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叮铃,叮铃
风铃随风摆动着,月小萌不自觉的缩了缩肩膀,窗外的风似乎有些冷
“蓝恩老师,您为什么要哭?”
月小萌身后坐着的金发女孩显然也注意到了蓝恩的不对劲,她的声音如同风铃般清脆,可蓝恩肩膀却耸动的更为厉害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形摇晃着扶住了右侧的木椅把手,慢慢蹲下了身子,浑浊的眼泪一滴又一滴顺着脸颊滑落。
“不要不要再叫我老师了,我不配这两个字,也不配担任神父我只是个罪人,一个罪无可恕的恶魔,我不配侍奉上神,不配教你们知识,更不配活下去”蓝恩每说半句话都要停顿许久,他仍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下子所有的孩子都注意到了蓝恩的不对劲,这群孩子跑到蓝恩神父身旁,手忙脚乱的想要安慰蓝恩神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以往都是他们哭闹,蓝恩神父和修女们来安慰,但此刻身份调换,他们便手足无措起来,月小萌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爬到了桌子上,努力垫起脚尖,将贝壳风铃取了下来。
她抿着嘴跳下桌子,一路小跑到蓝恩神父面前,蹲下身子举起风铃轻轻吹着。
叮铃,叮铃
蓝恩神父错愕的抬起头,怔怔看着眼前这串轻轻晃动着的风铃,看着这群不知所措,甚至开始跟着他一起哭的孩子们,恍惚间,他听到了上神的指引。
“不是恶魔。”
毕竟年纪小,情绪特别容易受到影响,许多孩子都开始哭泣,莫名的哀伤渐渐感染了每个人的心绪,可唯独月小萌抿着嘴对蓝恩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我是罪人,但我不能成为恶魔。
也许是被月小萌这句话所触动,也许是他无法忍受内心的罪责以及愧疚,蓝恩如梦初醒,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在了一起,他深深呼了口气,摸了摸月小萌的头道“小萌,谢谢你,今天你们才是我的老师,昨天给大家的项链还戴着吗?现在立刻还给我,然后从教堂后门离开,回去之后千万记住,无论谁问起来,就说不认识我,不知道旧神教,明天以后就不要再来了,愿上神保佑你们。”
孩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主张,只能照着蓝恩的话做,纷纷将戴在脖子上的圆环银链取了下来还给蓝恩,随即在蓝恩的催促下一个接一个的朝教堂后门走去,片刻之后,便只剩月小萌一个人还站在蓝恩神父身边
“小萌,你怎么了?”蓝恩神父温柔的看着月小萌。
“项链我给爸爸了对不起”月小萌小声说道。
“没戴来吗?没事的,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回家之后让你爸爸把项链扔了,扔到环海里,千万不要被人看见,回去吧,从明天起,不要再来教堂了,快走吧。”蓝恩神父催促道。
“为什么?”月小萌的眼中满是疑惑。
“这世上有人为了爱情而活,有人为了信仰而活,有人为了仇恨而活,也有人为了权利而活,当我们拿起烛火为别人照明时,便无法抵抗刀剑加身,可当我们放下烛火,拿起刀剑抵抗时,他们又会义正言辞的指责我们自私,残忍,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神明赐于世人有限力量的同时,却又给了世人无限的欲望,我们身处七重地狱,又如何上得了天堂,唉,你快点回去吧,他们要来了。”
话音才落,教堂传来呼啸的破风之声,蓝恩那深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一片如暴雨般的火光,他一把抱起月小萌,将她死死护在怀里,才转过身子,锐利的箭头自他肩膀贯出,蓝恩顾不上疼痛,直接将月小萌摁在地上,下一个瞬间,他胸膛,肚子,脖子,手臂全都被利箭贯穿,整个人如同成了刺猬一般,鲜血如注喷涌而出,浇灭了周遭还在燃烧的箭矢。
蓝恩神父那深蓝色的眼眸逐渐开始涣散,月小萌问他为什么,可他真的不知道,他坚持了一辈子的信仰,虽不曾每日行善,却也布道传教帮助了许多人走出困境,任职神父的这些年,他每日都会抽出时间站在忏悔室内倾听世人的诉说,或是生活的不如意,或是情感上的失意,或是向上神告罪祈求原谅。
当了一辈子的倾听者,他反而更加迷茫了,曾经有一位妓女来教堂忏悔,她诉说着自己的无奈,希望上神能指引她走出困境,希望蓝恩能收留她,但蓝恩却拒绝了,这一类人他见得太多,总是希望不劳而获,希望别人毫无保留的帮助,只会祈求他们怜悯,所以他一如既往的说着倒背如流的典故和圣约上的经节。
三天后,那个妓女死了,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据说那天,她是偷跑出来的,离开教堂没多久便被人抓了回去,打的血肉模糊,已经没人形了,谁能体会那天晚上她被蓝恩拒绝之时的绝望?谁能体会她被人拖回去,铁鞭木棍加身时的痛苦?她死了,非常轻易的死了,就如同一片枯叶随风飘零,没有人会在意,甚至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
那天,蓝恩坚定的信仰受到了无法言喻的冲击,一连数日彻夜难寐,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会浮现出她的音容面貌,她掩面哭泣的样子,那几天蓝恩时常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收留了她,她是否就能躲开那些人,是否就能活下来?
