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红颜知已赵四小姐





      “别、别念了!……”张学良忽然喝断了他的夫人。    
      赵一荻惊呆了,自己伴随张学良几十年,从没有见他如此激动过。她急忙抬头一看,发现他的眼睛里竟然噙满了泪花。此时,张学良脑际浮现的却是另一些画面:那是他和她50年信守爱情、痴情于爱情所经历的重重坎坷。    
      “汉卿,你怎么了?”赵一荻见张学良的脸色不好,腮边还挂着一滴泪,急忙收起文稿,掏出手帕为他拭泪,说:“这些年来,你心静如水,视世间万事如粪土,你已将自己的余生完全置于基督之下,莫非还为那些难堪的往事痛心吗?”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张学良的轿车驶上了立交桥,整个台北市尽收眼底。张学良的脸上重又露出了豁达的笑纹,他默念一首诗:“主恩天高厚,世事如浮云;古今多少事,尽付谈笑中……”    
      “这就对了,汉卿,今天……别忘了是你的生日呀!”赵一荻见张学良忽然展颜微笑,沉重的心情渐渐变得轻松起来。就在这时,忽见张学良向车外一指说:“圆山大饭店到了!”    
    


第四卷 冬第四章 告别台湾(1)

    走出历史的阴影    
      电梯缓缓上升。    
      赵一荻搀扶着张学良,在正午时分登上了圆山饭店12楼。他们来到厅前的寿堂,仰望万花丛中高高悬挂红底金字的“寿”字中堂。寿字中堂左右均是台湾各界要人和名流    
         
