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慧觉自然也不是真想和萧殊聊这些,他旁敲侧击的打听着,最后得到的答案是萧殊身体无恙,不过小叫花染上了风寒,这让他的心不由悬了起来,可面上也不好表露出什么,只能委婉的询问,当听到小叫花喝了药之后的确感觉好多了,心又逐渐放了下去。
戒法为何不让山门口的人入寺,便是因为那莫名奇妙的疫病,不知道该如何医治,也不知道它是怎么传染的,可一旦得了这个病,没有人活下来,万幸的是到现在为止,在外面照顾帮忙的僧众还不曾有人染上病。
当善法说他私自带了俩个人入寺,慧觉一颗心可谓是提到了喉咙口,不过现在总算又放了下来,不是他不想救山门口的苦难人,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不是菩萨,不是佛陀,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僧人,学过一些医术,懂一些佛法,会一点武功,可他做不到起死回生,做不到无中生有,寺里那些铜铸金漆的佛像更做不到。
事到如今,身为方丈的他也没了头绪,日子一天天过去,粮食越来越少,山门口每天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慧觉在想,这会不会是佛对他们的考验,那是一种形同等死的感觉,但他们从不和年轻弟子说,所知人寥寥,只要他们不说,那弟子之间的猜测始终不过是猜测,恶名背了便背了。
心乱则浊,心浊如何参佛?
慧觉每日诵经拜佛时,面对大殿内的菩萨佛陀,心中都在询问,为何你们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享受众生香火,却又在众生受难之时不予理会,普渡众生到底如何渡法?若要众生自渡,那所谓的佛又何必存在?
大殿内的佛像不曾言语,他们依旧高高在上,注视着脚下的众生,或慈眉善目,或金刚怒目,俱是了无生气,金光灿灿的佛像只让人觉得死气沉沉,到底谁才是那被囚在牢笼,等着被普渡的一方?
亿兆世界,恒河沙数,许是佛也渡不尽,渡不完吧,慧觉总是如是想着。
第57章 何来不公·天地无情是自然()
等了许久也不见晓月出现,慧觉便带着俩人去了佛经阁,本按理来说是不允许外人入内的,但此刻慧觉倒觉得无所谓了。
佛经阁内佛藏万千,武经阁则包罗世间功法,寺外坊间传闻若有人能悟透这两座阁楼内的经书,便能立地成佛,白日飞升,自然也不曾有人做到,寺中人也当了笑谈,八层阁楼坐落于佛塔两侧,佛塔内安放着历代高僧的舍利,无论白日黑夜,均是灯火长明。
两座阁楼相对而立,若不看那匾上的字真当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均是八边形,下有台基,高二十丈有余,朱红色回廊层层往上,透着一股神秘之感。
推开阁门,引入眼帘的是一个石刻佛龛,其内一佛结跏趺坐,神色肃穆,莲台之下诸多金刚菩萨乘云而立,周遭点满密集的蜡烛,烛光映的厅内一片通明,而且比外头还要热,每日都有僧人看护,保证烛不灭一盏,香火不断一根。
“此处是基层,在往上才是经阁第一层,晓月师弟想来应该在第六层。”慧觉介绍道。
小叫花早就看的失了神,都感受不到阁内的闷热,这每天得点上多少蜡烛和佛香才行,这可都是钱啊,看不出来这个云寺竟然这么有钱。
萧殊点了点头便和慧觉一并上了楼梯,走到一半他又回转了下来,只见小叫花仍痴痴的看着那石刻佛龛内那尊佛像,不由笑道“喂,看什么呢?”
