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骨
安毅还是喜欢喝白开水,放下杯子不确定地说道:“自从上月中旬孙先生病逝的消息传来,东征军各部打败叛军主力林虎部占领五华之后就没有更大的战绩。这段时间,我也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总觉得杨希闵的滇军和刘震寰的桂军慢慢吞吞驻足不前很有问题,什么样的军队每天行军里程只有五公里?三岁孩子一天都爬完这点儿距离了,因此我怀疑,滇军和桂军的确像你所说的那样离心离德了,而且,我更担心他们会来个釜底抽薪,与陈炯明和粤北、钦廉一带甚至广西、云南的军阀暗中联系,颠覆国民政府在广州的政权,断绝革命军的退路,把革命军赶到福建再与直系军阀南北夹击彻底击溃革命军,这并非什么不可能的,如今的民国比汉末的三国还要乱,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老道大吃一惊,坐直身子默默看着安毅:“小毅,你长大了,心智越来越成熟了,我心里高兴啊!你刚才一番话大出我的预料,但也在我意料之中,你的大部分看法与我不谋而合,在消息的获得上我比你方便的多,每天都有人到我那小摊算命,老道我随口胡扯几句,不管是富商还是军官都会乖乖告诉我某些事情,而你不同,你得到的消息不是来自于报纸就是从我这儿得知,所以你刚才一席话才让我颇为惊讶,看来,这几月的读书练字静心苦读对你助力很大,你的一手瘦金体毛笔字也逐渐有棱有角值得一看,你每天睡前坚持整理新闻的习惯,也让你受益匪浅啊。【要找最新章节?就上爬_书_网】”
安毅哈哈一笑:“难得你赞我两句,哈哈!不说这个,等冬子回来你问问他,政府内部到底有什么议论?这几天冬子总是吞吞吐吐不肯说明加班的原因,我估计是他们的保密制度让他不敢对我说,你问他他会放心一些。我呢,从明天开始就要忙了,欧先生从英国发来电报,定购的大批加工机械和配件将在四个月内运到广州,电报中特别叮嘱我协助陈掌柜尽快清仓出货,积蓄资金,所以明天开始我就得跟随陈掌柜行走于八大商行之间,认真清点一下家底。你呢,有时间就自己做饭,没时间在街口大排档随便吃点儿,高兴就下馆子喝两杯也行,随你便,反正这距离四方闹市都是抬脚功夫,哪怕你去妓院泄泄火我也支持,哈哈!”
“满嘴胡言!”
老道不满地瞪了安毅一眼:“我告诉你啊,这几天我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根据你的流年运程推算,近日有一劫数长达两旬,卦象上虽有惊无险,暗呈因祸得福之相,但也绝不可麻痹大意,以身试险……喂!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到哪儿去?”
“有人敲门,莽莽撞撞的像是阿彪,我去看看。”
安毅快步走过前院打开大门,阿彪满头大汗脸色发白:“不好了,商行被滇军包围了,他们一定要征用我们那辆车,陈掌柜不愿意立刻招来一顿痛打,眼镜被打碎,满脸都是血,九叔刚赶过去没说上两句话也被打了,那些滇军一定要我们出车出司机,扬言十分钟之内人不到立刻放火烧房子。”
“你马上回去让所有人不要顶撞他们,告诉陈掌柜答应他们的要求,否则真放火我们损失就大了,十几万元的库存啊,让我怎么向欧先生交代?你快去,我换双鞋马上就到。”
安毅说完转身跑回屋里,几步登上楼梯到房间换上结实的生胶底帆布绑带鞋,跑下楼对紧张的老道大声说道:“店里有急事,我先去看看,别担心,只是军队征用我们那辆车,你早点儿睡,要是我明天没时间回来,你干脆把二婶母子接过来住吧,让二婶帮我们看看家、买菜做饭也好,省得咱们爷三有一餐没一餐的,走了啊!”
老道追出大门:“小子注意安全啊!别他娘的逞能使性子,记住我跟你说的话,宁屈不死啊……”
安毅一阵风冲到商行大门外,刚抬腿登上台阶就被一脚踹到地上滚了两圈,两支汉阳造枪口随即顶到他胸前。
安毅忍痛大声喊道:“别开枪!我是店里的,我是司机啊!”