      们赠送的花篮和花环,花团锦簇,金光闪闪。张学良的亲友所赠送的寿障花屏等也陈列在醒目位置。张群所赠送的花篮放在最为醒目的一方。    
      “汉卿,你看!”忽然,赵一荻指着密密层层的贺联贺障中间,只见有幅巨大的寿屏上,书有“福寿连绵,德泽广被”八个字!    
      “啊…?!”张学良惊愕地怔住了。因为寿幅上的八个字,恰好就是蒋介石在当年为他祝贺30岁生日时所用的寿联原词,不料今天居然又让何人延用了。    
      赵一荻见张学良这般冷峻的神态,急忙将他搀进大厅隔壁一间休息室里去。在由大厅到隔壁的过道里,张学良发现有一批新闻记者恭候在那里。那些手拿照相机、摄像机的男男女女,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新闻记者都意识到今天必有一场采访大战,所以各个争先恐后。    
      张学良见了记者,神情越加惶悚,他连忙拉起赵四小姐就走,赵一荻见张学良神色不安,马上就将休息间的房门关紧。然后将他扶坐在沙发上,担心地说:“汉卿,今天是公开做寿,你慌什么呢?”张学良神不守舍地坐在那里,“我是怕这些记者,在这种时候再问我那些往事……”    
      赵一荻说:“哦,你是担心他们又问西安事变吗?”    
      张学良点头说:“是的,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对外界谈那场事变啊,在今天的大喜日子,更不想深谈。”    
      赵一荻理解他此时的心境,当初,蒋介石宣布对他解除管束时,曾经在大溪慈湖别墅召见过他。那次蒋氏曾经以西安事变这一敏感话题,来试探张学良心境的……    
      角板山。这里是新竹至台北之间的一处桃园仙境,在奇伟的角板山下,有个叫埤尾的地方,这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这是蒋介石逃台以后,经过百里纵横的寻觅,才相中了这块宝地。其山水明丽,可以与溪口的雪窦山媲美。于是蒋介石就在湖心岛上修建了别墅,亲自命名为:慈湖。    
      蒋介石那天在一间三面临风的书斋里,心绪烦乱地翻看香港的《星岛日报》。报上刊载着一幅张学良当年在贵州熄烽时的旧照,照片上的张身穿长衫,手持钓竿。默立无语。他炯炯的眼睛凝视远方,脸上漠然而无表情。蒋介石对身边的蒋经国问道:“十多年了,谁知道他到底变没变?”蒋经国说:“父亲,他现在变得越来越迟钝了。”蒋介石双眉一皱,摇头沉吟:“我始终怀疑,他是在演戏。”    
      蒋经国说:“他确是一位神经迟钝的人了。现在无非是和四小姐养花、下餐馆,闲暇时还听听京戏。就是新闻记者他也不肯见的。”    
      蒋介石说:“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断定张学良并非迟钝,是真是假,我一看便知。这次他来我别的都不想谈,只谈西安事变这件事情。他不是一直讳莫如深吗?听说记者问他西安事变,他就顾左右而言他。哼!”父子俩正说到这里,侍卫进报:“客人到了。”    
      两个侍卫在前引路,张学良走过湖中小桥。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座中式四合院,雕梁画栋,青堂瓦舍。他觉得慈湖的建筑格局与奉化溪口的蒋家故居丰镐房酷肖一致。他穿过曲折回廓,经过一泓碧绿的湖波,前方有一座湖心亭。一位军人迎迓而出,看时原来是负责管束他的蒋经国。他向张学良笑微微地说:“汉卿将军,家父在此恭候多时了。”张学良正迟疑间,亭榭里忽然传来一声干笑。身穿长袍的蒋介石便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他双手高高地拱起说:“啊,汉卿,久违了!”张学良也急忙致礼说:“久违了!”    
      “好好,”蒋介石亲昵地拉住张学良的手,走向内亭说:“自从贵阳一别,眨眼就是十几年了。真是不可思议!汉卿,我记得曾经委托莫德惠和经国给你捎过书的,都是有关《明史》研究的,不知可已收到了?”    
      张学良木然而坐,半晌才说:“总座,可惜现在我早就不研究《明史》了,如今我忽然对《圣经》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哦?”蒋介石有些不悦,蒋经国忙转话题:“父亲,开饭的时间到了,还是请到里面边吃边谈吧?”蒋介石趁机下台,与张学良来到湖边的小厅,只见内中早已备下酒菜,皆为浙江风味。冷盘热炒,十分精致。    
      “来来,汉卿,这个、这个都是我们浙江的家乡菜,请用请用。”蒋介石尽量作出愉快的模样,用筷子点点菜碟说,他见张学良埋头吃饭,忽然将话锋一转说:“汉卿,西安事变已有20多年了,至今你大概早就淡忘了吧?”    
      张学良没有料到蒋会突然提起这一话题,自己所担心的难题终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蒋正用一双犀利的眼睛在暗中观察他的神态,张学良沉默着,他发现蒋介石正向他的儿子丢眼神。然后接过蒋经国递上的一份密件说:“可是这件大事情大陆却比我们还要重视的。汉卿你看,这是周恩来1956年11月6日的纪念谈话,嗯,这个,这个,他的讲话实在太厉害了……”    
      张学良大口地吃着芋头,似乎不曾听到蒋的话。蒋却戴上了老花镜,随意地瞟上一眼说:“你看,周恩来的这段话讲得妙极了,他说:‘张汉卿是个英雄,很豪爽。他被扣以后还给我写过两封信。多年来表现得很好,始终如一。是值得人怀念和尊敬的。张汉卿将来能援救出来最好,但无论如何,他是千古不朽的人物了。他是名垂千古了。”蒋介石念完从中国大陆得到的内部文件中的一段内容以后,使得刚才谈笑风生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蒋介石再去瞟张学良,发现他仍在那里埋头吃喝,对于他的话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第四卷 冬第四章 告别台湾(2)

