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情 作者:林林川(晋江2012.10.03完结)
“虽然你们目前的身份地位,会有些为难,可你父亲本是非汤武薄周孔之人,你又岂会在意拘泥那些世俗礼教……延嗣早已无意于官场,迟早会离开,这也没什么影响……而况,延嗣一定不在意……就让他带你走吧。”
柳母能说出这样大违当时礼教的话,实在不容易;又在儿子封侯之后,支持他做出不同于他那位汲汲于富贵功名的父亲的决定,更是艰难!或许,这位敏感的母亲,也感受到君心难测,朝堂风云变幻,而极其不安。
“您不要说了。”韶玥摇头,“会忘掉的……时间一久,就会想通,会忘掉。”也一定得忘掉。“娘,请允许我最后叫你一声娘。我们就要离京了,以后,就请您帮我照顾好纲儿……和他。”
罗夫人心沉入渊。这就是她的决定吗?最后的……
送走罗夫人,韶玥把手放进才回府的秦助手中,与他回房。
秦助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罗夫人的来意,而她临走那样失落茫然……将韶玥抱进怀里,好久两人都没说话。
心中一时又烦乱了,他不自觉地问道:“我若死了,你会不会也为我守上三年,再……?”
他其实是明白的,即使当时是颜母去世,她也有借着母丧而当柳延嗣也已死掉,为他守节三年的意思,世上又有多少人会那么严格遵守所谓的为父母守制的?然后,她答允和自己做事实上的夫妻,该是已下决心与过去断情绝意的,只不过是他一直不敢相信……
“你若死了……”韶玥瞪住他,微微不满,“也许我也会死……”
秦助一惊,却是惊讶大过惊喜。“怎么会?我也……不许!”
他绝不会做让她伤心欲死的事,她怎么能轻言去死?
韶玥微微嘟起嘴,“这些年你照顾得我太狠了,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
秦助心头狂跳,却无言以对。失神良久,半晌才唉了一声,“原来你只是怕没人照顾?”
韶玥扬起下巴,斜睨他,笑道:“那你还指望什么?”
秦助揽她入怀,“韶玥……”
下巴抵在她发心,心满意足地叹息。虽然,他知道她有矛盾,有挣扎,但她选择了他,并且还为此一直在努力,不是吗?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小气了……他一定要守住这来之不易的情意,幸福!
“我们还是尽快离京吧。”
秦助点头,“好。一切听你的。”又问,“去哪里?”
“到处走走,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隐居起来。”
秦助怔了怔,她故作轻松的语气似乎藏着些什么。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匡述告诉他那次去找何太师前,提到她问过遥律定枰的事……只是,他不该让她担心的。
“这你可不如岳父了,他是大隐隐于市啊!”
“我为什么要跟爹爹一样?他怎么也离不开朋友热闹,即使是所谓隐居。我可最怕热闹!”
秦助笑笑。岳父是不惧寂寞,但又似乎极喜与三五好友相聚,当然他可能有他的思量。而韶玥的确是能耐得住寂寞,她几乎没什么闺中姊妹。虽然年少时和人亲近,对人并不差,也有人因此喜欢她依恋她,但她总不以为意,就连自幼一直相伴的青鸦也一样。
韶玥在临风阁接待了柳延嗣。她知道,这一面是怎么也避免不了的。
宰相府上下情形,柳延嗣看在眼里,已知无法挽回,他还是要尽最后一份力。
“我能,你当然也能……”
“玥儿!我不能……玥儿,你……不过是因为你有了……”
他不甘心,不甘心,即使是她亲口否认了以前,他也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死死不肯放手。
“不,不是。”
“你不要否认,不要……你不可能,”他比母亲还要坚信,“我们不可能忘记那些……”
“是不可能忘记,是不可能当它没有发生般不留痕迹。但我已经改变心意了,你何必又非要让我明说呢?我不会负他,他也并不是如传闻所说,他对我……不比你差。你不用以为他对我不好,所以才……”
柳延嗣呆呆地看着她。她还是懂得他,懂得他是担心她,可,他的心不仅仅是这样……
“我不信,不信你会——”见异思迁,喜欢上别人。“会像以前一样……”
韶玥叹口气,“也许是有不同,也许是不一样,但我的确喜欢他。”
“我不信!”
