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作者:纳兰卿(晋江2012-07-28完结)





  
  “苏子衿。”她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低语。“一切、都结束了。”仇恨、爱怨,全都结束了。
  
  他全身一僵,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就要推开,她却抱得更紧,他的动作随她的一句话停滞在半空。
  
  “最后一次,我只抱一下。”张美臣闭上眼,声音低柔,宛如蝶翼轻颤,最后变成啜泣淹没在震耳的雨声中。“够了,两处的折磨该停止了,于是我便自己动手将它了结……”
  
  “对不起。”明知道瑞谦永的计划,他没有劝阻,也知道她要那样做而没有阻止,他,终究是自私的。张远儒害死了苏锦生和云里、害死了那么多的边关将士,这些仇他不能不算;而他也害了张美臣。一报还一报,当真那么重要吗?
  
  雨一直下,她曾期盼他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护她一世安宁。如今,只有这把伞了。
  
  在他的手落在她的后背时,张美臣压抑的哭出声音。这场雨还是未停,她推开他,一言不语的飞身离开。
  
  苏子衿站在原地许久,最终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刚推开门,冷不防被一道身影撞个踉跄,他正要皱眉,却听得云梧若有似无的叹息。“还好。”他回来了。他不知道她送他出门有多忐忑不安。冷战、怄气,她通通不管了,他变得是好是坏也不想了,她只要他在她身边。如此便安。
  
  他察觉到她瑟瑟发抖的身子,不知怎地,他能感受到她内心极度的不安,于是紧紧的回抱住她的腰,将她嵌入自己怀中。
  
  ……
  
  张美臣离开了。
  
  云梧是第二日方才得知,她来与苏子衿告别,此处不能再留下,徒添伤感。帝都中传的沸沸扬扬,全是关于她。
  
  那央哭着来找她时,她正在看花流的来信,将其塞进袖子里,她这才将那央拉至一旁坐下,询问她出了什么事。
  
  “阮哥哥不要那央了。”她红着眼睛趴在云梧肩上,细细啜咽。今日一早过去看他时,发现他房间空了,找遍了府中上下,亦去城中药铺问了,皆没看到。她这才急了,哭着来了栖梧院。
  
  云梧一时没听懂,自己几日不曾出去这个院子,又被成亲的事情一闹,全然忘了阮层墨。想起前自己冲动跑去他房间大闹的一幕,她不由得赧颜,“那央,对不起。阿墨……”可能是被自己赶走了。
  
  “云姐姐,阮哥哥变得好可怕。”那央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没有等云梧说话便自顾自的说下去。
  
  “那日的事情我全看见了。”
  
  “那央,不是你想的那样。”云梧将她拉起来,急忙解释。
  
  谁知那央缓缓一笑,道:“我知道他下了药。”她嗅到了空气中的味道,所以她知道是阮层墨给云梧下了药,故意叫了苏子衿过来看。“就连建议皇上下旨赐婚也是他做的。阮哥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一语未毕,她眼泪一冒就要流下来。
  
  云梧怔在原地,那央的话宛如一道晴天霹雳,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云姐姐,你不要生气。阮哥哥他是……”咬咬牙,她有些落寞道:“他是喜欢你,所以才会做这些事情。”
  
  “那央觉得云姐姐好幸福。阮哥哥从来不会像喜欢姐姐一样喜欢那央,他永远都把我当做孩子。”
  
  “可是那央却好喜欢阮哥哥,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那央低着头,不安的戳着手指。阿姆族的人只笑她爱粘着阮层墨,却不知道她原是喜欢他。若是,他能有一点点喜欢她,她也是心满意足的。只是,他心里只有云梧。
  
  云梧哑然,那央说的她都知道,只是没想到阮层墨会变成这样。“那央,其实不用羡慕别人,你自己就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为什么要去羡慕别人?也许你羡慕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正羡慕着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叫他阿墨吗?”她问她。
  
  那央摇头。
  
  指了指她的眼睛,云梧莞尔一笑,“他的眼睛,越来越像阿墨了。”她刚开始遇见他的时候,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而现在,越来越像一个活生生的人。阿墨是纯净的,而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她看得出来,他也有那么一双眸子。
  
  “如果不奋力争取,怎么会知道自己行或是不行?”她弯着眼睛笑。见那央点头,她不禁猜想,自己鼓励她到底是对还是错?
  