小叫花仍是恍若未闻,直到萧殊拍了拍他的脸颊才反应过来,汗水早就湿透了衣襟,也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冷汗“没看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佛像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萧殊不解的瞥了眼那佛像,虽然比寻常佛龛要大得多,但也不过是普通的佛像罢了。
小叫花摇了摇头,他说不上来,可这尊佛像总让他有种心神不安的感觉,越看越感觉坠深渊,不知不觉连身处何地都要忘了,如果不是萧殊叫醒他,只怕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
“走吧,那么爱看等你出家来看个够。”萧殊看不出个所以然,独自走上楼梯,没入阴影之中。
小叫花见萧殊离开,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厅内只余下自己一人,万千烛火都驱不散心中的不安,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跟了上去。
从第一层起便放满了檀木架子,并排而列,层层叠叠,其中既有保存完好的竹简书,也有线装书籍,所跨年代难以考量,阁楼内常驻着好些僧人,每日都要清灰,打扫,并且清点书籍。
直到六层,慧觉唤了几声,忽见一只白皙的手从书架中伸了出来,朝三人晃了晃,也不作声,慧觉也不在意,高声道“师弟,有人要见你,待会再看吧。”
那只手只是微微晃了晃,示意他们先不要过来,随后又缩了回去,慧觉见状不由歉意的说道“师弟一向如此,两位不要见怪,想来是看的入神了。”
三人等了半响,那人忽唱道“短船谁泊蒹葭渚。夜深远火明渔浦。却忆槿花篱。春声穿竹溪。云山如昨好。人自垂垂老。心事有谁知。月明霜满枝。”
“什么玩意?”小叫花半句也没听懂,他只觉得声音还蛮好听的。
晓月伸着懒腰从书架后探出身子,虽然是慧觉的师弟,但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显老,秀气的五官,白色僧衣外披着一件墨色袈裟,衣袖上缠着朱红佛珠,脖子上挂着一串看上去颇为沉重的玄色佛珠。
“谁找和尚?”晓月似笑非笑的问道,他最不喜看书时被打断,哪怕是自己的师兄他也要问个明白。
萧殊向前走了一步,打量了一番晓月,随即笑道“在下萧殊,打扰大师看书实在抱歉。”
“你找和尚?”晓月皱着眉头,拨转手中佛珠,直视着萧殊。
“师弟!”慧觉不满的唤了一声,晓月虽为寺中首座,但在外人面前未免太过不尊礼数,就算性格如此,来者是客,好歹也收敛一些。
“你这佛珠是从何得来?”晓月没有理会慧觉,一眼看到了萧殊缠在左手上的佛珠,不同于寻常的佛珠,萧殊手上的佛珠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虽然内藏不显,但对于他这等佛修者来说还是太过显眼。
“这正是我来此的其中一件事。”萧殊心道我还没说你倒先发现了,还真来对了。
“这么说还有第二件事?”晓月转过身子,将自己翻阅的书籍一一捡起,拂去上面的灰尘,将其归复原位。
“没错,小子心中有一惑,南北小师父不得解,便来此请教晓月师父。”萧殊走到晓月身旁诚恳的说道。
“南北解不了?哈哈,我猜非是他解不了,而是他不敢解,南北太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晓月不由笑道,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就是因为太明白了,所以有些话南北不会去说,可就这样推给自己,未免太看得起师父了。
萧殊点了点头,晓月说的半分也不差。
“你问了他什么?”晓月一边整理书籍一边问道。
“为何天道不公。”萧殊缓缓开口道。
此言一出,慧觉摇头叹息,小叫花沉默不言,唯有晓月稍稍愣了一会,随即笑道“那你说,天道如何才算公平?”
“这”萧殊思索了一会,心中却没有一个答案。
“你不知道,那你说,天道如何才算公平?”晓月又转头笑眯眯的问着小叫花。
“让所有人都能吃饱,没有战乱,没有人饿死,冻死,这样才算公平。”
小叫花说着心中所想,晓月却摇了摇头,转向慧觉问道“师兄,你觉得呢?”
慧觉摇着头,一言不发。
“世人都道苍天不公,瞎眼的说凭什么我瞎了,他们能看见,穷困的说凭什么他们有钱,我就要住着破屋子,盖着破棉被,受了灾的跳着脚骂天骂地,说来可笑,其实被他们羡慕的人也在说天道不公,就好像这世上一切不如意全都是天意。”晓月自顾自说着。
“山门口许多人挨饿,还受着病痛,因为天灾,因为人祸,他们便骂着天道不公,可如果没有天灾,没有战乱,他们一样会骂,为什么,也许只是今天手滑摔了一只碗,也许是喜欢的姑娘被人抢走了,也许是买菜贵了一些,你问我天道为何不公?和尚倒想反问一句天道如何才算公平?”晓月反问道。
“还请晓月师父指点。”
这些年萧殊所见所闻太多苦难,故此他从未想过这些,今日晓月这一反问,倒是让他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
“我道南北为何不愿说,他此生付了佛法,不曾经历红尘,所知皆是书中言,这个问题其实许多人都能解,只是他们不愿承认,不愿意看破,便用这句话聊以**,真正会把天道不公当成一个问题去解的,恰恰是心无所碍之人。”在晓月看来,萧殊的眸子里没有太多的恩怨情仇,没有烦恼琐事,澄澈如泉。
“和尚多嘴问一句,施主武道境界为何?心境又为何?”