“你何苦空守着昔日誓言……”
“你以为我仅仅是遵守誓言吗?自从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在我的眼睛里,世上只有你一个女人!我根本忘不掉,放不下……”
“你可以睁开眼去试一试。如果真的不想再找,就请你好好带纲儿长大……一切顺其自然吧。”
“玥儿……是不是还恨着我,是不是……”
“不是的。延……延嗣,你不要这样。不要……”
“玥儿!”柳延嗣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
韶玥顿时泪落衣襟。那是在他们一天天情深如醉、难舍难分,却又一天天对将来无法把握时,她读到那个故事,以此向他自誓的……
眼泪扑簌簌地不断落下,她黯然明白。原来,她一直并未从内心原谅他,但如今,背弃情意的却是自己!是她违背了誓约!不管当初他是如何艰难丢下她,她也一直以这样的狠心绝意来报复他!她错了,对他负情是错了,那么回报秦助的情意是否又对了呢?她要放下他的情,却又背上另一段情?
柳延嗣愣愣地瞧着她。
“夫人!”
韶玥忙擦泪看时,却是秦助抱着柳纲走过来。
第49章 四八
“夫人!”
韶玥忙擦泪看时,却是秦助抱着柳纲走过来。
秦助放下柳纲,几步到她身边,一面替她擦泪,一面笑道:“武嘉侯如今真是神出鬼没,青鸦那丫头走了,就换了这小子来给你把门?只是,为何惹得我夫人又哭了?”
柳延嗣正激动恍惚,竟丝毫没察觉秦助忽然出现。
“秦大人……”
柳纲低头,不敢去看父亲,只走到娘亲身边,去拉她的手。
秦助揽了韶玥入怀,像平时一般旁若无人地低头欲吻。韶玥情不自禁地偏头躲让。秦助眼眸一紧,韶玥愣愣地看着他的唇落到自己唇上。
“够了!”柳延嗣再也不能忍受,出拳击去。
秦助搂着韶玥,闪身躲开,冷冷道:“什么时候武嘉侯也成了一个无赖了,我和夫人亲热,你不说要避嫌走开,还……”
柳延嗣怒喝,“你住口,玥儿岂是你任意轻侮的!”
“哼!真正好笑!我们夫妇之事,要你置喙?我和夫人天天如此,难道还要因为你旁观就……”
韶玥又羞又愧,拉住秦助,要他住口。
“玥儿……”柳延嗣心下一痛,目光如刀般射向秦助,“你能带给玥儿什么?你如今已是山穷水尽……”
秦助面色一变,眯目瞪向柳延嗣,“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轮不到你来操心!”
“你以为所有的事你都能安排……”柳延嗣瞥向韶玥,也不欲她担心,放缓了语气,“你树大招风,树敌太多,只怕一时不能安排妥当吧?”
秦助冷笑,“武嘉侯你如今也不过是京里一个有职无权的武官,连虎符都拿不到手,皇上也照样猜忌于你,你又能周全吗?”
柳延嗣皱眉,“我,我……”
“你们不要争了!”韶玥转身面对柳延嗣,“延嗣,这与你无关。不管前路如何凶险,我都会和他在一起。”
“玥儿!……”
“韶玥!……”
两个声音同时惊呼,只不过一惊痛,一惊喜。
柳延嗣惊痛不已,不敢相信地看着韶玥:她当面拒绝了他,当面选择了秦助!
秦助的声音里满是惊喜,瞬间却又心一沉。她是知道他身世的了?那么,他能陷她于困境危险之中吗?
