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寂静的夜空,点缀着些许星辰,这本不是什么罕见的景色,但对于常年生活在死境的芜而言,不管看多少次都觉得新奇,死境没有天地日月的概念,更没有什么让人向往景色,那儿只有无尽的游魂和死气,是一个连鬼道渊魔修们都讳莫如深的污浊之地。

    “那个什么时候能把身体还给我?”赫兰不适时宜的插了句嘴。

    “现在就可以还给你,但实话告诉你,这片平原纵横千里不止,你想要活着走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你真的想好了吗?我倒是无所谓,灵尊封禁虽强,却也不至于顷刻灭杀我的神魂,我再寻一个也不是难事。”芜一脸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你明明说过只是暂借的,还有,为什么杀这么多人!?”赫兰并没有真的那么害怕芜,毕竟相处了几个月,他发现有时候芜还蛮好说话的,当然了,或许是因为芜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吧。

    “能问出这种问题,足以说明你有多么的无知,难道你认为他们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死在我手上,他们该庆幸才是,起码没有任何的痛苦不是吗?说真的,我很难理解你的想法,为什么在你眼中对错善恶就这么简单,我帮了别人就是善?杀人就是恶,照你这种思路,天道岂非恶极?”

    芜可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纠缠半天,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耐心了,但显然还是不足以应付赫兰这种什么都不懂小孩,没等赫兰开口,她已经率先转移了话题“闭嘴,再废话我就灭了你,我的确说过暂借你的身体,但我没有说借多久,或许十年,或许一百年,好好想想,没有我的话你早就死在虚界城了,所以直白的说,这具身体现在归我,而你,只是寄宿在我识海的一缕神魂罢了,先分清主次再跟我说话,或者你也可以就此闭嘴,别再烦我了。”

    “”

    “又生气了?”

    赫兰虽然没有再开口,但芜却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挑弄赫兰的情绪也是她当下仅有的乐趣之一。

    “带你多看看这个世界吧,以后说不定就没机会了。”芜说道。

    “你不是说会杀光它们吗?”

    “你真以为仅凭我就能对抗整个鬼道渊不成?我是承诺过会尽可能的灭杀魔修,但不代表我能杀绝它们,也不代表我能对局势造成什么影响,真正有可能颠覆这一切的人,就在那辆列车上,我本以为是仙道半圣之尊,故此才特地来寻他,没想到却只不过是一个刚刚渡劫的小仙,不见也罢。”

    芜一步迈出,身形飘然散去,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了南方天边,又是一步,再无踪迹可寻。

    “前辈,这是什么?”

    萧殊神情一变,虚幻莫测的声音仿佛自心底传来,这个瞬间,他便以神念扫视了列车上的每一个人,但对方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没有留下什么可循之迹,唯一引起萧殊注意的就是六号车厢,那儿遗留着一股连他都为之震惊的诡异气息,而且整个车厢内居然只剩下了一个活人,那人呆若木鸡的坐在位置上,显然被某种事物给吓呆了。

    不同于以往,素问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萧殊,他语气略显急促的说道“等等,你继续以神念观察一下刚才那个人。”

    “不对一个普通人身上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死气?”

    萧殊这一次毫无保留的将神念集中在了那人身上,果不其然,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此人身上充斥着无比浓郁的死气,甚至比将死之人或百岁老人身上的死气都要夸张。

    “烛印!?居然是死境魖族,这可不太合理,魖族没有理由插手,入侵虚灵界对它们而言没有任何利益可图,此局搏弈牵扯甚广,稍有不慎,任你半圣之尊也难逃身陨道消之厄,尊皇绝不会插手此事,敢违背尊皇意志的贸然行动的难道是他!?”

    “谁?”

    “尊皇有三位弟子,天殊离君,地遥藏君以及鬼冥芜君,离君修为早已达到半圣之境,离开死境久矣,游历诸天之间,去追寻自己的道了,肯定不是他,藏君早已身陨道消,据我所知,死境唯一敢违抗尊皇意志,且毫不在乎生死的就只剩下一位了。”

    素问最怕的就是这种事,芜的出现对很多人而言都是一个变数,可他更清楚的是,这绝对瞒不过弥忏圣者和灵尊,换言之,他此刻心中最大的疑惑便在于此,这个鬼冥芜到底是谁落的棋子?

