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
竿返岸蟮难劢纾 薄?br /> 唐司令说:“这个固士珍,人呢?”军官答:“正在北城楼上喝酒哩!”唐司令哼儿一声冷笑,说:“叫喝去叫喝去。”
正说着,来了一个贼眉鼠眼的人,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和朱县长一块儿支摊子的吕鞋匠,朱县长任命他为警察队长,可他手里没有一件家伙。唐司令就转过身来一眼一眼地盯着他,直看得他哆嗦着朝后退,可又不得不说:“这一座城,我们真不知道咋管呀!”
唐司令正声告诉他:“官给你们了,印给你们了,咋管是你们的事。”说罢挥一挥长杆烟锅,吕鞋匠赶忙溜走,没几步,又被唐司令叫住:“嗨!给你五杆枪,先把毛匪贼娃子镇住。”吕鞋匠鞠了一躬,胆子也大起来,扯长脖子低声问:“听说你们要走了?”唐司令眼睛一瞪,陈月天就逼前一步,厉声问:“谁说的?谣言惑众是要杀头的!”
吕鞋匠刚走,骨头皂骑驴进来,老远就朝唐司令拱手,又压着嗓子说:“我先走呀,你慢慢拾掇。”说罢就拨转驴头慌忙要走。唐司令用长杆烟锅朝下一刨,陈月天就过去一手捉了缰绳一手拍着驴背上的哨码子,笑问:“得了银子就溜呀?”
骨头皂翻身下驴,凑到唐司令跟前,低声说:“我得给你收拾烂子去。你知道你在南门上打的是谁吗?谁?你的小表弟!”唐司令眉眼一斜,烟锅敲着手心说:“是老四啊,到底是嫩鸡娃子不经敲,他人呢?”骨头皂说:“人在南门外河滩里挺着,怕叫狗叼了,我叫人先买张芦席裹住去。”唐司令长出一口气,冷笑着说:“都怪枪子儿不认人啊!”沉吟一下,又说:“你看是这,你给捎三百银元下去,二百给我老舅,是他的伤心钱,一百给他媳妇,听说膝下添了小的,算是给娃的项圈钱。”
战事结束之后,有人看见,在南门外血污尸横的河滩上,一位身裹袈裟的老和尚独自跪地焚香诵经……
这一次攻占商县城,整个作战部署是鄂北剿总张连山一手策划的。在“保民军”的内部动员中,最让官兵激动的说法是:攻克商县城,放抢一天半!对陕豫鄂三不管的六县民众,他们唱响的口号是:护烟、除霸、杀狗官!这对广大烟农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沿路里长甲脚对缴纳粮秣几乎不说二话。按张连山划定的路线,唐靖儿率保民军溯汉水而上,绕过漫川关从湖北口端北直上,再绕过山阳县,转黑山,顺南秦河而下,直扑商县南门。固士珍接受了骨头皂的说项,得了银元子弹,则鬼一般从城北带云山直扑商县北城门。整个战役一气呵成,得手后又快速撤离,所以待老连长率了精兵扑上来的时候,唐靖儿的保民军早满载着大包小包撤到了八十里之外。
商县城(15)
满城的哭声迎接老连长入城。他先掩埋了二百多具守城将士的遗体,又亲率士卒清理满街的砖块瓦碴。烧了民房的他动员纳钱会互相帮衬着盖房,死了亲人的他亲自上门抚慰吊孝。另外,炸毁的南城门需要修复,破坏了的古城墙得重新浆砌,更重要的是恢复商业人气,振兴农贸市场,他把一部分军队变成运输队,从南北二山的农村集市调济柴米油盐进城,又派了骡子队上西安省运回日用百货。他发动中小学生上街唱歌演剧打扫卫生,原县府宣传队的匡蓓趁机建议成立县剧团,老连长说如今是百废待兴财政困顿,但你匡小姐是在省城听过鲁教授迅先生演讲的,肯定思想高再困难也得支持你。中背街小学校长王修竹也恢复了她的读书会和合唱团,民众的生活秩序和文化活动很快得以恢复。可是,他老连长在冯大人那里却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他的特别代表在督军府吃了闭门羹。他的代表要向冯大人解释这此屠城之灾的经过和胡传路县长被杀的真相,冯大人硬是不予接见。磨蹭到最后,冯大人传出一句话:“回去好好清党!”