这系列对自己的质问,最终演变成了对自身信仰的质疑,他不禁开始疑惑,上神真的存在吗?
如果上神真的存在,他为什么从不帮助这些深陷苦难的世人,为什么战争爆发之时他不现身制止,为什么疫病传播之时他不现身解救?
蓝恩的内心总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难道你没有察觉,在旧神教内,根本就没有神的话和他的教诲,有的不过是一些人为的传统吗?”
或许上神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圣约也不过是人编纂的书籍而已,或许自己坚持的信仰,根本就是个笑话,蓝恩不曾见过天堂,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身处七重地狱。
每当他一个人的时候,这个声音总会不自觉的冒出来,他非常痛苦,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他告诉自己“我是为了旧神教而生的,也愿意为了她而死。”
他每晚都会独自一人跪在上神石像面前,祈求上神让这个声音停下来,可相反,这个声音越发响亮,唯有当他诵背圣约之时才会获得片刻宁静。
也许自己真的是罪人吧,也许这就是上神对自己的惩罚吧
蓝恩死了,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如同一片枯叶随风凋零,手中的圆环项链散了一地,但这一次他不后悔,也许此生身处地狱,可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他仍愿点亮烛火,驱散黑暗,即便一分钟前,他差点亲手熄灭了手中的烛火
一轮箭雨过后,教堂内一片狼藉,火苗肆意燎动蔓延,很快周围的木桌椅和窗帘都开始燃烧,滚滚浓烟弥漫,蓝恩神父双手撑着地面,如同最坚实的盾挡在了她面前,哪怕被箭矢贯穿也没有倒下,月小萌怔怔的躺在地上全身都被鲜血淋透,她失神的盯着教堂的壁顶的壁画,那是圣约第十八章第三十二节的故事。
洪水滔天,上神立于船头,他如此说道“洪水为恶之劫,良善之人若遇危险,心中祷告,我必乘舟而至。”
第273章 对错难分·破碎篇()
滚滚浓烟遮掩了视线,月小萌不住的咳嗽,求生的本能促使她挣扎着从蓝恩身下爬了出来,突如其来的变故别说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就算是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恐怕也要被吓傻,她环顾四周,皆是浓烟迷眼,烈火飞快蔓延,空气愈发灼热,月小萌紧紧捂着口鼻,却不知该往哪走。
叮铃叮铃
忽然,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缕凉意拂过,夹杂着细雨的寒风冲散了眼前的浓烟,月小萌已经热的有些神志不清,本能驱使她循着风铃声走去,丝丝清凉感扑面而来,驱散了灼热的空气,月小萌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从窗口爬了出去,她无力的摔在了地上。
最后所见,唯有蒙蒙细雨和一把阻隔风雨的黑伞。
熊熊烈火吞没了教堂,教堂外的空地上站满了士兵,他们手持长矛弓箭,为首的是一名金发中年男人,他戴着黑色的皮手套,黑色金边礼帽上点缀着一簇绒毛,左手拄着镶嵌宝石的褐色拐杖,右手轻轻搭在一位金发少年的肩膀上,仆人毕恭毕敬的撑着伞,即便雨水早已打湿了她们的背也不曾将伞朝后移上半分。
“为什么带我来看这个?杀人很有意思吗?”金发少年转过头一脸不解的看着父亲。
“没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无非他们恰好该死,而我恰好有能力杀掉他们,亚洛斯,我希望你看的不是结果,而是过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不要总是发问,试着自己去思考。”金发中年男子平静如水的说道,他那深褐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熊熊火光。
“是因为叶北殿下与教宗关系恶化?”亚洛斯思索了一会说道。
