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也许现在的虚界城已经成了罪犯的流放地,成了世人眼中免罪养老的地方,也许的确有很多人根本配不上守境者三个字,也许,它真的已经变了,由内而外腐烂,成了权利争斗,各族搏弈的棋盘,但有些人不会变,他们坚守誓约,不结婚,不生子只因无处可去,只因在他们内心深处早已把这个与世隔绝的城池当成了余生的归宿。
“蝼蚁若怒,咬起人来倒也有些痛,可惜,你争取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你损我一分,我自会从他们身上索回十分。”
鲜血如有生命一般,化作一道道血丝,修补着她残破的身躯,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这个人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难道他真的以为能杀掉自己?还是说不堪受辱,决定以死明志?
蝼蚁的想法重要吗?她没兴趣深究原因,一脚踩死一只蚂蚁,难道还要去考虑蚂蚁会不会痛?有多痛?本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生物,她在乎的是如何尽快恢复修为,如何捏碎这个脆弱的世界。
科林用命换来的,不过三十秒,够吗?
不够,真的不够。
兰斯特跟在队伍的最后一列,在今天之前,他本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会持续到自己死去,每天巡逻,训练,虽然枯燥乏味,但在这他并不讨厌这里,每天凌晨,当晨练结束之时,一束束阳光穿透云层,鸟儿轻唱,微风轻拂,仿佛连黑森林都沉浸其中,变得可爱了许多,那是冬日城的清晨。
每天傍晚,当太阳快要沉没的时候,它会散射出更加绚丽的色彩,时而红,时而淡蓝中夹杂着些许紫意,时而又在红色中透出金蓝二色,白云犹如进了七彩墨池,如此瑰丽,绚烂,每当这个时候,即便没有到站岗时间,他也会跑上城池,寻个地方躺着看天,这种景象,也许一辈子都看不厌吧。
朝阳,晚霞,星河,不,远不止这些,还有太多太多
如果死亡也能像那些景色一样绚烂的话,也许自己就不会这么害怕了吧?
恐怖的波动瞬间撕开了他的背脊,血肉成糜,白骨化粉,兰斯特愣了愣神,他有些不明白,自己明明跟在队伍身后,可为什么眼前这么黑,为什么会这么冷?
是因为雨吗?
死亡从来都是血腥,绝望,残忍,晦暗的,它是一切美好的相反面,漫无边际的冷,会一丝一丝的朝里钻,侵蚀你的全身,冷到骨子里,仿佛连骨髓都被冻住了,每动一下,犹如骨头碎掉一样的疼,更为可怕的是,你无法动弹,无法抵抗,甚至没有办法出声,每一秒都像是那么的漫长,而它的尽头便是深渊。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怪物!?”
哈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吼道,他难得在布兰登和迪克面前爆了粗口,他们本来是分了三队,打算分头找布兰登他们的,谁知道才进黑森林没多久便遇上了这么个东西,打不过也就算了,跑都跑不掉,黑森林几时出现了这么恐怖的生物?
“你问我?我他妈怎么知道!?”
克劳利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心中更是绝望,他本以为科林能够争取足够多的时间,谁知道才三十秒对方就追上来了,而且显然是被激怒了,那道恐怖的波动几乎以肉眼可见速度追了上来,跑在最末端的游骑兵们已然死绝了,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二十秒他们就要全灭在这个地方。
迪克面色铁青,他拔剑而出,转身朝身后冲去,边跑边大喝道“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停,跑!”
布兰登当即也停下了脚步,他注视着迪克远去的身影不禁笑了笑“什么时候你都学会替我下命令了?不过这次就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剑出鞘,尘飞扬,两道被灵力所包裹的身影如幽魂一般自人流越过,迪克不是一个被人追在身后还要夹着尾巴跑的人,他布兰登也不是!科林的死已经是他所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然而对方显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那么与其背对敌人,屈辱被杀还要落得一个懦夫的名号,倒不如战死来的痛快!
“他妈的!守境者没有懦夫!冬日城的游骑兵就没有怕死的!迪克大人,布兰登大人,恕我哈林今天难以从命!要处置的话,就等回去再处置我吧!”
