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红颜知已赵四小姐
。她情愿舍弃北京而到关东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去,当她将这大胆的想法刚向姆妈透漏,马上就遭到了刘氏的反对:“绮霞,这可是件大事,你要听阿爸的话才能决定,我可作不得主啊!”
赵一荻偏偏不想征询老父的意见。她知道如若说明去东北读书的意愿,必又是遭到一顿责骂。那时她已将全部心思寄托在张学良的身上,她认为只有他才能主宰自己的前程。可赵一荻越是期盼张学良,他越是踪影杳然。一直盼到当年5月,忽然有一天,了解她心思的朱媚筠拿着张《大公报》,来到校园的柳荫下,找到了正在那里捧读课本的赵一荻,说:“绮霞,你看,张学良在河南遭大难了!”
“什么?你胡说些什么呀?”赵一荻听了,头轰地一响。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她日夜期盼的消息终于来了,可得到的却是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当她睁大惊愕的眼睛看报纸时,果见在头条版面上赫然地刊载着一条新闻:
《张学良在京汉路与北伐军交战失利 从郑州北撤前下令不准炸毁弹药库》
“啊?他的军队战败了?!”赵一荻顿觉心中一阵痛楚。那个牢牢建在心里的高大军人形象突然发生了可怕的倾斜。在她的印象里,张学良的智慧和军事才能完全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是她作梦也没有想到这次张学良挥师沿京汉铁路南进,在河南境内与北伐军作战时却遇上了连天的淫雨,致使北来的东北军连遭剧创。报上的消息表明,当张学良在开封和郑州和北伐军交战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均不在东北军一方,所以他的三军团屡战屡败。最后,张学良在撤离郑州时有人建议他炸毁军火库以阻击追击之敌,可是张却担心炸毁弹药库要伤及无辜百姓,所以即使身处败局也坚决不许炸毁弹药库。赵一荻看到这里泪水奔涌,心中竟又升起了无边的同情。她对朱媚筠感叹说:“我就佩服这样的人,即便成了败军之将,仍然不想伤害百姓!这说明张汉卿的心地善良啊!”
朱媚筠担心地望着已被报上新闻惊呆了的赵一荻,说:“绮霞,到这时候了,你难道真不担心他会在撤退的半路上,遭遇什么不测吗?”
赵一荻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说:“不,他不会出事的,因为吉人自有天相。”
在她得知张学良河南战败的消息后,为毕业考试而苦苦学习的劲头忽然消减了。她嘴上虽然对朱媚筠说得很肯定,可她心里却越加惦记着吉凶末卜的张学良。她希望继续从天津报纸上读到有关东北军的消息,可是报上竟然再不登了。赵一荻无法知道战事的内情,更不知张学良的下落。难道张学良真会在统兵北撤的路上,又遇上追兵的袭击吗?如若那样他定是雪上加霜了。
赵一荻在初夏到来的时候夜不成眠。那时毕业考试已经迫在眉睫,一贯用功的她竟在两个科目上出现了少见的低分。只有她知道这是为他分心的结果。可是赵一荻毫无悔意,为一个值得挂牵的人没有考出好成绩,难道不应该吗?好在5月下旬,确切的消息终于盼到了。一天傍晚,玉儿忽从楼下跑上来喊她去听电话。电话里传来的竟是大姐绮雪的声音:“四妹,你马上就过来吧。”
“大姐,我正复习功课呢!”
“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告诉你,他从南边回天津来了!”