“三位皇子之中,叶北殿下是陛下的私生子,按理说他根本没有继承王位的资格,他出生以来,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过,皇后刻薄,兄弟欺辱,群臣冷眼,陛下视若无睹,但叶北殿下却从不发作,面对屈辱他一一忍了下来,暗地里培养势力,笼络各大家族,待到羽翼初成,崭露头角之时,北叶国与他而言就彻底成了地狱,兄弟要杀他,皇后要杀他,就连那些支持另外两位殿下的臣子也要杀他,但他活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金发中年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逐渐被大雨扑灭的火焰。
“因为他的老师是湫,没有人能当着湫的面杀掉他的弟子,也没有人愿意明目张胆的得罪湫。”亚洛斯耸了耸肩说道。
“不可否认,叶北为了拜湫为老师,的确费劲了心机,为得就是希望能借助湫在人族的威望来保护自己,可据我所知,湫从来就没有出手保护过叶北哪怕一次,叶北之所以能活下来,其中一个原因是他天赋异禀,灵武一道上学有所成,但最重要的是他足够心狠手辣,喜怒哀乐不显于人前,多疑猜忌,哪怕是自己的亲手培养的下属,一个聪明绝顶,心机深沉的人,又怎么会死在那些蠢货手里。”
金发男子嘴角微微上扬,北叶国的局势逐渐明朗,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说这种话,叶北殿下连旧神教都敢动,可想而知他的势力已经发展到了何种恐怖的程度,低谷则隐忍装傻,待到锋芒毕露之时,出手便是雷霆万钧,斩草除根,这种人是不可能会输给那两个蠢货的。
“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教宗公开支持,他便要旧神教万劫不复?父亲大人,如此残忍的一个人,真的值得我们效忠吗?”
亚洛斯望着在大雨中越烧越旺的教堂,火焰中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在他听来就如同这个世上最恶毒的诅咒,让他很不舒服。
“叶北殿下虽然对旧神教出手,但他的本意是逼教宗就范,不是真的为了赶尽杀绝,可惜,世事岂会尽遂人愿,唯有手握残忍,才有资格施以仁慈。”金发男子淡然说道。
“罗根大人,抓到几个小鬼,您打算怎么处置?”
不远处走来三个士兵,他们手持长矛驱赶着二十个还不到十岁的孩子,亚洛斯面色阴郁的看向父亲,心口愈发气闷,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问道“父亲大人,您要干什么?”
“德兰女士,这些孩子你认识吗?”
罗根伯爵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女人,她穿着修女黑袍,孤零零的站在雨中身子止不住的发抖,神情呆滞的看着被烈火吞没的教堂,周围的士兵都下意识远离着她,不时投去的眼神充满了厌恶,即便他们都明白,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背叛了蓝恩,他们很可能会全都死在这。
德兰修女看见那群孩子先是一阵惊喜,可当她看清那群孩子在钢矛下惊恐惨白的模样时,她几乎崩溃的朝罗根冲去,那种歇斯底里的愤怒是绝望,更是茫然无措,罗根身前的卫兵立刻拦住了这个发疯的女人,钢铁所铸的刀剑架在她的身前,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放了孩子们的!”德兰修女颤抖着声音质问着罗根,她的双手死死抓着拦在身前的利刃,血混着雨水如同小溪一样滴落下来。
“哦?我答应过吗?不对吧,我答应的是把这些孩子从蓝恩手里救出来,不至于死在邪术下,可我从来就没说过要放了他们,其实你没必要内疚,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只会死更多的人,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教蓝恩邪术的人究竟是谁,如果你告诉我的话,也许我会放过这些孩子们也说不定。”
“你个骗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你刚才明明就是打算把教堂里的所有人都杀了!是我的错,我该相信蓝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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