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自那天起,他发了狠的练刀,陆念青教一遍,他就练上一千遍,一万遍,直要把每一招每一式都铭刻在自己心里,他要报仇,他要找到当初那个杀了自己父母的仇人,将他碎尸万段,他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门派后悔,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这般练法,陆司文见了唯有咋舌,不过陆念青仍是不满意,这种程度莫说十年了,就算百年也难有成效,他不知道王涵与萧殊之间有何恩怨,既然这是萧殊自己的请求,那他只管教,其中缘由与他无关。
人心如果被恨所充斥,就再容不下其他,刀法再练十万遍也无用,流于表面,体会不到意境,便注定了止步三玄之外。
故此有一段时间,陆念青不再教他刀法,而是每天带着他去河边钓鱼,王涵不敢多问,因为陆念青的脾气他知道,说一不二,让你钓鱼就得安安静静的钓鱼,但凡说半个不字,免不了就得挨上一顿打。
再后来,迫于生活,陆念青去当了镖师,王涵入了那藏剑山庄,无论学不学得到东西,起码不愁吃穿,而一块去的陆司文却被王涵击败淘汰了下来,只能一个人在家中练刀。
此刻一说起这件事陆司文心中就来气,白了王涵一眼道“这年头饿死的都是侠客,况且我无门无派的,说出去一点也不威风,还是你去当吧。”
“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呢,我都快给忘了。”王涵讪笑着拍了拍陆司文的肩膀。
“行了,你总是偷跑出来,那什么破剑山庄不会罚你吗?”陆司文自然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不过说说而已。
“以前可能会,现今我可是内门执事,谁敢揭发我?”王涵颇为得意的从腰间摘下一块赤铜腰牌,上面还真有内门执事四个字。
“哎哟,还升官了,恭喜王大执事啊。”陆司文装模作样的恭维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看着对方一副装腔作势市侩的嘴脸,两人不由的哈哈大笑。
“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去吧,可别真被发现了,要让他们知道你身处剑派,最厉害的却是刀法,非得把那什么破剑山庄的庄主气死不可。”陆司文说道。
“发现就发现,反正我被逐出师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痛不痒,大不了我也当镖师去,到时候咱俩一块,这镖谁敢来劫?”王涵毫不在意的说道,他早就看透了这些所谓的门派,全都是势利眼罢了,锦上添花他们比谁都强,可若要雪中送炭,却是笑话。
离开了陆司文家中,王涵脸上笑容渐渐收敛,快十年了,可自己仍滞留在人玄境,陆念青只告诉他心境两个字,又不说该怎么做,他每日苦练刀法,剑法依旧不见成效,不过他心中仍有一丝侥幸,也许当年的仇人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武者,毕竟自己的父母没有练过武,只是两个普通人而已。
一回想起当年那血淋淋的画面,王涵只感觉怒上心头,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张脸,即便不知道名字,只要看到了,他就能认出来,何况当年自己还刺了他一剑,必然会留下疤痕,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到那个人!
“三年了,我实在有些失望。”
淡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谁!?”
王涵猛地一回头,身后那人削瘦的面容,背负红伞,身着一袭白衣,及腰长发散落在身后,眼中透着让人寒心的漠然。
正是这张脸,纠缠了他快十年的梦魇,梦中伴随着这张脸的总是那一桌子血淋淋的器官,以及两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不断的唤着“涵儿”,将他从梦中吓醒,冷汗泠泠。
“是你”王涵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殊。
“快十年了,真的是你”颤抖的手抚摸这脸上这道伤痕,压抑不住的愤怒让他的声音都不自觉的颤抖。
“是我又如何?”萧殊冷淡的问道。
在无言语,唯有
剑出!
“我等了快十年,只是如此而已吗?”
萧殊失望的笑了笑,静静的望着那剑锋刺向自己的心脏,仅差一寸,后发先至,伸手捏住了剑锋,微微一使劲,玄铁所铸的长剑直接被拧成了螺旋状。
可王涵不管不顾,通红着眼紧握剑柄,即便这力道已经让他虎口都崩裂,仍要死命的把剑朝萧殊刺去,不管这把剑是否能杀了面前这个人,不管自己敌不敌得过他。
“陆念青就教会了你送死?”
