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泊江淮夜闻声 作者:夕淮(晋江2013-10-25完结)





  “云裳,久违了。”听她说好久不见,我自己端详她的面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直到她抬头,用那双深潭眼,看我时,我才想到,她是韩玲,她怎么和子扬的人在一块,“怎么,准你有人顶替,就不准我了,至少顶替我的人,不用死。”
  认出到她后,我脑中很自然飘过那名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女子,“我还没听你说过这么话呢,韩玲,你住过国寺吗。”
  “恩。”
  “他们都安全吗?”
  “在安全的地方休息。”一十九名孩童,是一十八名,我还在想有什么法子能轻易将这么多人安静的带出国寺不被发现,其实办法简单的要命,小孩子都喜欢跟着大孩子,她只要随便编个借口,那些孩子就会乖乖跟她走,在他们眼中,这个姐姐是他们的同伴,他们还不懂什么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要见子扬。”
  她叫他子扬,她可知道,雪凝见子扬时都是尊他殿下,我之所以唤他子扬,是因他是家父的学生,与我平辈论处。“是,而且要快。”
  “行。”韩玲轻松便做主了,然后吩咐其中一名男子去准备,喝完茶杯里的茶,就叫我动身,我问她,子扬在的地方可远,“不远。”
  “他身在城内。”
  “恩,”韩玲反问我,“他不是一向都喜欢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里看戏吗?”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啊,仔细想来,我与子扬当真没多熟络,不然我也不会一直看不透他的身影有多高大了。客栈后的河道上一支画舫在等着我们,“上来。”
  小小的画舫在河道上漂,不快不慢,韩玲一如既往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沿途我们不再交谈,连眼神都没有交集,画舫进了桥洞时,她迅速拉着我跳到岩壁上,拐上了街道,我看着画舫漂出了桥洞,我们穿过人群,进了一家米行,前门进,后门出,驿馆,我认出她带我来的地方,是帝都的驿馆,各地王侯被招进帝都时都会在此处下榻,子扬就在这里面?她没有去敲门,而是拽着我继续往前,驿馆旁边是马房,马槽的最后一间,下面有条暗道。“它会通到哪?”
  “驿馆,这条密道是修来监视住在驿馆里的人。”我觉得这个方法十分好,十分再加十分的好,奚锦辰怎么会想到他的敌人,正舒舒服服的睡在他为他们准备的房子里呢,而且,还用着给他准备的密道,避开他的耳目,这就是先天优势,在帝都长大的王子和他这个半路才来的,在地利上占优势。
  韩玲刚走进密道里的房间,正在读书的奚子扬便看到了她,立马起身将她拦在怀里,问她是不是想自己了,怎么这么晚了还跑来,还问她一路上有没有碰上麻烦,遇险与否。韩玲与他依偎着,“我是带一个朋友来见你。”
  韩玲引见,子扬才发现我也站在门口,他盯了好一会儿,眯眼看,睁眼看,却没认出是谁,到他看见我面上的红印,先是惊讶,再来笑了,“裳儿。”
  ‘嫁个他曾是我的梦,最美的梦,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个梦变得很疼了,疼得我不敢再梦了。’在见到他们相拥的一瞬间,我释然了,我明白为什么雪凝从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也像苍月说的那样一旦你爱上某个人,你便能不由自主的了解他的一切,雪凝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她才嫁给了宁皓,她被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恋杀死了。
  “子扬,你算计我爹了吗?可是魏太师,发现你瞒着我爹干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当,你是不是将谋反的罪过推到了我爹身上,害得他。”
  奚子扬坚定道:“没有。”
  “再说一次。”
  “没有。”
  “奚子扬,在你眼中,我爹是不是很天真,我又是不是很好骗,你拜在我爹门下,让拥你为帝,再转身将谋反的罪名全扣到他头上,自己全身而退,我爹相信了你,我大哥也相信了你,他们都以为云家的劫难是可以度过的,他们信你会再返帝都,你却没有,你是不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韩伯伯会为了我爹从边关赶回,冲到了景帝的刀下,还让整个韩家遭难。”我望了眼韩玲,“但你把你的女人救出来了,奚子扬,你好厉害,能有资格抢夺帝位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这一切的症结始于我大哥的承诺,‘帝都处处危机,待他们解了危机,他会到百里山庄去接我’,新帝继位都不曾有动作,我大哥是如何未卜先知危机要来,除非,他们即将要挑起危机,而犯上作乱的罪名要解除,只有一个方法,立新帝,他们眼中的新帝,除了奚子扬,谁能是二选,他们只是没料到奚子扬没有带兵折返,与他们里应外合,而是乖顺的前往封地,姜是老的辣,魏太师看人,还是比我爹准。