    “这么说来,刚才传话与我的就是前辈口中的鬼冥芜君?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对我并没有什么恶意,虽然也没什么好意就是了。”萧殊不以为意的说道。

    “他如果对你有恶意的话,毫不夸张的说,你现在就已经死了,而且我也逃不了,没记错的话,当初他距离半圣境界也不过咫尺,虽然后来听闻,他因为某些原因修为不进反退,故而被尊皇罚去控守红潮了,具体如何我倒不太清楚,芜的性格是魖族的典型,无情无欲无求,但这就说不通了,他为什么要来虚灵界?”素问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兴许他与罗喉交好,故而前来帮鬼道渊也说不定。”萧殊道。

    “那我更愿意相信他只是闲得无聊,这绝对不可能,魖族帮谁都不可能帮鬼道渊,死境乃是生者于死魂共存之境,亦是魖族诞生之地,到处都充斥着污浊死气,鬼道渊之所以迫切的想要占据虚灵界,原因便在于此,双方虽还没到势同水火的地步,但互帮互助显然更不可能,如果芜真打算帮罗喉复生,对他来说其实很简单,哪怕有灵尊封禁的存在,他依旧能凭借一己之力让此界寸草不生,三十年绰绰有余了。”

    任何鬼道渊的修者进入此界,都必须散去真身和修为,只保留一丝元神不灭才能通过封禁,并且借助虚渊对抗封禁压制,为得就是帮助五位半圣复苏,经过这千万年一点一滴的累积,罗喉残灵才总算苏醒,这其中牺牲最大的便是鬼道渊的修者们。

    芜想要进入虚灵界,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可想而知,以芜的境界,既然已经苏醒,那么借助此界充沛的灵力恢复修为绝不是什么难事,接下来无论他是牺牲自己帮助罗喉复苏也好,还是屠杀此界也罢,其效率都远比所谓的虚魔高出无数倍,但问题在于,他是魖族,而且从芜刚才那番话素问基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此行绝不是为了鬼道渊而来。

第354章 再破心关·蛛网篇() 
“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不等众人询问,萧殊已然离开了包间,他打算去六号车厢先见一见那位乘客,可当他打开车厢门的那一刻,一道道冰冷且充斥着恶毒的眼神汇聚于他的身上,如影随形,原本嘈杂的一号车厢,因萧殊的出现,变得寂静且压抑,落针可闻,这一点萧殊其实早就想到了,但令他没想到的是,人性竟能恶毒到如此地步

    “姐姐快跑快跑啊”

    她的双手无力的下垂着,凌乱的金发染着鲜血,白皙的皮肤上尽是淤青和淌着血的伤口,无力抵抗,微不可闻的声音似乎是她最后的抗争,可换来的却是恶狠狠的一巴掌。

    “我曾经问过我的老师,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扭曲,这份扭曲到底从何而生,人类为何要如此悲哀的活着,老师他告诉我说,是恐惧,恐惧是所有恶行的元凶,猜忌,嫉妒,犯罪,背叛,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就该被区别对待,这就是现实,所以我的国家消失了,我的父母也死了,但这种事发生一次就足够了,萧殊,我零这一生,所求并不多,我只想证明老师是错的,这个世界是可以被改变的,没有谁生来就需要引颈待戮,任何人都可以奋起反抗,或许这件事真的很难,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很强,比那群只知享受,整日活在梦里的人都要强,我不能恐惧,不能软弱,更不能犯错,所以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哪怕背负再多的罪孽,我依然能赢下去,一直赢下去。”

    零的那番话犹在耳畔,萧殊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杀意骤起,嘴角微扬,他冷声笑道“是啊,为了活命有什么不能做的?折磨一个女孩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活下去,杀了她的父母又能如何?只要能活下去,什么人性,什么底线,统统都可以抛弃,可是啊这样的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活着呢?”

    “萧小子,你别”

    “她身上也没有咒印!大家抓住她!”