    蒋介石决定单刀直入:“汉卿,周恩来关于西安事变的谈话外边难得见到,你不妨带回去一读啊!”他将那份密件递了过来。    
      张学良仍然头也不抬地说:“我已经快60岁的人了,老眼昏花。现在我除了读《圣经》以外,对其它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蒋介石呆在那里,从张学良这句话里,他才真正感觉到张还是过去的那位心坚似铁的少帅。他经过数十年的监禁以后,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      
    他还想继续对张学良进行试探,却发现身边的蒋经国正用神秘的目光劝止他,蒋介石只好作罢……    
      “当当当……”屋角那漆黑闪亮的落地钟,铿锵地敲响了12下。    
      “汉卿,寿筵的时间到了!”赵一荻见张学良从往事的追忆中醒来,急忙在旁提醒。张学良很快就从不快中振奋起精神,他侧耳一听,隔壁昆仑厅里传来了一阵鼎沸的人声笑语。前来为他祝寿的宾客都已到齐。    
      “汉卿,你怕什么?西安事变早已经不是什么不可谈的禁区了。”赵一荻见他见了记者就心惊肉跳,担心说错了话,就劝慰说:“时过境迁,二蒋早已不在人世了。即便有人再向你问起西安事变,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可对人言了。因为历史已经现出了它真实的面目。”    
      张学良激动地站起来,紧紧握住赵一荻的手说:“好好,你说得好,我现在终于可以站出来说话了,我要说真话啊!”    
      传奇英雄54年来首次露面。    
      圆山饭店昆仑厅里人头攒动,冠盖云集。蓦然有人大声喊道:“少帅到!”随着一阵席卷大厅的热烈掌声,所有围坐在一张张桌旁的宾客们,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大厅的侧门。房门开启,一片闪闪烁烁的闪光灯,对准了从门外健步走来的一对伉俪。那神采奕奕、精神矍烁的老人正是54年首次公开露面的张学良将军。他身边紧紧相随的赵四小姐,虽然已不是传闻中风华绝代的美女,但是那清丽的颜容和矜持的举止,依然是一派雍荣的大家闺范。    
      张学良冲动地环顾大厅,只见纱灯摇红,绿毯如锦。朱红的圆柱,金碧辉煌的屋顶,仿古的盘龙藻井和一盏盏飘着流苏的大宫灯下,一张张餐桌前聚集着台北的军政大员和各界知名人士们。一张张熟悉的和不熟悉的笑脸,正向着这位近代的传奇人物拍掌。忽然,张学良发现人群中自动闪开一条路,只见一辆轮椅迎着他们缓缓地推了过来。他的眼睛豁然一亮,看清那轮椅上的白发老人原来就是今天寿庆的发起人张群先生。在他的身后,紧紧簇拥着刚从美国飞回的张学良大女儿张闾瑛、陶鹏飞夫妇、三儿子张闾琳一家人。他们都徐徐向张学良和赵四走来。    
      张学良已经有50多年没有见过如此隆重的盛大场面了。刹时间多少辛酸的往事都涌上心间。这位在极尽坎坷的逆境中也不曾轻弹男儿之泪的东北硬汉,此时难免热泪莹莹。他扑上前去,紧紧与坐在轮椅上的老友张群相拥。顿时,大厅里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寿筵开始之后,将由张学良亲自用刀切开那只塔形的大蛋糕。在温馨的喜气中,张群端坐在轮椅上以主持人的身份致词。他的开场白使全场为之动容:“古之良史,不以魁杰英伟之气士,盛年意气,一失虑失据。而遂非之议之。汉卿先生今日九秩寿庆,使我想起了民国十九年南京政府任汉卿为陆海空副总司令时,岳军我衔命赉送印信。从此相交莫逆,转眼已六十个春秋了!……”    
      大厅里掌声再度响起。    
      一批又一批宾客纷纷起立,手擎酒杯,依次前往首席,向那位当年发动西安事变的主角,敬上一杯醇酒,以致敬意。从美国专程赶来与会的祝寿发起人张捷迁,也高擎杯盏,随着一群客人向张学良走去。    
      在众多的宾客中,张学良目不暇接,当然无法认出张捷迁这位20年代东北大学的高材生。直到张捷迁与张学良铿然碰杯时,他才俯下身来对张学良悄悄地说:“老校长,我就是您的学生张捷迁啊!”    
      直到这时,张学良立刻睁大了眼睛,他认真而执着地打量出现在自已面前的这位昔日学生:瘦削而矮小的身材、其貌不扬,但是堆满了善良温和笑纹的面孔却让张学良顿时感到亲切。他知道今天在台北能有如此盛会,其中不泛张捷迁与那些在美国的东北大学校友们的鼎力支持。特别是想起自已在最困难的时候,得到以张捷迁为首的东大旅美校友会的数次声援,张学良的眼睛里老泪纵横。    
      “是你……”张学良急忙将一只高脚杯举起来,与张捷迁相碰。啊!原来他就是几年前在美国纽约和华盛顿组织东大校友会,为之奔走呼号的张捷迁吗?张学良的心里刹那间翻腾起感激的波澜。他顾不得众目睽睽的盯视,紧紧地抓住了张捷迁的手说:“捷迁先生,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你知道吗?”    
      “谢谢,我……还不知道呢。”张捷迁听了这句话高兴得欲哭。因为他终于见到了敬爱的老校长,而张学良虽然数十年间不曾与他见面,却早就将他张捷迁的名字牢牢地记在心间了。这就足以证明张学良不但是位有胆有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