“娘!……”
柳纲见他们几个都不说话了,终于忍不住紧张的气氛拉着母亲的手小心开口。
韶玥抚摩着柳纲的头,定定看着柳延嗣,“延嗣,你好好带着纲儿吧,我们从此与你父子无关……”
“玥儿……”
柳延嗣心痛欲裂,几乎难以支撑站住。
柳纲抓住娘亲的手,大哭起来,“娘!你不要爹爹,也不要纲儿了吗?娘!……”
韶玥低头,“纲儿,你已经大了,也很好。娘也不能给你什么……你跟着爹爹好好的……”
“娘!纲儿要爹,纲儿也要娘……从小他们都说纲儿无父无母,都欺负我……”
“对不起,纲儿……”韶玥搂抱着儿子,又不禁落泪,“对不起……”
柳延嗣呆呆地看着那母子俩拥抱对泣,锥心刺骨,无法呼吸。
“娘!你只要妹妹,就不要纲儿了?”柳纲伸出小手擦着娘亲面颊上的泪水,执拗地不停地哀求,“娘,你不能再丢下纲儿!纲儿一出生就没有娘,纲儿八年来都没有娘亲……娘,你不能这么狠心再丢下纲儿!……”
秦助伸手,“小子,别为难你娘了……”
韶玥紧紧搂住儿子。
“娘,为什么要纲儿就是为难呢?纲儿以后会很听话,不再和他捣乱……”柳纲泪眼婆娑地瞥了一眼秦助。
“那……娘还是两个都要了吧。”
此话一出,柳延嗣面色迅速铁青煞白,韶玥愕然,羞惭不已,秦助愣了一下。
看着这样的反应,柳纲的声音小了下去,“有两个爹爹也很不错的……”
柳延嗣苦涩,原来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被秦助拉了过去,自己真是失败……
秦助看看韶玥,不由哈哈大笑。这代表柳纲认可了自己,他又朝丧魂失魄的柳延嗣得意地看了一眼,一把抱起柳纲,“好,真不亏是我的好儿子!……”
柳延嗣彻底心死,面色灰败,绝望而又倔强地看着韶玥。
柳纲看看父亲,已不敢再闹。
“纲儿……”柳延嗣伸手去牵儿子的手,“跟爹回家吧……”
柳纲想摇头又不敢,求救地看着秦助。秦助向他伸手。
柳延嗣闭了闭眼,“等……你娘以后安定下来了,爹会送你到娘身边……”
不再等儿子回答,他一把抱起儿子,几步出了花园。
秦助将呆呆伫立的韶玥搂在怀里,两人默默看着那父子俩离开。
“韶玥,也许我……”
韶玥摇头,“不要说了,我不要你说那些。是我不好,没有……”
“不是。韶玥,我担心我会保全不了你母子……”
韶玥摇头,“不管你到哪里,不管以后会怎样,我们母子都是陪着你的。”
“可……”
“你还是不信我?虽然我……是关心他们,不能连累他们,但我也不能离弃你。”
秦助双臂不自觉地用力,“韶玥!……这次是我要连累你……”
“不。出身不能选择,何况你根本没错。能选择的,我们当然要选择最好的。”
秦助埋头在她肩窝处,“韶玥……”
“我是要保护纲儿,其他的,我不想解释。”
秦助摇头。他怎么可能还疑心她?她若选择柳延嗣,不仅更能保护他们,也能使她免于日后不可测的命运……可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心,真的不愿放手,他愿意博一下。
御书房。
龙椅上的宣帝拿着一封信函,双手有些发抖,而地上战战兢兢地跪着一个小内侍。
“快请皇后来!”
陆皇后匆匆赶了过来。宣帝镇定了一下,将手中的信函递给陆皇后。陆皇后匆匆一阅,也不由大惊失色。
信是文昌公主写的。她在喋喋不休诉说自己在西戎遭到遥律定枰的冷落之后,大骂秦助以前全是欺罔,又告知皇兄皇嫂:秦助是西戎国王遥律定枰的表兄弟。原来,遥律定枰父亲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兄妹年幼分离。妹妹流亡到西峪关边境,后来嫁给一秦姓汉人,生下的孩子就是秦助。那次沣水之会,秦助私下曾会过遥律定枰。遥律定枰夺回王权自然少不了秦助的里应外合,他定还有其他目的……
陆皇后看着惊骇无言的宣帝,心里已在判断着这个消息的真假。若说文昌因婚姻不如意要报复“媒人”,那个一再戏侮她的秦助,也有可能;但文昌公主言之凿凿,何况,那个秦助从来只说父母双亡,从未提及故土来历,只说是平州人……
“章氏虽是平州人,只她是女子,大概不会知道他来历。不如召柳延嗣来问问。”陆皇后很冷静。
宣帝点头称是。于是宣召柳延嗣,一面又令人去宰相府查探动静。
柳延嗣很快进宫。
而内侍已先回报说永福街宰相府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几个奴仆留在府里,大多人早已陆陆续续被打发离开了。秦相和夫人确实是昨日离开的,随身只带了几个奴婢和护卫,还有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