哈林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海,拔剑而出,转身就要追上去,克劳利却死死扣住了他的肩膀,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本就情绪激动的哈林,当即眼前一黑,双脚发软,再也站不住。
“就你他妈的最会添乱!”
克劳利心中暗骂不止,,他一把扛起哈林,头也不回的朝西北方向继续跑,同时对着周围的游骑兵兄弟们吼道“谁还想去送死,我绝不拦着,但我也告诉你们,现在打算回头送死的,你不是英雄,这也不是英勇牺牲的桥段,你只是一个蠢货,一个彻头彻尾,没有脑子的蠢货!”
科林为什么死?
迪克和布兰登为什么会毅然决然的回头?
难道他们就看不清双方实力的差距吗?难道他们就愿意去死吗?
当然不是,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个时候回头代表着什么,但他们更明白职责的意义,更明白如何做出选择,科林身为焚骨灵武,以性命作为代价也不过替他们争取了三十秒。
那么连焚骨境都不到的人回头又有什么意义?除了送死之外,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反而会给迪克和布兰登造成困扰,哈林这种纯粹是被冲昏了头,他只看到了迪克和布兰登的无畏,却没有想到他们回头的真正用意,刚才那番看似豪迈的抗命,实则蠢到了极点,克劳利不得不直接把他打昏,以免造成更大的困扰。
但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游骑兵停下了脚步,他们被哈林的话所打动了,是啊,与其夹着尾巴跑,还不一定就能活下来,为什么不干脆回头,哪怕战死,好歹也落一个英勇无畏。
波动扩散的速度远比他们跑的速度要快得多,短短八十米距离以迪克现在的速度,不过三秒钟,而这三秒却是如此的漫长,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跑在队列最末端的游骑兵,一个接着一个的化作血雨,消散无形,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这已经是他们跑的最快速度了。
“哈哈哈”
蓝道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根本不敢回头,即便雨水冰冷,寒风瑟瑟,可他却跑得全身热气蒸腾,在这片树木繁茂的林子里全力奔跑,只要注意力稍不集中,就容易被树枝灌木丛绊倒,但这种时候,哪怕只是一个趔趄,只要速度稍稍慢了半分,他便会被追上,然后被碾成血沫肉糜。
可无论他怎么提速,怎么跑,身后那无形的波动仍是越来越近,前一秒擦肩而过的黑云树,下一秒就拦腰折断,化作木粉,死亡就在身后,但他的体力却渐渐耗尽了,每一步的迈出都是如此麻木,机械,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这种状态下跑了多久,跑了多远,他不知道,若非求生本能支持,恐怕早就倒下了。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每一步的迈出,剧痛便顺着心口传来,血腥味顺着嗓子扩散开来,眼前的景象越来越黑,他逐渐看不清哪是路,哪是树,正当他要一头栽倒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拽住了他的肩膀,蓝道斯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被扔了出去,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迪克和布兰登挥剑冲向死亡的背影
迪克和布兰登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但死亡并未降临,那骇人的波动在这一刻仿若微风,轻轻拂过,正当迪克和布兰登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不远处一人闲庭信步的款款走来。
“怎么不跑了?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着急,你们想跑多久就跑多久,我也挺好奇的,他用命争取的三十秒对你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她戏虐的轻笑,这些人是如此的弱小,以至于连逃命都显得那么可笑,区区蝼蚁如何能从她的手中逃脱?别说三十秒了,就算三个时辰,三天,三个月又能如何?只要他们仍身处这个世界,即便跑到天涯海角,也没有任何意义。
“果然是虚魔吗”
布兰登没有过多的惊讶,或者说,唯有虚魔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至于虚魔出世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要做的和科林一样,尽可能争取时间。
第249章 何为仙魔·虚渊篇()
她每一步的迈出,都如同踏在迪克和布兰登的心脏上,随着双方距离逐渐缩短,布兰登的膝盖微微颤抖着,持剑的手紧了又紧,明明相隔十米之遥,可不知为何,身躯莫名变得沉重,就连手中的剑也比平时重了百倍不止,仅仅保持直立状态,两人便不得不全力催动灵核,丝丝缕缕的灵力如焰火般环绕在周身。
“知道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们吗?因为我实在好奇,为什么如你们这般弱小的生物,却能够坐拥灵力如此充沛的世界?而我们却必须要忍受荒芜,忍受灵力的匮乏?”