两支枪收回去,一个排长模样的人用云南话大声吼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惹恼大爷一枪打死你!”
安毅立刻用四川话哀求:“老哥(guo),我是店里的雇员,开车的……疼死我了……”
排长听到安毅的川话,脸色好了很多,还伸出手拉了安逸一把:“你是四川的?怎么不早说啊?白挨了赵老二一脚,起来吧……我带你去后院见我们营长,要是你来迟一步,我们真他娘的烧掉这栋鸟楼了。”
安毅心想你***给我说话的机会吗?心中恨是恨还得乖乖跟人进去,看着店里店外一束束燃烧的火把,安毅知道这帮滇军不是吓唬人,要是真的不能满足他们,他们绝对敢放火烧毁商行,起到杀一儆百的恐吓作用。
“营长,司机来了!”排长大声报告。
五短身材、方脸浓眉的营长狠狠地瞪了安毅一眼,转向瑟瑟发抖的陈掌柜大声骂道:“操你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不耐烦了先打死你这奸商!还愣着干什么,打开库房!”
在数十名手执火把的滇军官兵的胁迫中,大吃一惊的安毅走到营长面前,用川话低声哀求:“长官,里面都是些损坏待修的加工机器,其他都是些笨重的切板机、卷板机之类的,长官要去也没用,不如你们把车开走吧,告诉小弟你们的大营地址,明天一大早小弟送上几头猪给长官们打牙祭如何?”
营长听到安毅的话心情好了很多,但是黑脸上还是恶狠狠的神色:“废话!叫你打开就打开,再磨蹭老子要下令砸了!”
“好好!长官别生气,我马上打开。”
安毅快步走到陈掌柜面前,从他抖个不停的腰间取下库房钥匙,对一旁惊恐万状的工友们点点头,示意大家闪到一边去,走到九叔身边低声说道:“九叔,你老人家不该来啊!这么一大把年纪,要是有个万一你让我怎么向欧先生交代……阿彪,扶九叔回家!”
“可是……他们让我们走吗?”阿彪不敢造次。
在安毅哀求的眼光下,营长略作犹豫便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这群人没一个会开车的,等会儿还需要眼前这个四川小子帮忙,今天也只是为这辆货车而来的,看看库房里有什么值钱东西倒是其次,至于一个糟老头放走也无关紧要。
安毅向营长鞠躬致谢,让阿彪搀扶九叔快回去,九叔感动得老泪纵横,大声喊道:“小毅,你要保重啊!你这一去就得帮他们拉货打仗的……”
“没事的,九叔,你老放心吧。”
安毅深恐营长不耐烦,来不及多看九叔一眼连忙走向二号库,营长看到这小子孝道老实也暗暗称赞,带几个人跟在安毅身后看着他打开库门。
“举火把进去照照!”营长大声下令。
两分钟后四个小兵回来报告:“都是笨重的机器,推都推不动,没什么油水。”
安毅乘势恭敬地说道:“长官,请跟我到一号库。”
营长和几个举火把的小兵走进一号库,看到的都是些砂轮机和铸铁基座,几个硕大的木质包装箱没有工具也懒得打开,失望之下话也不说,转身就出去。
安毅快步跟上去:“长官,请跟我到前面的三号库,我马上打开。”
营长不耐烦地大声吼道:“算了!都***一堆死铁看个屁啊?你小子立刻给我发动汽车,老子要回去复命了。”
“好咧!车钥匙在我们掌柜那里,我马上去拿,长官稍等,我立刻就来。”
安毅跑向目瞪口呆、满脸血污的陈掌柜,心里暗叫侥幸,要是真的打开三号库,里面新到的三百多台缝纫机就保不住了,幸好自己随机应变得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安毅把钥匙递给陈掌柜,压低声音用粤语快速交代:“没事了,被我蒙过去了,还好他们没伤着你,我离开之后你立刻去找‘鲁麟’商行的汉斯,求他帮咱们把四个商行的几十万进口货物全都拉到沙基仓库,租金贵点儿没关系,要快!我估计广州城要变天了,否则这帮号称革命军的滇军不敢在国民政府眼皮底下如此胡来,只有洋人租的沙基仓库才是安全的,要是汉斯不答应,你就说是我求他的,我处理完麻烦之后还有要事找他商量,记住了吗?”