萧殊面色转冷,手上力道再加一分,玄铁长剑被拧断的同时一脚踹在王涵胸口,王涵手握着剑柄直直的震飞了出去,连续撞断了好几颗树,直接掉进了河里。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王涵挣扎着从冰凉的河水中爬起来,可萧殊这一脚踢得他浑身酸麻无力,爬上岸已经是竭尽全力,只能翻过身子,朝着萧殊不断的大吼,眼里满是恨意,真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这些年自己全凭这这股恨才坚持到如今,可现在仇人就在眼前,为什么自己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恨啊!
“为什么你这么弱,连伤我都做不到,却大言不惭要报仇雪恨,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自己就是个无能的懦夫,一辈子都在自欺欺人,你报不了仇,你父母不会怪你,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就是个废物,什么也做不到。”萧殊走到王涵身前,蹲下身子说道。
王涵挣扎着,昂起身子,死死瞪着面前的仇人,哪怕是咬下萧殊一块肉,可他做不到,萧殊将他的头砰的摁在了地上,碎石刺破了他的脸颊,撞的他眼前一黑。
“你都不值得我出剑,为什么还要报仇,区区人玄境,苟且偷生不好吗?”萧殊冷笑道,甩去手上的水,站起身子,冷漠的瞥了王涵一眼,犹如看蝼蚁一般。
“不要走!我要杀了你杀了你”王涵无力的吼道,面前的人转身离去,在那双眼睛中,他王涵就如同一滩烂泥,甚至不值得多看一眼。
他好恨啊!
为什么自己这么多年努力,到头来却连对方的一根手指都伤不了。
废物!懦夫!自欺欺人!
王涵昏了过去,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够爬起来,鲜血顺着手心流淌在地上。
第70章 故地旧事·可怜身是眼中人()
一个身影靠着树,嘴里叼着根草,安静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没有插手,也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萧殊自他身边经过之时,方才开口道“你倒是用心良苦,就不怕他真有一天杀了你?”
萧殊顿足,回头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王涵道“仇也好,恨也罢,总比心死要强。”
“他若就此再也站不起来,你又待如何?”陆念青问道。
“不如何。”萧殊转身离去。
他所能做的仅此而已,既然王涵依旧没有想起当年那一夜的事实,仍视自己为仇人,那便是最好,恨总比心死要强。
漫步在胤州皇城的街上,繁华市井,行人来往不绝,可这一切在萧殊眼中却越来越陌生,他觉得格格不入,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隔膜,将他和面前的世界一分为二,这与忘我的感觉很类似,但又不尽相同,忘我的隔离感至始至终都是一种恒定的距离,这种隔离感是随着修为渐高,越隔越远,就好像根本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儿。
“你临近飞升,有这种感觉很正常,他们眼中所见的不过是钱财美色,可这些东西入得了你的眼吗?就算帝王又如何,百年到头,也不过白骨罢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面前的道人依旧是当年模样,半分也没有变化,萧殊轻笑道“既是如此,前辈又何故留在此界,小子不解。”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何况此刻我就是想走也走不得。”汪越自嘲一笑,半句也不想多提当年之事。
“前辈是说弥罗一事?”萧殊闻言顿时回想起岳州那个妖魔,口口声声说着要来寻汪越,却也不知两人到底遇见了没。
“你见过他?”汪越惊奇道,鬼道渊的妖魔对于杀戮一向随意,不怕什么恶报业果,他萧殊居然还能活下来,忽然瞥见萧殊无意间露出的手腕上的那串红色念珠,心中顿时了然道“是因为这串念珠?”
萧殊猛地一惊,他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当初白使借去了念珠伤了汪越,最后却是一个与汪越长的一模一样的道人将他带走,在那个奇怪的道观中关了两年之久。
“你不用惊慌,我无意找你麻烦,当年之事错在我,伤了道体也是我自找的,你这念珠着实神妙,想来应该是不是此界之物。”汪越自嘲的一笑。
“前辈识得此物?”萧殊见状也不再隐藏,将那念珠取了下来递给汪越。
汪越没有说话,稍显踌躇的接过了念珠,当年他只是微微一碰这念珠就被其所伤,可现在竟是无恙,心中暗道“莫非因为当年魔染之故,这念珠排斥我,现在魔相不显,所以才无事?”