  我记得我离开云家当日,遭到伏击和保护,两拨人马,一拨是我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路的黑衣人,我原想他们是我大哥派来护送我出城的,现在看来,他们是来确保云家在问罪之前,没有人逃出去,奚子扬的人手;而另外一拨,是奚锦辰带着体察民情的随扈,微服私访是假,监视云家拿我是真,却让奚子扬的人一搅和,来抓的人,跑出保护我,伺机杀我的人,还是一往无前的追杀我,他们义无反顾的杀心,逼得奚锦辰亲自出手相救,恐怕当时奚锦辰带出来的人手和给我驾车的车夫是同样的下场,尸首无存。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的通,杀手不是他的人,才能有奚锦辰与我共同跳江的经历,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他何必不顾危险陪我跳江,他根本没打算编造身份,他连自己是谁都没要表明,又何必串通属下冒着生命危险演戏给一个没几日好活的小姑娘。
  我想的越是明白,越想骂我爹一声,傻子,越想骂雪凝一声,傻子,更想抽自己一个打耳光,奚锦辰、奚子扬,我相信的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傻瓜,我是天底下找不第二个的大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六章  秉烛谈

    奚子扬和韩玲站在我对面,波澜不惊,我心中却已翻江倒海,可我笑了出来,奚子扬问我笑什么,“笑什么,我能笑什么,笑你啊,论手段心机,你和景帝不相上下,怎么你就输了呢。是为了你身边的女人吗?因为她,你怕死,想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没有十年,天下不是你的,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坐在帝位上的人,就算你扳倒他又如何,你们抢的天下,有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你们争的头破血流,人家不屑一顾,子扬,子扬,你去抢吧,我爹看着,雪凝看着,韩伯伯也看着,你莫要叫他们再失望。”
  “不要动手,你们打不过她。”密室两头多了些眼睛,更多了些刀光,而这一切都被镇定自若的韩玲阻止了,于是我问素来眼界悠远的她可曾看看子扬的成败,“我什么没看,也看不到,我只是相信他。”
  我不会说韩玲错,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仅有一次,该为自己活,她选了自己的活法,我也一样,没人来苛责我,我又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到三四,所以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雪凝、韩媖加上我,一个牢不可破的痴傻阵。
  针对现在帝都的局势,我得尽快让苍月离开,尤其是在我那样和奚子扬对峙过后,好在苍月有所准备,我什么都来不及解释便拉着他披星戴月的连夜逃命,我知道就算韩玲阻止过子扬,他要成大事是不会容许丝毫的差错,帝都的盘查仍在继续,所用的车马不到太亮以后不得通行,可我们一刻也不能等,从水路匆忙出城,打算出了城,再到附近的驿站买马,出了帝都却没有让我感觉到些许安全,再往前就是从前他们伏击我地方了,历史就像自己倒转到一幕,又是同一个地方,“楚凌,苍月,他们是来抓我的,你们先走,我随后就赶上。”我吞下丹药,苍月却拉住了我的缰绳,马慌乱的踢踏,“你们在这儿会妨碍我的,你们先走,我会赶上的。”苍月像是一下子缩成五岁的孩童,跟我拗上了,“你该知道你们不在场,我才能没有顾忌,你还不信我吗。”
  “是。”
  苍月说是的口气眼神,死死拽着缰绳的手掌,都在表达不信任,太过了解一个人的悲哀,我问他,“真想和我死在一起咯。”
  “是。”
  “别后悔。”
  “你们两个胡说八道完了吗?”楚凌的剑刃发出堪比破晓的光亮。
  黎明前的黑暗,有着刀剑的敲击,亦有着银铃的迎合,腹部不合时宜的传来刺痛感让我一时大意,背后被拉了一道很长的伤口,当我听到了弓弦的震动,再退身才发现脚下出了汹涌的波涛,已无退路。
  “抓紧了。”苍月抓着我的手,总能让时间停下来,“把鞭子抛给我。快啊!”
