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话音落,萧殊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雨幕之中。

    “学生谨记。”

    叶月怔怔的望着那把红伞,直至彻底看不见为止,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只觉得自己和萧殊间仿佛隔了一片星空,无论站的有多近,这个距离都不会因此缩短半分,无欲无求,不悲不喜,这便是他们口中的外魔吗?

    “你不妨猜一猜,若傀见到你这副模样,他会怎么做?”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莱特侧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叶月,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叶月的太阳穴,淡金色的眼眸比这枪口更冷十倍不止,叶月只觉浑身血液在这个瞬间都被冻住了,他不敢说话,不敢动,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不是畏死,而是单纯的畏惧傀这个名字。

    “零只给了你四天时间,快些去吧,这交给我就好了,他已经很累了,不要让他再多费心神了。”赫茜轻轻摁下了灵导枪。

    “叶月陛下,进去吧,请您记住,我只能容忍一次,下一次我会如实转告傀你的表现。”

    莱特手腕一翻,将灵导枪收回了腰间,他本也没打算真的杀了叶月,无非是想要警告一下,让他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

    叶月紧绷的身子总算松懈了下来,没有愤怒,有的只是庆幸,他不敢去挑战朱的耐心,更不敢让傀知道今日发生的事,对于无名者来说,这种失态,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谁会看不出来,当初的零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全知全能的神,可现在呢,他不过是在硬撑罢了,我早就劝过他,可又有什么用,他从来不会听取我们的建议,我们只需要遵从就好了,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还真没有见他犯过错。”

    莱特伸展了一下身子,今天他着实有些累了,至于任务,四天时间足够了,墨玲儿天赋再高,也不过区区大灵士罢了,难道还能比佐夜难对付不成?

    “零是没有办法,他所承受的比我们要多太多了,那个东西一直在蚕食他的时间,以他的能力,起初是能取出的来的,但没有,至于现在,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赫茜呆呆的注视着这片阴沉,虚无的天空,心情也随着飘零的雨,起起伏伏,有些空虚,有些茫然。

    “零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不用担心,他想的可比我们要远太多了,这段时间你也很累了,局势已然定下,有你在就行了,光复旧神教我是帮不上忙了,如果真遇到什么问题,告诉我。”

    莱特抬手晃了晃手腕上挂着的银链,上面挂着墨玉戒指,镶嵌的红玉内清晰的雕刻这一个朱字,他不是怀疑赫茜的能力,只是权利的漩涡,一旦踏进去了,再想全身而退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杀个人很简单,但想要在北叶国光复旧神教比杀一万个人都难,并非是叶月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

    “与其担心我,你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取回虚灵石,灵宛名声在外,靠的可不仅仅是湫一个人而已,还有那个萧殊,据我所知墨玲儿和他接触挺多的,万事小心,他真的比我想象中要恐怖太多了,过会我就会对外宣告他外魔的身份,你可以再等等,等他真的离开北风城会比较好办。”

    赫茜本身就具备化魂灵武的实力,她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出自己和萧殊有多大的差距,毕竟那个人连全盛时期的鬼都不一定敌得过,若他真的插手了,四天时间不一定好办,幸亏他好像还没有察觉到什么,以朱的能力倒也不难取回虚晶石。

    莱特摆了摆手,重新戴上了他那黑色的小礼帽,沿着林荫道慢悠悠的离开了,看不出半点焦急之态。

    赫茜轻笑一声,转身回到了宫殿内,她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明面上叶月是君主,瑰莉是皇后,可背后真正主事的人,只有她一个而已,换句话说,她不但需要帮助叶月稳固王权,还要在宗教式微的北叶国,想办法重新布道,一桩桩事已经压在了她的肩头。

    离开罗兰宫后,萧殊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内丹虽被压制,但他的心境愈发淡然,并非起初那般刻意的压制,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状态,叶月的行为他提不起怒意,诺言的死,也不过是在水面惊起一丝波澜,转眼即逝。

    “我还以为你会”

    “你以为我会一怒之下杀了叶月?是,我翻手便可杀他,可是蝶,我问你一个问题,杀了他又能如何?”萧殊笑道。

    “”