“哦……记住了、记住了!给,钥匙……”
陈掌柜战战兢兢掏出车钥匙,没想太过于害怕手指不听使唤,钥匙一下掉到地上。
安毅捡起钥匙对陈掌柜叹了口气,大步跑到树下的货车旁打开车门,发现几十个滇军官兵早已爬上车厢等着了,安毅心里骂了一句,却对营长献媚地笑道:“长官,请坐驾驶室,里面没那么抖,又不怕雾水,我还能聆听长官的教导呢,好久没听到我们川滇话了,听起来亲切啊!”
营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娘的,你小子挺机灵的,哈哈……好!老子今天倒要和你好好聊聊,开门!”
“是!”
士兵殷勤地把右车门打开,等营长上去坐好之后小心关上。安毅麻利地启动车子,平缓地开出院门,数十个没能搭车的士兵骂骂咧咧地跟在车后跑,很快全部离开商行内外。
转出马路,车子顺顺利利地向西关方向开去,矮个营长看到安毅技术这么好、嘴巴这么甜,高兴之下大声笑道:“小子有两下,他娘的是个人才。回到大营老子就用油漆在车门和前后写上番号,发一套军服给你,以后你小子就是老子的专职司机了!哈哈!”
安毅大吃一惊,吓得手足无措,方向盘都把不稳了。
“泰昌”商行院子里,躲在外面的九叔又转了回来,问明滇军撤走的经过之后,当着十几个伙计的面伤心地说道:“掌柜的,你看看,小毅这是为了咱们,为了这十几万的货物才强装笑容冒险跟滇军走的,这一走凶多吉少啊!可你平时怎么对他啊?你骂他整他刁难他,他什么时候说过一句你的不是?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东家从西洋发来电报,叫你领着他一起盘点清货,你却恨他……你看今天,要不是小毅,这十几万货物损失不说,我们这帮人谁敢说自己能平安回去啊?我老了,再也干不动了,可是临走前我要奉劝你一句,做人要有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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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战乱中的卑贱
爬书网 更新时间:2009…7…23 10:48:46 本章字数:4875
以预测奇准、道行深幽而在广州城小有名气的老道这回掐算错了,安毅从四月二十八日被滇军连人带车征用开始,到现在的六月十日止,已经度过整整四十三天了,比老道煞有介事的“两旬劫数”预测翻了一倍还多三天。【要找最新章节?就上爬_书_网】
四十三天来,安毅总共只获准回家三次。第三次就是今天的六月十日晚,和前两次一样,安毅身后还跟着两个杨希闵滇军警卫团派来的“护送保镖”,老道和冬子看到这种情景,也只能唉声叹息却无能为力。安毅倒是非常坦然放松,从油腻腻的上衣口袋掏出滇军军需处长赏赐的两个袁大头,扔给不知所措的冬子让他去买只烧鹅两瓶酒回来,转身乐呵呵地招呼“护送”自己回来的警卫连长曲大友和另一位小排长。
“老曲,快坐下,到了兄弟这儿还客气什么?梆子,你也坐,又不是在军营里面,不用讲那么多规矩。”
安毅热情地招呼两个监视自己的军官,对上茶的二婶微微一笑:“二婶,二毛睡了吗?”
来到榴园一个多月的二婶告别了为人缝缝补补洗衣服的苦难日子,带着逃难路上幸存下来的大儿子过上她认为的天堂般生活,相对安逸的生活和富足的饮食,让这位只有二十九岁的女人肤色和神情都恢复很多,初看不怎么样,细看自有一股淳朴端正的韵味。二婶这是第二次见到安毅,听安毅问起自己六岁大的儿子,连忙低头回答:“二毛疯了一天,刚睡了,大少爷,你和两位长官坐坐,我做菜去了。”
“二婶,我跟你说过,别叫什么少爷少爷的,狗屁大少爷,老子就他娘的一个苦力,和二毛一样的身份地位,明白吗?以后我再也不愿听到你这么叫我……行了,我说话粗鲁别吓着你,你忙去吧。”
安毅看到二婶怯生生地离开,叹了口气,对两位乐呵呵的军官歉意一笑,转向一旁埋头抽旱烟的老道不满地说道:“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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