  我仍然清晰的记得上一次我是这副模样受伤的情景,就算苍月拉我上去,也不再有天泉水可偷了。
  这个崖壁是生命的终点,也是我重生的起点,然后,我又一次,在这里,徘徊在生死边缘,仿佛冥冥之中一切都安排了,像是老天再跟我说,‘放手,你就不必再逃了’,“苍月,我会爱你,永远,真的。”
  当我的手从苍月手心一点点滑落时,我像是汲取到他的温暖一样,破晓的光亮照在苍月身上,他整个人金碧辉煌,他就像太阳一样在发光,他一直是我的太阳,我需要的光明和温热,都是他给的,江水都不再冰寒刺骨,这具躯壳带给我十九年的病痛,却也给予了我最美好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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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月,小心。”楚凌的呼唤,百里苍月一点也听不见,他的耳朵里像是被灌进了波涛声,悬挂在峭壁上的鞭子上铃铛叮叮当当不停歇,杀手的刀已经在他身后高高的举起,落刀的瞬间一支箭穿体而过,是宁皓,他带着人本想护送云裳他们一程,看来仍是来迟的,百里苍月跪在崖边似无战意,他不是傻瓜,这样的景象有何意义他非常清楚,马蹄噔噔踏了几步,他忽然转身朝着水流的方向追,如果是从这个地方掉下去,他恰好知道一个可以捞人的地点。
  宁皓后来听身边的人的回报,就在他走后,百里苍月一人杀死了其余全部的杀人,一个活口没有留下,他本人也受了很重的伤,他们送他去了最近的镇上疗伤,再后来,百里山庄的人将他们接回了山庄。
  宁皓到现在也没能肯定他是救上来个人,还是捞上一具尸体,他从宫里把御医的借出来,可是进去头一刻钟,御医便呼救连连,他冲进去一看,云姑娘是满头白发,御医连脉也不敢碰,若不是奚锦辰开了金口让御医将自己的脑袋和这位姑娘的这口气拴在一起,他是无法鼓起勇气去为舞阳医治,但不多时,他又觉得将自己的人头献给景帝是迟早的事,他行医数十载就没见过这样的脉象,停得时辰是跳的数倍之多,但她偏偏不断气,他跪求这姑娘,断了气吧,也给他个痛快,他一把年纪,实在受不了这般折磨。
  御医开口求宁皓为其向景帝请命,而他们心里也明白,有点能力医治的舞阳的人,不在宫中,而在城郊的别院里,奚锦辰得到天下,为他们献上玄阴女子,倒是各取所需,虽说折腾了些年倒也殊途同归。
  奚锦辰将舞阳送给雅娴夫人,“娘要的是她的人头,你不用将这个人都送来。”
  “母亲,你要玄阴女子便救活她,要是只想要她的头,尽管砍,反正人我留下了,你今后别再来管我要。”
  “母亲,我来医。我一直都想知道她能转变这副尊容的秘密,母亲,不好奇吗?”
  “娘,我也好奇,不如让我与江流一同试试。”
  “若为娘今日非要她死呢。”
  “那自然是一刀两断。”莫梵不加犹豫的拔出他削铁如泥的宝剑,舞阳披散的头发如散沙一般被削下。
  “慢,莫梵,好儿子,你想做什么,娘都不会阻拦。”
  对此情此景奚锦辰早已修炼到无动于衷,与舞阳不同,他很相信三世之说,他相信,今生的母子,前生必是谁亏欠了谁,而他们的话,一定是他欠了雅娴夫人的。
  “小睦,三爷你送走了?”
  “是,曲先生还有何吩咐吗?”
  曲江流只是笑笑,莫梵问,“小睦,你究竟是谁的人啊。”
  小睦莫名问:“曲先生、莫公子和三爷是兄弟,自然都是小睦的主子,要分吗?”
  “小睦,你总是很会说话的,所以我们三个才会对你爱不释手。”曲江流边说还边附上一个倾倒众生的笑容。
  “曲先生,我与您一样,是只喜欢的姑娘的,韩姑娘在您房里等了半天了。”
  “她的消息怎么总来的这么快,她到底是主是宾啊。”
  “先生,这还得看您不是。”
  小睦自小便十分机敏,是他们兄弟三人的书童,却比他们三个读书都用心,当他周旋在他们这三位主子之间的时候,便能发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