又是一步迈出,布兰登双膝微屈,他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脆响,周身灵焰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巨大的压力使得他开始产生耳鸣,双眼布满血丝,喉咙内更是涌起一股腥甜,仅仅站在她面前便已是竭尽全力,如此差距,遑论对敌,难怪科林用尽手段也只拖延了三十秒。
“告诉我,你们这些蝼蚁配的上虚灵界吗?”
天地何其不公,同为修者,为何登仙道灵力沛然,适宜修行,而鬼道渊却是如此荒芜,无数境界因为灵力枯竭而陷入死寂,无数修者因灵力匮乏之故,修为陷入瓶颈,成了劫灰,她渐渐记起了自己是谁,更记起了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心中杀意比眼前这铺天盖地的暴雨更甚三分。
不知从何时起,世间有了仙魔之分,但凡鬼道渊的修者,皆成了那些所谓仙门道宗口中的魔头,什么嗜血成性,什么杀戮成狂,似乎在那些仙人眼中,魔等于恶,等于该死。
是了,鬼道渊中功法诡异,性格古怪的修者很多,其中不乏他们口中的魔头,可是鬼道渊并不比登仙道来的小,亿万境界之中,真正毫无理智的魔不过少数,绝大多数修者仅仅是因为理念,功法,性格不为仙道所容罢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仙魔亦是如此,久而久之,鬼道渊成了魔的代言词,而登仙道则高高在上,至清至圣。
碧蓝的星辰,目之所及唯有一望无际的海洋,在这颗荒芜的小星辰上,居住着一对师徒,这大概是鬼道渊最小的门派了,她本名紫菀,捡了只小兔子当徒弟,取名紫笙,一个总是称呼她花花师尊的徒弟。
“花花师尊,你今天教我什么呀?”
“不准叫为师花花,不然罚你一个月冥思。”
“花花师尊,这个功法好难懂,再解释一遍好不好?”
“说了多少次,不准叫为师花花,我最后再演示一次,看仔细了。”
“花花师尊,能不能带我出去玩”
“没修到第三层就不准出去玩,哪都不准去,你要是敢偷跑出去,被我发现的话,冥思十年。”
数百年平静的生活对于紫菀这样的修者来说晃眼即过,但对紫笙来说,鬼道渊恶劣的修行环境,加上本就平庸的资质,使得她的修为逐渐停滞不前,任凭紫菀想尽办法帮其拖延,可那一天终是来了。
阴云密布,万千雷霆如雨落下,妖兽出身的紫笙,根基本就不强,哪怕再努力,终究无法突破自身的上限,这一劫她本是必死无疑,但紫菀终究不忍心见自己唯一的徒弟在眼前化作劫灰,强行出手打散了劫云,而这么做的代价不单单是身受重伤,更会使得下一次的劫数提前降临,甚至比原先重十倍不止。
没有谁敢干预他人的天劫,无论是迫害也好,帮助也罢,只要见人渡劫,无论仙妖魔佛都会远远避开,以防引动乃至加重自身劫数,但紫菀仍是插手了,毫不犹豫的救下了这只奄奄一息小兔子。
若换做从前的她,必然会冷眼旁观,然而这数百年的相处,那颗如坚冰玄石一般的心却渐渐被融化了。
修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长生吗?
那么长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已经活的够久了,看遍大千世界,经历仙魔之争,终是选择了退隐,安居一隅,修为早已到了瓶颈,天劫无尽,人力却有穷时,结局终是不会改变,与其一人独活万载,不如再陪紫笙百年。
本该是如此的
一柄仙剑划破云海,宏大的剑罡直灌而下,身受重伤的紫笙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血染的身躯自九天坠落,紫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强行打散劫云,她早已经强弩之末,纵然拼命伸出双手,依旧没能接住紫笙的身子。
“呵,你真以为救得了她,岂不知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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