党治”的掩护下,配之以系统化的意识形态的宣传鼓动,竭立建立其个人的独裁统治。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苏俄革命专政的形式成了蒋介石在中国强化其统治的工具。

 

  二、关于“安内攘外”政策及与国民党党治国家结构的关系 

  围绕“安内攘外”政策的评价问题,在大陆与台湾学者之间存在严重的分歧。大陆学者基于“安内攘外”政策的强烈反共色彩,对其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台湾及少数美籍华裔学者则基本肯定“安内攘外”政策。美籍华裔教授陆培涌认为,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大贡献,就是安内攘外”,台湾师范大学历史研究所李国祁教授声称,“安内攘外政策是必须的”,台湾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研究员陈存恭认为,南京十年,“安内攘外”政策获得了“成功”。对于“安内攘外”政策与国民党党治国家结构的关系,大陆与台湾绝大多数学者均较少论及,只有李国祁教授在论述“安内攘外”政策的同时,提及“一党兼政、训政问题,在政策而言,也是必须的”,但是对两者关系末作进一步阐述。

  笔者不同意台湾学者对“安内攘外”政策的评价,同时认为大陆学者仅从一个方面对“安内攘外”政策作出判断,而忽略“安内攘外”政策与党治国家结构的关系,也难以全面反映“安内攘外”政策的复杂性质。笔者认为,“安内攘外”政策是一项违背时代潮流的错误政策,它非但末获成功,相反,在推行中却遇到严更的失败。“安内攘外”政策的失败表明国民党的党治国家结构存在严重的弊端,这种结构难以适应中国现代化的趋势。

  1928年国民党建立了“以党治国”的党治国家结构,这种政治体制能否正常运转还取决于国民党能否在党治原则下制定一系列具体的政策,用以调整各种复杂的政治、军事、经济、社会等关系,使国家走上和平建设的轨道。北伐结束,南京政府的实际权力只限于沿海、沿江数省。中共坚持武装斗争,坚决反抗国民党的屠杀政策。围绕军令、政今的“统一”问题,南京政府与占据全国大多数省份的地方实力派之间存在着尖锐的矛盾与冲突。国民政附的统治还面临在华不断扩张侵略势力的日帝的严重挑战。面对这种形势,国民党内以蒋介石为核心的统治集团试图运用党治国家的全部资源,造成一个建设国家的环境,“安内攘外”就是南京十年国民党在“党治”方针指导下为应付所面临的严重的内外危机、维护和加强国民党的统治而制定的只有全局性影响的战略国策。

  “安内攘外”政策的核心是对内实行武力统一,“消灭反侧”,对外“寻求与日本较长时间的妥协”。111931年7月23日,蒋介石发表文告,声言:“外患日急,国势阽危”,鼓吹“以卧新尝胆之精神,作安内攘外之奋斗,以忍辱负重之毅力,雪党国百年之奇耻”,蒋介石并要求国民党动员全部力量,“必期于最短期间。剿灭赤匪,保全民命,削平叛乱,完成统一”,至此正式提出“安内攘外”的口号。

  “安内攘外”政策是一项误国的政策,它的推行严重地削弱了民族危机下革命进步力量的发展,加剧了国内各种矛盾的激化。

  (1)1927年后,国民党把坚决反帝,反封建的中共和红军视为威胁其统治的“心腹之患”,必欲以武力消灭之。1930—1934年发动了对江西中央苏区的五次军事“围剿”,及对鄂豫皖、湘鄂西等名共根据地的武装进攻,使中共受到严重损失。1934年10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机关和中央红军的主力被迫撤离江西,向西南、西北地区长征。中共在中心城市的组织遭受了更为惨重的损失,至1935年,除了在河北地区尚保存个别组织,上海还有极少数受中共文委领导的党员继续活动外,其他国民党统治区域的中共地下组织几乎全部被破坏。

  (2)在蒋介石的分化打击和军事镇压下,地方实力派的大规模的反蒋军事活动在1931年后大休停止。南京政府利用“追剿”红军将其势力渗入西南、西北地区,此举虽然加强了南京政府在西南、西北地区的影响,在另一方面也加剧了蒋介石和地方实力派的矛盾与冲突。

  (3)在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形势下,国民党为了“剿共”和镇抚地方实力派,一再对日本作“最大的忍让”,“骂了不还口,打了不还手”。1933年5月,与日本签订了《溏沽协定》,对日帝侵占东北予以事实上的承认,致使日帝势力迅速向关内蚕食。1935年6月中央军退出河北,导致华北危机空前加剧。虽然国民党在1932年2月即曾拟定全面对日防卫计划,1933年后加紧修筑国防工事,筹建海、空军,但是事实上对日本的侵略没有采取任何具体行动予以阻遏,反而颁布“敦睦邦交令”,严厉镇压民众的抗日行动。

  从表面上看,国民党的“安内攘外”政策在三十年代初中期似乎取得苦干“成效”,但在总体上却陷入了严重的困境。1934年底,国民党军队虽然占领了江西中央苏区,但其“安内”政策已走至尽头,前景极为黯淡。最大的错误在于国民党的“安内攘外”政策和中国现代化的客观趋势及全国各党派、各阶层人民强烈要求团结御侮的愿望发生了尖锐的对立和冲突。

  近代以来,中国现代比的首要目标是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挽救民族危亡,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现代民族国家。面对深重的民族危机。国民政府勇于内战,怯于外战,极大地损害了它作为一个主权国家中央政府的政治权威,使其丧失了起码的民族尊严,导致社会大众普遍对国民党政权产生严重的信心危机。蒋介石执意以武力消灭中共,但全国人民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强大呼声给国民党的剿共政策造成巨大压力,使蒋介石的“剿共”行动受到严重的掣肘。一则,中共虽被削弱,但因号召抗日,获得全国各党派和社会大众的普遍同情,1935年后红军力量逐渐复苏;二则1933年国民政府为牵制日本而与苏联恢复邦交,既已联苏,继续剿共难以为改善中苏关系创造气氛;再则,仍然控制广大地区的地方实力派,高举“抗日”旗帜,发动针对南京的武装事变(1933年1月的福建事变,1936年6月的两广事变1936年12月的西安事变),国民政府若再继续对日妥协,其“合法性”资源将损失殆尽,地方实力派将以“抗日”而兴起,进而取代商京政府的统治。

  “安内攘外”政策所面临的严重困境证明,国民党创设的党治国家结构有着巨大的制度性的缺陷,它无法推动其政策的贯彻与实行,更不能保证现代化目标的实现。

  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口众多,经济落后的后发展国家,实现社会变革难以跃过一个由国家对人力与物力资源进行快速积累的阶段。因此强化国家中枢的政治权威,由国家对社会发展实行某种程度的控制性的指导,并非无一定的合理性。为了动员社会力量加速国家发展,首先必须要有一个具有现代化导向的动员型的执政党。该政党不仅应以符合时代潮流的鲜明的政纲吸引党员和公众,还应兼顾改革发展与维护政府权威两方面的关系,建立起富有活力的政治制度,通过所领导的国家权力中枢有效组织社会经济生活,对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