  “少夫人,府外有人闹事!”松袖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进来,连水都来不及喝。
  
  闹事?谁会在苏府门前闹事?云梧面色不惊的问:“苏管家呢?”
  
  松袖直接上前将她家主子拉起来,一脸焦急的朝外走,“苏管家受伤了,那个女人太凶悍了!”
  
  还是个女人?见她一脸着急的样子,她也不由得严肃起来,回头交代那央先回房,自己便去了府门前。
  
  “叫你们当家的出来见我!”钟一一长剑一扫,搁在苏管家脖子处,反手将他压在地上,对着周围的下人气势汹汹的道。“否则我杀了他!”
  
  “住手!”
  
  云梧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恍然记起那日晚上被寄冥带走的女子!“这位姑娘,三番两次到我府前闹事,所为那般?”
  
  钟一一见云梧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和小厮,又穿着不凡,因而将苏管家往边上一推,拍了拍手,口气不善的问:“可是你们将寄冥的卖身契压着了?”
  
  “你与寄冥到底是何关系?”云梧不禁好奇,寄冥那样一个冷冰冰的男子,与面前这个性格火辣的女孩子之间,到底有何纠葛?
  
  钟一一闻言,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我是他的未婚妻。”
  
  一阵静默,云梧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仅仅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半天才憋出四个字:“原来如此!”
  
  “喂!我没空跟你瞎扯。是不是你扣住他的卖身契不让他走?”她凤眼一瞪,极为恼火。
  
  “寄冥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卖身契,你身为他的未婚妻,可怎么连他为何不肯跟你离开都不知道?”云梧理了理袖摆,闲庭信步般的一句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钟一一跳脚,指着云梧的鼻子将声量拔高,“要你管!总之,要么,将他的卖身契给我,要么,让我进你的府邸。”做个丫鬟也行,既然寄冥是在这户人家当职,那么自己进来这里,总会有一天逮到他的!
  
  云梧听罢,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想再继续下去,“抱歉,府里暂时不缺下人。”
  
  “你!”
  
  “竹问,拦下。”她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去,不急不慢的下令。
  
  十日后,朝中传来消息。左相张远儒果有叛国通敌之事,吏部尚书所奏皆属实。左相被拘天牢,相府被封,下人等无一能逃脱,张贵妃自行请罪,禁足于秋棠宫。
  
  




☆、第70章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改隔日更的原因……
大家支持一下纳兰的新文哦~~如果喜欢的话,不要忘记收藏、收藏、收藏、收藏!!~~~
                        
  左相这棵树一倒,依附他的那些人被牵连甚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远儒出事后,他的一派党羽均未能幸免。罢官、发配边疆、抄家、甚至问斩。
  
  瑞谦永这次是做足了准备,未免留后患,在朝中进行了一次大换血,左相党派的官员在这次变乱中,均被伏法。除了军中。
  
  军中不能贸然动手,尽管兵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不乏一些余孽会趁机闹事。
  
  十日,足以定一个人的罪。
  
  云梧从马车上下来,白纱覆面。竹问出示了瑞谦永给的令牌后,看守在狱门前的狱卒放行,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
  
  来看张远儒,是她自己也说不上的一种心情,只是她想,小里会开心的吧?看到他这样。
  
  天牢安静异常,四处皆是看守的士兵,或明或暗。张远儒在此,巡守比往常更严,一路走进来更是换了好几道口令及钥匙。穿过灰色大石高砌的一条石道,领路的小兵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套开面前的一座小门,弯腰走了下去。
  