    蝶默然不语,方才她明显能感觉到,萧殊心中是有怒意的,宛如狂涛骇浪一般,那个瞬间,她真的以为萧殊会出手,可不知为何又转瞬平静了下来。

    “生是空,死是空,情是空,欲是空,人生在世,王权富贵也好,爱恨情仇也罢,皆是过眼云烟,何必为这些思虑烦恼。”

    萧殊心念一动,红伞散去,红叶剑浮现在他的身前,北风城近几天阴雨连绵,连冬日宫的修建都停下了,也没人愿意在这个天气出来逛街,可谓满目萧瑟。

    当萧殊握住剑柄的刹那,他的眼神完全变了个人,他虽依凭剑道登仙,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只有渡劫的那一剑而已,无论天地人三剑在他手中有多强,至始至终那都是属于张道全的剑,他萧殊最多只能借用,无法真正和自己的剑域契合,若经常使用的话,无形之中会对他的剑道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萧殊心里很清楚,他当初对自己第一个弟子也是这么说的,不要以别人的剑为根基,无论自己体悟出来的剑法有多烂,那都是属于自己的,是剑道一途的根本,他人的始终是他人的,最多持平,几乎不可能超越,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因为心境不同,若是强行演化他人的剑道,妄图超越的话,到头来只会被影响的越走越偏,自毁修行罢了。

第206章 剑道之种·虚灵石篇() 
“你虽神魂残缺,无法汲取灵力来修行,但你须知一点,修者修的非是武力,而是通过不断的感悟构筑只属于自己的道路,你知我为何让白君压制内丹吗?那时我正受心魔之劫,若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故此我取了个巧,借白君之力压制修为,强迫自己面对心境的破绽,以此寻求突破之道。”

    萧殊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凶险,即便是与他神魂相连的蝶也无法体会,第一劫为天劫,重在褪去肉体凡胎,第二劫为心魔,重在心境破茧化蝶,两劫既过,当下的萧殊已然可以自称仙人。

    “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剑法,若是两个人用,也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效果,剑道一途,需你自行体悟,我不会过多阐述自己的理解,那样反而会限制住你,说不得你天赋异禀,将来修为还在我之上,若是被我的剑道束缚,岂非可惜。”

    萧殊这番话完全是经验之谈,他毕竟是过来人,什么可以教,什么不能教心里都一清二楚,可蝶不这么想,她完全不能理解萧殊的顾虑,她只知道,老师教学生不就应该把问题讲得透彻,学生才会懂吗?若是学生都能自行体悟,那还要老师做什么?还要灵宛做什么?

    “我我大概,可能,体悟不出来的。”蝶支支吾吾的说道。

    “”

    萧殊正打算寻一处空地演剑,刚要出剑让蝶仔细体悟,闻言手不由一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似乎太过想当然了,他忘了考虑,蝶不仅没有接触过剑道,而且因为身躯被夺走,只余残魂,即便他为蝶构筑了灵身,但那副身躯终究是他在控制,换句话说,无论怎么练,蝶也只是个旁观者,又怎么会心生感悟?

    “要不算了吧。”

    蝶见萧殊有些为难,心知自己是个拖累,也不愿再增加萧殊的负担。

    萧殊闻言轻笑道“既然这幅身躯你无法控制,便去我的识海吧,我自可分化神魂教你,倒也费不了多少精神。”

    识海是神魂的寄居之处,具体位置处于人脑百会穴之下,双眉之间,印堂之后深处,萧殊也不例外,每个人的识海都是截然不同的,通常来说都是识海温养神魂,神魂维持识海,当初蝶的识海支离破碎,便是因为神魂被虚所吞噬的结果。

    萧殊的识海则稳固的超乎想像,一般普通人的识海皆是灰雾蒙蒙,这便是神魂不够强大的表现,而他的识海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虚无,唯有神魂高悬,俯照大千,与之相比,蝶的残魂简直如萤火一般微弱,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将其轻易吹灭。

    若非萧殊刻意引导,她根本无法进入这个识海,只能呆在灵身内或是悬停在内丹上汲取丹元,倒也不是萧殊小气,只是对修者而言,识海和内丹不但是修行的关键所在,亦是性命交关,若非萧殊对蝶的了解,他也不会做出这个决定。