“天玄境,心入忘我。”萧殊沉声道。
“本因年少轻狂,奈何施主入了道,忘了我,不知凡尘苦楚,不明因果定数。”晓月慨叹道。
本是闯荡江湖的年纪,哪知才入江湖,便出江湖。
“有人生为天子,有人生为乞丐,有人如施主这般,天资卓绝,成就武道宗师,也有人数十年如一日苦练,却仍不过一介草莽,故此你才认为天道不公?”晓月举了几个例子。
“是。”萧殊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天道若真要按人所想的来,人人生为天子,人人都是奇才,没有天灾没有人祸,万事万物都如意,那这世间又当如何?”晓月走到烛台边,取下蜡烛,忽的将其吹灭,看向萧殊道“便如这烛火,顷刻即灭。”
萧殊紧皱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青烟袅袅的蜡烛。
“天地不讲仁恩,只任自然,万事万物便如草芥,一视同仁,无为无造,万物自相治理,故言天道不公,实则笑谈罢了。”晓月拿着蜡烛从其他烛台上借了火,重新摆回了烛台上。
萧殊仿佛如梦初醒,对着晓月拜了三拜,自嘲笑道“原来困了我许久的疑惑,不过是庸人自扰,天道如何能比之为人,既非人,便不存七情六欲,也就没有所谓公平不公平这一说了。”
晓月连忙侧身躲开道“和尚不是殿内金佛,你也不是和尚的弟子,天玄境的三拜可受不起,和尚要折寿。”
萧殊不由失笑,难怪南北是那样的性子,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不像慧觉方丈这般沉稳,更多的是灵慧,言语间总有自己的理解和领悟。
“好了,这问也问了,解也解了,和尚还要看书,其他事不妨晚上再说。”晓月挥了挥手,打发着三人,旁若无人的又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第58章 日落西山·一性圆通剑道归()
“那串佛珠到底”
晓月翻着书卷,却没有半分想看的意思,方才只是一眼就险些让他失了神,对于他这种极重心修的人来说几乎不可能出现,生死都不能让他动摇半分,可偏偏
揉了揉眉心,收了思绪,一页一页不停的翻看着手中书籍,这不是佛法,也不是什么武学典籍,而是医经,戒法在研究疫病为何,他晓月也是一样,没日没夜的呆在经阁中,翻阅着从古至今但凡涉及到医术的书。
可即便如此也是收获寥寥。
日落西山,晚霞映的整个天地一片通红,观澜湖不起一丝波澜,唯有蝉鸣不绝,扰人心绪。
善法眺望着血红的夕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手上端着粥,一边分发一边安慰着山门口的众人,背后的伤口莫名的有些发痒,就好像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
不过此刻他哪有心思管这些,依旧强撑寺内寺外来回跑。
“小师父你没事吧?累了就去歇会。”须发皆白的老叟接过粥,见善法面色惨白不由关心道,虽说对云寺不让他们入内的事耿耿于怀,但善法几个月来尽心尽力不辞辛劳,他也都看在眼里,打心底喜欢这个小和尚。
“我没事,歇会就好了。”善法笑道,话虽如此可背上痒却逐渐变得麻木了起来,慢慢的由伤口处顺着脊梁不断的蔓延,没一会整个背都失去了只觉,伸手摸了摸也感觉不到疼痛,就好像那已经不是自己的背,而是一块无知无觉的肉罢了。
善法心道莫非真是太累了,伤口恶化了,干脆地坐在石阶上休息一会,可这不坐还好,身子才一弯,双腿竟是失了力气,直接跌坐了下去,眼前不禁有些发黑,身旁师兄弟唤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从九幽传来一般,飘飘渺渺,听不真切,只有山门口那些病人呻吟声和恼人的知了声清晰可闻吗,好久都缓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