老连长就把“清党”记在了心里。只是这会儿太忙,他首先要办理的是胡县长和孙团长的殡葬大事。
城北上寺坡的三宝之地,一座大坟拱起来,坟前竖起一座两丈高的碑楼,碑文由矮胖子和土包子合伙撰写,字里行间竭尽恭颂之词。
这一天,胡县长要归阴了,当空是炸红的日头,满城纸钱飘飞,穿白戴孝的人群行走在上寺坡的碥道上一眼望不到头。上寺坡大牌楼前的陡坡上,上百人的唢呐队吹打着悲壮激越的《祭灵》曲,数十人抬着柏木棺材正在上坡,前头是十几个人拖着四条大绳拉着棺材,后头是十几个壮汉用竹竿长棍顶着棺板朝上推。纸幡在空中飘扬,香火在沿途燃烧,胡县长给商县办了多少好事就全在里边了。
大碑楼后边,胡县长的坟前,竹苞松茂的光影里,匡蓓带着新成立的县剧团团员在唱一支歌。这支歌,是胡县长生前亲自给县府宣传队教唱的。今天,宣传“铲烟放脚剿匪”的老队员都来了,他们胸前戴着小白花,在花圈掩映纸絮飘拂之下,匡蓓指挥着合唱。引导棺材的唢呐队在坡前呜咽,坟前合唱的队员声泪俱下:中华国民志气宏,披星戴月去务农,犁尽世界不平地,协作共享稻粱丰。
平均地权革命成功,人群进化世界大同。
中华国民志气宏,顶天立地做劳工,钢铲铲开平等路,铁锤锤出自由钟。
阶级消灭革命成功,人群进化世界大同。
中华国民志气宏,披坚执锐打前锋,热血洗清新世界,民族平等乐无穷。
霸权除尽革命成功,人群进化世界大同。
中华国民志气宏,教育普及东方荣,科学完成其改造,文化统一天下公。
知识普遍革命成功,人群进化世界大同。
满城都唱这支歌。歌声中,老连长领着部下在打扫大十字广场。满场的纸钱纸屑都在印记着胡县长的好处。朱锁匠在低头做活,钢锉在铜钥匙上磨出亮光,他挂满各种锁钥的架子上坠着一朵白花。老连长来到他跟前许久了,直到他把配好的一把钥匙插入锁头咯噔一拧,才抬起头来。“噢,长官,你你,坐啊!”朱锁匠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老连长笑着说:“你就是咱的朱县长啊?”朱锁匠红着脸说:“啥县长?人家是拿咱耍耍哩,你看你看,还不是个配钥匙的嘛。”他把一串钥匙在手里摇得丁当响,又说:“长官要配钥匙了言传。”老连长轻声问:“听说还给你授了印?挂了牌?”锁匠连连摇手说:“甭提啦甭提啦,我早都扔到茅坑里去了。”老连长说:“这事儿嘛,谁会当真呢!捞出来捞出来,洗净净的挂在你这钥匙架上,还是个好招牌哩!毕竟你给唐靖儿当过一天半的县长,不过你没害人,就不算啥事。”
锁匠兴奋了,连问:“长官你说不算啥事?你说话算数哩?”扫场子的几个军佐都围过来看稀奇,见锁匠猜疑,就都笑着说:“算数哩算数哩,快去捞出来叫大家看看。”锁匠就弯了腰在台案下的杂物中翻找,一边说:“我就知道这是个耍猴子玩的,没舍得扔哩!”
红绸子包着的县府大印还是原样子,白底红字的“县长”门牌上沾了不少污物,锁匠拿袖子擦着,说:“这拾掇拾掇还能用哩。”老连长接过来看着,一边说:“新县长来了要用新大印呢,这老县长的遗物就成古董了。”说着,把这两件什物朝钥匙架上一挂,朝广场上喊:“朱县长配钥匙了!”周围的人哄笑着,锁匠赶紧捂了脸,连说:“羞先人哩羞先人哩!”老连长与朱锁匠耍逗了一回,转眼又问:“听说给你这儿的吕鞋匠也封了个啥长?”
锁匠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结结巴巴地说:“吕鞋匠失踪了,有人说他叫人害了,有人说他背了五杆枪上南山了。”
山匪 第四部分
州河滩(1)
孙团长守城捐躯的消息传遍了上下州川。民团的人从官路到村口搭了三道牌楼,每一道牌楼都用松柏纸扎装饰,两边有州川绅士奉献的挽联,计有:传噩耗悲歌动地,继遗志铁誓震天;白马素车祭英灵,青天碧海招忠魂;浩气不泯热血一腔化春雨,大义凛然壮志千秋泣鬼神;等等。南北二山的名门望族都来了,他们送的挽帐在苦胆湾村路两旁的树上结绳悬挂,一眼望不到头。州川上下的里长甲脚都来了,他们送的金童玉女纸人纸马金山银锞层层叠叠,顺挽帐排列。特别是下州川六里十八乡的老百姓,送来的香表烧纸堆满了孙家大院。高等小学停了课,学生们在三个牌楼下夹道而立,来了吊唁的行情的送礼的就迎送三鞠躬。全苦胆湾的人都在哭泣,悲声如云覆盖在州河两岸。护校队的人肩上的枪杆子都缠着孝布,他们在后沟及河边列队巡逻……
孙家大院子里搭起了灵堂,灵帐上挂了一块铜镜,帐前的方桌上点着红烛香火,各类献祭贡品成堆摆放,不时有人在桌前跪了烧纸。可是,灵帐后边的灵床上只有一条空被———孙团长的遗体至今没有找到!