    还没等素问说完,六七个男人已经冲到萧殊身前,他们本以为这个女人或许会反抗一下,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无可救药。”

    眸光一扫,剑芒如风暴般肆虐开来,呼吸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血流成河的画面,只有一群呆若木鸡的人。

    自己还活着?

    可是刚才明明

    “还剩的四个小时里,我可以让你们每个人体验一万次死亡,一剑一剑的削去你们的骨肉,刺穿你们的头骨,只要我愿意,就能让你们一遍遍重复这个过程,直到你们死于咒印为止。”

    从头到尾萧殊也没有出过一剑,他单凭神念和剑域便让这群人经历了一次非常真实的死亡,除了小女孩之外,车厢内的其他人在精神上都经历了一次极致的痛苦,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根本没办法缓过劲来,一片片被削去骨肉的痛楚依旧残留在脑海中,绝大多数人当场失禁,昏厥,乃至崩溃,发疯。

    哪怕是那些尚且保持了理智的人,眼中也只剩下了惊恐,他们纷纷朝两侧躲开,只想尽可能避免与萧殊对上视线,这个看似柔弱美丽的女子此刻俨然成了一个让人避之不及的魔鬼。

    “前辈,你以为我会杀了他们吗?其实我没什么好苛责他们的,诚然,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恶,可若我随意决定他们的生死,岂不是与他们一样了,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这么简单的愿望,没有人能苛责,在这种处境下,试问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

    萧殊不愿意将一切怪在他们头上,这辆列车上的人都不过是受害者罢了,或许眼前这种场面,正是那群劫车之人刻意引导下的结果。

    “话虽如此,但他们犯下的恶仍是事实,萧小子,你还打算救他们吗?”素问意味深长的问道。

    “救。”

    “为何?”

    “因为我不想救,所以我必须救他们。”

    萧殊说了一个别人根本听不懂的理由,但素问却不禁大笑道“我就说你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善心了,原来是这样,但我提醒你一句,想要渡过寂灭心并非是一昧违逆本心,过犹不及,我帮不了你什么,唯有你自己把握,不过说真的,我越来越期待你突破心关后会有怎样的变化了。”

    “没事了,姐姐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萧殊走到小女孩身前,弯下身子,慢慢拭去她脸上的血渍和泪痕,小女孩梗咽着将头靠在了萧殊的肩膀上,沉默的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和浑身赤裸被生生打死的母亲,为何一个连十岁都不到的女孩,却偏偏要经历这些?

    “姐姐,我兜里有好多糖,都给你,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打死他们好吗?”小女孩不再哭泣,稚嫩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哭喊显得有些嘶哑,宛如死灰的眼神更是令人心疼。

    到底是怎样的恨才能让她说出死这个字眼?

    萧殊不清楚,但小女孩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让他心神一阵恍惚。

    是啊,仅仅教训就够了吗?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曾经那个不信因果,只尊本心的萧殊去了哪?

    自己到底在害怕些什么?

    “前辈,生杀由心,是否为恶?”

    “曾经一位佛道高人说过,吾所杀皆有罪,但吾杀生亦有罪,罪路修罗,亦不悔此行,吾心已定,舍己成仁。”素问顿了顿继续道“明者言,佛陀杀生为护生,智者言,今日不杀他,来日他杀生,不明者言,佛陀杀生,与魔无异,萧小子,我知你渡劫之后,所知所闻皆不同于凡尘俗世,故而失了判断,但我只能言尽于此,至于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杀人造业,加重未来的劫数,值得吗?

    因果之说绝非虚言,果报不虚,恶果更是可怕,既然已经救下了她,就此作罢便可,纵然杀光他们,又能改变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何必多造业果?

    “我曾言剑道为守,可现如今,孤身流落虚灵,守的又是什么?自以为渡过心魔,心境圆满,实则早已失道,失心,竟是毫不自觉,实是可笑至极,玉京前辈曾言,仙需立道方才有别于凡,如此看来,我也不过是个伪仙罢了,说来不怕您笑话,我萧殊修仙为得不是长生,不是斩妖除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