  是向下的,这间牢房。他率先走下石阶将沿路的油灯点亮。在尽头等着云梧下来。
  
  昏暗的烛光只照出了脚下一点点的区域,云梧迟疑了一下,抬步迈上石阶。
  
  “就是这儿了。”小兵指了指右边的一间房子,道:“小的在门外候着,夫人有事便叫一声。”
  
  点了点头,云梧向四周打量,目光最后落在面前的石壁上。全是用磨平的石块堆砌而成,粘合甚密,连刀锋都插不进去;面前这间牢狱竟然是密闭的!除了墙上一扇头颅大小的窗户,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
  
  竹问收敛心神,警惕的看着四周。“主子,这里……”
  
  话未毕,突然从云梧面前的石室里传来一阵铁索的窸窣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在石室内传出回音。
  
  “你来作甚?”张远儒盘腿坐在角落,身上的铁索束住手脚,极为不便。
  
  静谧的石室猛地被他出声一扰,吓了她一跳。不像平常犯人那样歇斯底里,也没有懊悔痛哭,他的声音平静至极,仿佛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天。
  
  听她许久不说话,他在里面阴鸷一笑,“怎么?没有见到自己想看到的情形很失望?”他喑哑的喉咙里传出一阵笑声,随即不再言语。
  
  云梧慢慢踱步,不理会他的嘲讽。“我们为数不多的见面,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是在这里。左相,别来无恙?”
  
  唯听得见一道冷哼,张远儒换了个姿势开口。“托你们的福,老夫在此甚为安逸。”
  
  “怎么也没想到吧?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出卖了自己。”云梧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窗口,无声冷笑。她不觉得自己残忍,比起云家的支离破碎,他已经好太多了。
  
  许久听不到回答,她啧啧两声,继续问道:“在你染指云家……不,应该说是在你紧抓住权力不放的最初,可有想过今日的局面?”他可有一丝忏悔!
  
  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张远儒狂妄一笑,“今日的局面么?呵呵。”待笑罢,他继续道:“你可知成大事者,必有常人所不及的能耐?官场本来就是一潭污水,身在其中,不论你当初如何清澈如莲,最终也会迫不得已染上污秽。我,从未后悔。”
  
  是这样吗?她闻言失笑,什么是迫不得已?抵不住诱惑便是迫不得已?若说进来的人都会惹得一身腥,那么苏锦生呢?为什么他可以一直出淤泥而不染?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官场复杂,没有你所谓的纯粹的好与坏。在你看来,我徇私舞弊、勾党结羽是错的,但在因我的庇护而得以生存的人来说,我却是对的。”
  
  他靠在墙壁上慢条斯理的说话,而云梧却突然抿唇,眼神复杂的盯着里面漆黑一片。
  
  “我只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她抓住食指上的戒指往外走,竹问紧随其后。
  
  “那么,到底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又不该做?”于她而言,那些事情是应该的,于他而言也是。黑暗中传来他略带嘲讽的笑意,在她临出门前突然道:
  
  “君心难测,权力始终是个隐患。”
  
  云梧脚步一顿,继续朝前走,身后也归于静谧,而她内心却是喧嚣不已。听得身后狱卒落锁,她用余光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只觉无比压抑。
  
  张远儒最后那句话,是在提醒自己吗?
  
  黑暗中再次传来铁索被牵动的声音,张远儒将自己的双手伸至眼前翻看,在黑暗中嘲讽一笑。权力是个隐患,太低遭人欺压,太高遭人忌讳。要么,忍气吞声;要么,奋力上爬。他自是不甘心而已。
  
  回到府中时,她不意外的见到了钟一一,几乎每天,她都是守在府门口,寄冥往往跟着苏子衿,她便在此等他回来,然后,寄冥气急败坏的将她拖走。
  
  她看着她被晒得通红的小脸,不由得一些不忍。便在下车时问道:“要同我一起进去吗?”
  
  果然看到钟一一满脸兴奋的站起来,于是,她把她带回了府。而后晚上,苏子衿和寄冥回来见到院中的她时,皆是一脸黑线。
  
  寄冥铁青着一张脸看着云梧,似乎在抱怨为什么把她放了进来,又恼又哀怨的眼神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