“他……回来了?”赵一荻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她知道绮雪在电话里说的“他”是何人。当时,赵一荻不知是怎么冲下楼来的,待她坐上一辆洋车心急如火般地向海河边那幢熟悉的小楼疾驶而来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上车时她竟忘记了化妆。眨眼功夫就到了姐姐家门前,只见赵绮雪神情紧张地伫立在门前,对跳下车来的赵一荻说:“四妹,张汉卿让我告诉你,希望马上就到赤峰道。你姐夫把你送到那里以后,他就回来。”
第一卷 春第二章 烂漫花季(1)
就在这时,赵一荻发现一辆红色别克牌小轿车已从大姐家的院里驶出来,在姐妹俩身边煞住。赵一荻发现冯武樾已在驾驶座上。她拉开车门,连想也顾不得多想,就一头钻了进去,然后她向绮雪招了招手,那轿车便沿着暮色笼罩的海河岸边飞快驶去了。
“汉卿的情绪相当低落,他在河南遭了大罪了。”当小轿车向着越来越浓重的夜色里驶去时,冯武樾对坐在身旁一言不发赵一荻介绍张学良此次回天津的情况。她感到姐夫的话一
句也不入耳,因为她的心早已飞向了租界上赤峰道的张家别墅。虽然她就住在天津,虽然她也知道赤峰道是官宦要人居住的天下,可是赵一荻却从不曾到赤峰道去过。所以,当冯武樾将轿车开进海河边的赤峰道时,她发现眼前豁然一亮,原来夜幕已经降临,道两旁的路灯都已点燃。在一盏盏雪白的街灯映照下,她看见一幢幢造型别致的小洋房,宛若神奇宫殿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美、法、英、意大利、俄罗斯、西班牙、荷兰、希腊式的建筑群。早年赵一荻就知道赤峰道有直、皖、奉系各路大军阀的别墅和公馆。袁世凯的小怪楼就建在此地,还有山东军阀张宗昌、淞沪军阀卢永祥、孙传芳等人的分馆也在此地。现在她才知道张学良也在赤峰道上有幢豪宅。当冯武樾将轿车驶过一条小巷,来到一幢临街的豪华白色小楼前时,她第一次见到这幢在天津极为少见的罗马式建筑。只可惜楼前的院落并不宽大,门前却植有许多法国梧桐。几位荷枪的侍卫在楼前巡视着,见一辆红色小轿车在夜色里缓缓驶近院落,马上有人上前询问。
当侍卫发现来者是冯武樾时,马上放行。赵一荻从轿车走下时,冯武樾又再三叮嘱她说:“四妹,汉卿正是精神困苦的时候,你说话一定要小心,千万不可刺伤他才好。”
赵一荻随侍卫走进宫殿式的小白楼,盛夏里楼内正开放着冷气。让从夏夜的燥热中匆匆走进楼里的她感到一阵凉爽。当她登上二楼的时候,忽然发现楼梯转弯处腥红地毯上迎候着一个军人,她认出是张的秘书朱光沐。他向赵一荻点头为礼,然后悄悄在前引路,很快将她引向一条灯光幽暗的廊道。在走廊的深处,朱光沐拉开一扇房门,出现在赵一荻面前的竟是一间闭着灯的卧室。在黑暗中她忽然嗅到一股呛人的气味,这种味道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嗅到。就在赵一荻困惑不安的时候,忽然听到床榻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绮霞到了吗?”
“……”赵一荻正在疑惑,忽然有人将头顶上的灯开亮了。
她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意外发现那临窗的床榻上倚着一位穿睡衣的人。初看时有种陌生感,那人面色萎黄,正伏在一张烟盘子上点着烟灯,贪婪地吞云吐雾。好一阵赵一荻才认出那歪倒在榻上的人,竟是自己一年前在北戴河海滨深情依依的张学良。
赵一荻大吃一惊,她见到的是另一个颓废的张学良!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突然,她大叫一声:“汉卿……将军!”就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可是,当她刚接近床上的张学良时,少女的理智和矜持又迫使她情不自禁地收住了脚。半晌,她痛楚地哭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呀?!”
在难堪的沉默中,她听到“砰”地一声响。原来张学良摔掉了手里的烟具,他一挺身,挣扎着坐起来了。在难堪的沉默中,张学良困惑地呆坐在灯影里,两人四目相对,半晌无言。张学良很尴尬,他甚至不敢抬眼面对站在面前的赵一荻。忽然,张学良痛楚地双手抱头,低声地哽咽了起来。
赵一荻顿时惊呆了。眼前的张学良与北戴河精神抖擞的少帅简直判若两人!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潇洒英武、满腹经纶的少帅,居然会在一场战争结束后,忽然变得精神萎靡,颓然不振。更让她震惊的,是一个刚刚26岁的青年将军,竟然也学会了抽大烟!这强烈的反差让赵一荻无法接受。她甚至后悔到这弥漫呛人烟雾的别墅里来。她不想和一个抽大烟的军人接近,更不想和这个神态不振,掩面而泣的人对话。
“绮霞,你坐,你坐下再说。”张学良在床上痛苦的折腾着。当他发现身穿雪白连衣裙的赵一荻以陌生的眼神盯着他的时候,张急忙将烟枪搁在烟盘子上。过足了烟瘾的他忽然振作起精神来。他急忙从床上爬起来,眉宇间的痛苦神情很快被意外的欣喜所代替。他望着迟迟不肯落座的赵一荻说:“绮霞,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呢?莫非我张汉卿打一次败仗就不能相认了吗?”