琴抱着披麻戴孝的跟虎在灵床旁的草铺上哭,一群妇女陪着她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呜咽。饶和忍在锅灶上忙活,高卷腊娥白顶子帽根子都在屋里屋外做主应承。
孙家派了三拨人进城搬尸,还是没有找到孙团长的身骨。老连长动用了工兵连,城东城西的乱葬坟都挖开了,还是没见到孙团长。老连长说了,孙家的人先回去,待忙完了胡县长的丧事就发动全城市民寻找,孙团长是大英雄,咱不仅要把葬礼办得体体面面,还要给他的家人授勋嘉奖,还要恢复孙团的建制,就是万一找不到孙团长的遗体,咱也要打个金头银身子的孙文谦给孙老者送回去……孙家人空车素孝返回了苦胆湾,又是全村动了哭声。
孙老者斜靠在炕头,水烟锅在嘴上搭着。陈八卦在灯影里走过来走过去,双臂后背着,一手扣着红铜茶壶。蒸馍蘸蒜在桌上凉着。孙校长坐在老圈椅里,清癯的面容只是一个剪影。炕前的地上跪着琴,她头抵在膝上没有了声息。孙老者的声音低沉而缓慢:“老四做的,是光荣的事,他为了一城人舍身,是为国捐躯,为百姓尽忠。城池失了守,不是他没尽责,是强贼太凶悍。他是我的儿,送他去吃粮就是指望他能保一方土地平安,啥事我都是想到了的。你起来,我的好儿媳,你没跟老四享福,你一定会跟老四的名声沾光。跟虎儿———琴,你要教我的孙儿呀,永远记着他的父,他父小名叫擀杖,大名叫文谦,军职是团长———”
孙老者哽咽着说不下去,琴爬在地上泣泣噎噎:“大大啊,我贤能的大大,你是一村人的主心骨,一村人伤心你不能伤心啊!嫁给孙文谦是我自愿的,我看上他跑得快,打仗一副英雄相,我失了丈夫,他完满了英名,这是我做妻子的功德啊。大大我今天磕了头,往后我就是你的女儿,堂前屋后的孝顺里有我的一份儿啊!”
琴被腊娥高卷搀了出去,校长孙取仁静凝的侧影发出了冷峻的声音:“你说过的,一日有三善,三年天必降之福;一日有三恶,三年天必降之祸。我父亲数十年如一日积福行善,可为什么连连丧子不绝灾祸?这天悬的命题究竟该怎么解啊?”这话是问给他福吉叔的,他陈八卦的。
陈八卦的身影不再晃动,头上的帽苔子张扬如斗笠篷顶。终于,山谷滚木头的声音从墙头的影子上落下来:“为恶必灭,若有不灭,祖宗之遗德,德尽必灭;为善必昌,若有不昌,祖宗之遗殃,殃尽必昌。”
孙老者说话了,他一字一顿着:“恶不为灭,善不为昌,唐靖儿是我摸着头长大的,他是跟了官军当粮子,跟了屠夫翻肠子!他履邪径,欺暗室,奸于心,恶于德,是跟了逛山瞎了心的。我大椿树上的葫芦豹是蛇蝎毒物,尚能辨识敌友,况人之乎?唐靖儿不是呆笨鲁愚之人,他行走背着先妣灵牌就说他人根未孽,若逢着良师益友,恐———”
话未说完,外头响起唢呐声。海鱼儿跑来报告:“团长、团长,他他、给运回来了———”孙校长拉了陈八卦就往外跑。村路口,火把照耀着一行龟兹乐人吹吹打打,一辆牛拉车缓缓驶来,车上载着黑漆棺材,一只雪白的引灵公鸡卧在棺盖上,棺头上金漆的“忠”字闪闪发光。民团的人已点亮了沿路的灯笼蜡烛,香表纸钱也烧起来了。烟气弥漫中,辉辉煌煌中,一村人都忙了起来,院子正中的灵堂前猛然炸起一片哭声!
一个煞白脸庞的中年人单腿跪地双手抱拳,孙校长以主人身份拱手迎谢。陈八卦认出了来人,赶前一步将其扶起。来人说:“我要拜会孙老者,请速引见。”
孙老者的炕前,陈八卦介绍说:“这是骨头皂先生,是他亲自驾了牛车送回孙团长的遗体,棺材灵鸡丧俗浑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