    一道华光自高悬的神魂中落下,显化出萧殊的模样,渡过心魔之后,他的外表又产生了变化,一袭白衣,如雪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银发飘动,平静无波的眼眸疏离淡漠,不见七情六欲,仿佛只一眼便看透了红尘俗世。

    虽近在眼前,可蝶依旧能感受到两人之间隔着天堑,这种距离感,让她不由的心生自卑,惶恐,只能仰视,如同仰望明月一般。

    萧殊察觉到了蝶情绪的异样,但他并未收敛对蝶的压迫,一缕残魂想要恢复何其之难,便如幼苗一般,一味呵护反而无用,需经历风雪才能成长,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萧殊心念一动,识海上空又落下一道华光,径直悬在蝶的身前,待到光华敛去,蝶才看清,面前悬着的是一把剑,剑身朦胧若雾,仿佛没有实体一般,但那股凌厉的剑意,宛如狂风暴雨般涤荡开来,险些让她无法维持身躯。

    “握剑。”萧殊平静的说道。

    蝶闻言,定了定心神,压下内心的恐惧,对着剑柄缓缓伸出手,刹那间,她的右手便被剑意撕碎了,蝶惊恐的看着面前这柄朦胧的剑,不禁连退数步。

    萧殊捻指一点,通过共生术将蝶的右手恢复了原样,他依旧沉声道“不要犹豫,握剑。”

    蝶闻声稍稍平静了一些,但方才那一瞬间,若非她退的快,恐怕真就被那股剑意给斩杀了,心中仍是难以遏制对这柄剑的恐惧,可当她余光看到萧殊注视她的眼神时,便再一次鼓起了勇气,朝那柄剑走去,缓缓伸手

    一次两次

    十次一百次

    她的右手一次次被撕裂,又一次次被修复,仅仅最基础的握剑她便尝试了上千次,不同于肉体的痛苦,这种撕裂神魂的痛苦更甚百倍,若非萧殊一直陪着,她早就崩溃了。

    “你越是害怕,越是犹豫,就越是会被剑意排斥,你要去感受这股剑意,试着去理解它,接受它,每一把剑都有自己的剑魂,哪怕凡铁铸造的也一样,你若是要握住它,便不能害怕,不能犹豫,唯有如此,方能让它也接受你。”

    萧殊在等,等着蝶放弃,或是她真的握住剑柄,但事实上萧殊很清楚,后者的可能性太渺小了,残魂注定了蝶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练剑,如果蝶要在识海练剑,就必须要适应他的剑意,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但相应的,蝶一旦成功,那么她剑道的起点将会非常之高,省去了日复一日的苦修,直接体悟萧殊的剑道,虽然有拔苗助长的嫌疑,但在当下,这已经是能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只要他的剑道没有止步,那么蝶就不会止步。

    “不要害怕不要犹豫可是”

    蝶的声音越说越轻,萧殊说的很容易,但即便她再怎么强迫自己,内心的情绪却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真的很痛,痛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萧殊没有言语,他疲倦的笑了笑,这时蝶才惊觉,不知何时,那如旭日般耀眼的神魂比最初要小了整整一圈,而面前的萧殊带给她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弱,是了,自己一次次的失败,每一次修复残魂所消耗的皆是萧殊的神魂之力,她虽然承受着万般痛苦,可萧殊代她承受的也许更多。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握剑。”萧殊再一次重复道。

    蝶深深的呼了口气,她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再一次伸出了手,但这一次她没有急于握上去,而是轻轻触碰着剑身弥散的雾气,如同对待新生婴儿一般温柔,任凭那股剑意撕裂她的手掌,她都没有退却半分,闭目感受着剑意,因为不了解所以害怕,因为不了解所以被排斥,那么去了解它就好了。

    萧殊嘴角微微上扬,红叶剑凝于手中,仿若惊鸿般朝蝶掠去,锋利的剑刃直取蝶的心脏,丝毫没有留情的意思,剑意如狂澜汹涌,刹那间,整个识海都因为这一剑而开始震动。

    面对这一剑,蝶反应不及,手足无措,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抵挡萧殊这惊世骇俗的一剑,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