汪越闭目凝神,运起丹元想要一探究竟,却见一朵金莲乍现,竟是将自己的丹元震散,径直落在了地上。
“这”汪越不禁皱眉,倒不是惊讶这念珠震散了他的丹元,而是那朵乍现的金莲,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可又想不起来。
捻指推演了片刻,不见其他,唯有漫天莲花开在眼前,可莲花之后又是什么,汪越看不清了,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阻隔着他的推演。
“此物绝非寻常,其来历我也看不透,但你切记,莫要在显于人前。”汪越慎重的将念珠还给了萧殊,这念珠太过神秘,他不敢再强行推演。
“不知前辈寻小子有何事?”萧殊接过念珠,心思百转,连汪越都说不出这念珠的来历,看来真的只有自己去寻了。
“方才那个孩子,说起来是白璃的过错,却让你背了去,只可惜她现在无能偿还,还要对你说声抱歉才是。”汪越面带歉意的说道。
“她当年救我一命,这点恶果,我替她担下又有何妨,若将来真因此而丢了性命,我也不会怪谁,全当是我萧殊命薄。”萧殊虽然和白璃相识不过区区几个月,但当年若不是白璃救下他,也没有今日的萧殊。
“莫要说的如此轻巧,因果之数谁能看透,牵一发而动全身最是恐怖,贫道担心的不是你的生死,而是由此产生的变数,引发的因果。”汪越面色凝重,他这等境界早已经堪破生死之数,目之所及在变数,在因果,籍此而牵引出来的后续,若非此前入了魔,也不会行那等蠢事,便是自斩又何妨。
“因果既定,小子也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与其忧心,倒不如顺应本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萧殊皱眉道,他至始至终都反感因果定数这一说。
“你随我来。”汪越也不反驳,化作一道长虹直上九霄,朝北方而去。
萧殊伸手抚了抚身后红伞,红叶自发出鞘,悬在身前,猩红剑身上不时有雷芒划过,伸手一指,剑罡环绕在外,足有丈余大小,萧殊站在剑上,一晃眼就消失在了原地,再看早已在那白云之间,剑罡迎风而涨,足有十丈方才停下,宛如仙人御剑一般,也朝着北方遁去。
“神仙!”
“两个神仙!”
此间百姓哪里见过这等画面,一个个都看的目瞪口呆,这只出现在说书人嘴里的仙人手段,今朝居然确确实实的发生了,还是在自己面前,不少人极目眺望,想要再看看那仙人风姿,可眼前唯有白云苍狗,变幻无常。
汪越遁光并不快,像是在刻意等萧殊一般,白色光芒充斥着他的周身,破开罡风云霞,连衣角都没有飘动半分,萧殊看在眼中不禁咋舌,自己虽能御剑而行,但此刻的速度已然是极限,而且对于元力的消耗颇大,可这汪越不借外物便能遁光来去自若,也不知真实境界到底是何种恐怖的程度。
可他就是不明白,世人修行都是为了超脱红尘之外,一窥仙道风光,为什么他汪越偏偏要回到这凡尘之中。
“有时候我挺羡慕凡人的,从出生到老去,简简单单的一世,不用管什么劫数,什么因果,什么仙魔之争,只需要结婚生子,赚钱养家,最后在家人的陪伴下死去,哪怕苦一点,累一点又何妨。”汪越似有感慨的说道。
“前辈说笑了,若能成仙,谁愿意在这红尘中受这生老病死之苦,那些死于饥荒,死于战乱的人可不会认同这个说法。”萧殊反驳道。
“你尚未登仙,哪知我等苦楚,何以能与外人道?”汪越笑了笑,也不反驳,白芒又快了三分,如流星一般朝着北方而去,将萧殊甩在身后。
半个时辰之后,两道虹光落在钟山崖边。
“那年我来到此界不过二十余载,每日便在城中替人算命,有一日我遇到了一个年轻人,他听说我算命很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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