“胜败是兵家常事。打败仗没有什么不得了。”赵一荻仍然充满戒意,她根本不想坐在床前。她感到面前的张学良变了,虽然她们分手仅一年时间,可是她在北戴河海滨见到的张少帅居然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个面色枯黄,满面病容的张学良。赵一荻极力克制心里的失望和痛苦,说:“可是,我不能接受的是一个年轻的军人,为什么会染上恶劣的嗜好?”
“你说得好!绮霞,你说得对啊!”刚才还在床榻上吞云吐雾的张学良,这时披衣下床。他开亮了卧室的一盏大吊灯,在那明亮灯光的映照下,他渐渐恢复了从前那精神奕奕的神态。也许是抽了大烟的缘故,张学良脸上顿时焕发出奕奕的神采。他说:“你别见怪,有时我烟瘾一旦发作,就痛恨我自己的过去。本来我和你一样都反对抽大烟的,也知道凡是有鸦片瘾的人,大多是败家仔。可是,我也是误入歧途啊。如果前年冬天我不听杨宇霆总参议的话,也许不至于染上这烦人的烟瘾。”
第一卷 春第二章 烂漫花季(2)
赵一荻对他的怨恨反感,随着张学良的精神振作而渐渐消逝了。尽管她对他抽大烟的嗜好仍然心存反感,可当她看见张学良是以种无奈的神情面对自己时,赵一荻的心又软了。
张学良继续向她诉苦说:“前年冬天,郭松龄在河北滦州倒戈反奉的时候,老帅知道我和郭松龄从前的关系,一定要我从葫芦岛登船去见已在泰皇岛的郭松龄。那时正是夜半时分,我困得厉害。杨宇霆就劝我抽口大烟,提提神儿。我那时年轻,不知这东西的厉害,所以
就信了他的话,当场抽了几口,果然精神百倍。哪里知道,从此就沾上了大烟瘾,而且一沾上就无法忌掉了。唉,绮霞,难怪你一见我这样子就皱了眉。这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不争气!”
赵一荻见他那么自疚自责地坐在床前,双手又痛楚地抱住了头。心就软了,她劝解说:“既然你知道染上鸦片是痛苦的事,为什么不下决心忌掉呢?”
张学良抬起头来,眼睛里含着泪水,说:“绮霞,你哪里知道一个染上鸦片瘾的人,有多么痛苦啊?这烟瘾决非想戒就戒的。不瞒你说,我已经戒了好多次了,每次我都下了决心,可是,不知为什么这烟瘾竟如此顽固。有一次我在郸邯戒烟,甚至都想拿手枪来自杀了,可是,还是戒不掉。而且戒过以后的烟瘾,发作时又严重百倍。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赵一荻仍然不肯罢休,说:“我虽不曾体会到戒烟的痛苦,可是我想,一个有志气的人,只要肯下狠心,最终一定能把烟戒掉的。汉卿将军,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刚才那个样子。你才26岁,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又有那么高的地位,为什么不能狠下心来,和这种只有无为之人才喜欢的嗜好彻底决裂呢?”
“好,绮霞,你说得对!”张学良很快从颓废中振作起来,他紧紧抓住一荻的手,发誓般地说:“我信你的话,从明天起我就在天津戒烟。有你在这里看着我,我一定会有戒掉大烟的信心。”赵一荻听了他的话,心里仿佛洞开一扇窗子那么豁亮。她说:“好吧,我就监视你戒烟。不信这大烟就戒不掉。”
张学良果然言而有信,次日上午,当赵一荻再次来到赤峰道白色法兰西小楼的时候,朱光沐向她“嘘”了一声,又向二楼的客房一指。说:“军团长正和日本医生商量戒烟的事呢。”赵一荻万没想到张学良真将她的叮嘱放在心上,并且如此神速地说做就做,她的心顿时狂跳起来。她所希望的就是这种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而张学良下决心戒烟的本身,恰好让她认识到张学良染上烟瘾确属无奈,这和他那纯正的本性没有必然的关系。
赵一荻随朱光沐悄悄走进内室,她们隔着一层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