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一会是尸山,一会是血雨,早知道就不来了。”徐坼骂骂咧咧的说道,将屋内的窗户一一关好,他昨夜特地瞒着李元丰出来,倒也不是说他胆子大,而是他打心底里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妖怪。
可哪里晓得妖怪是没有遇到,却看到了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足有十余米高,就像是一座肉山,远远看去好似还在蠕动一般,就像是活物,还不断有血水渗出。
恶臭就是从这儿传出来的,徐坼当场被吓得险些掉头就跑,镇定下来之后也不敢靠近去看,这个时候天也快要亮了,合计了一下,决定先回去,可哪知道还没走出半里路,这天莫名奇妙的居然下起了血雨,而且味道更加难闻,让他不得不先行找了个屋子躲了起来。
边城中央。
一道长虹自天边落下,化作一位皓首玄衫的道人,白光环身,宛如仙人一般,淋漓的血雨丝毫不能近身,只在三丈之外便被挡下。
“最后一城了,你又何必来此,不如让我助你走完这最后一步,也好功德圆满。”
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在一起,边城人皆在此处,或狰狞,或惊恐,或怨恨,俱是修罗面相,只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神失守,心生恐惧,可偏偏在这尸山之上,却站立这一个道人,亦是皓首玄衫,与来人长得一般模样,手持北昆元兵,神色自若。
此刻的北昆元兵道纹暗淡,魔气升腾,宛如一件绝世凶兵,哪里还看得出来曾经仙家道剑的模样。
汪越虽然早就感觉到了北昆元兵的变化,可还是没能猜到,这弥罗竟敢如此行事,全然不顾因果天道,而且他变作自己模样,用的又是自己的元神道剑,真要说起来这份恶果,他汪越也得担上一半。
“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劫数临头,千载修行毁于一旦?”汪越冷喝道。
“真若劫临,只怕不在我,在你北辰君才是,哈哈,他们本不必死的,可因为你北辰君,他们不得不死,我特地化作你的模样,临死前,这衡州千万人眼中看到的不是我弥罗,而是你汪越与这北昆元兵,如何,来到此地感觉可好,这滔天的怨念可满意?”弥罗狂笑道,他本就是魔。
汪越身子微微一颤,不是因为其他,而是面前这密密麻麻的怨魂,耳边是一声声的质问。
“为什么要杀我们?”
“为什么?”
他们一次次的扑向汪越,想要撕碎面前这个人,可又一次次的被白光阻隔在外,只能徒劳的挣扎着,吼着,这股怨念深深的刺痛着汪越神魂。
“北辰君,你不是斩妖除魔从不留情嘛,你看看这些怨魂,若放任他们,时间一长也许又是一群妖魔呢,不如斩了吧,哈哈。”弥罗笑道,将北昆元兵一抛,扔还给了汪越。
北昆元兵一出手,一部分怨魂当即朝着弥罗扑去,失去了凶兵的威慑,它们不再顾及,却只见弥罗身形变幻,又化作了善逝的模样,那些怨魂呆呆的看着弥罗,转而又朝汪越扑去。
北昆元兵盘旋着飞到汪越身边,微微鸣蝉着,似悲,似泣。
汪越神色逐渐转冷,北昆元兵被其摄于手中,望着面前怨魂道“万般错皆在我,你们要恨,就恨我吧。”
一语落,道剑无情,斩尽怨魂。
耳畔唯有凄厉的惨叫之声,汪越闭目而立,不去听,不去想,可微微颤抖的手依旧出卖了他此刻的心绪,弥罗说的不错,若放任他们,如此大的怨念,迟早成魔,可是
终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弥罗声声冷笑回荡在这空荡荡的边城。
“弥罗恭喜北辰君,功德圆满,哈哈哈哈哈”弥罗放肆的笑着,越笑越是大声,越笑越是张狂,面前这一幕多么讽刺,多么可笑,他实在是忍不住。
最后一城的怨魂,也被道剑所吸收,北昆元兵化做墨黑一片,道纹尽数磨灭,与之心神相交的汪越猛地睁开眼睛,面露痛苦之色,眼中似有挣扎,可他不想再逃,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你要做什么!?”弥罗惊呼道。
汪越嘴角露出一抹解脱的笑,墨黑的北昆元兵朝着他的眉心刺去,神魂所在,北辰君宁死,也不会成魔。
“我北辰一世为斩妖修行,为除魔悟道,为苍生拔剑至死方休。”
最后的言语,伴随着漫天的血雨,北昆元兵狠狠的刺入了他的眉心,一道璀璨的白光砰然爆散开来,一切都陷入静止。
弥罗的错愕,汪越的解脱,都在这个瞬间被定格。
“唉,险些来晚一步,年纪大了,总是容易算差。”
王半仙揉了揉通红的鼻子,走到汪越身旁,看着那已经刺入眉心的北昆元兵道“至死方休?说完你就死了,这不等于一句废话嘛。”
说完握住北昆元兵,缓缓抽了出来,就这么静静的悬在一旁,汪越眉心狭长的伤口顿时恢复如初,半点也看不出痕迹。
第74章 断弦摔琴·雪尽恍然到离时()
玥历二十一年腊月初八。
玥国九州,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位于云虚山下不远处的乱葬岗,圆坑内积起了厚厚的白雪,覆盖了原本腐朽的棺木和白骨,道人手持青伞立于雪中,他在等。
“燕青你慢点,走这么急做什么,道长不会骗我们的”木晚晴无奈的喊道,昨夜雪下的好大,地面雪深半尺,走在上面就好像踩着棉絮一样,一脚深一脚浅,偏偏木燕青还跑得那么快,也不怕摔着。
“姐,你快点。”木燕青转过头冲着姐姐招手,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你小心摔着,若让道长见到你这般笨手笨脚,说不定就不教你了。”木晚晴见唤不住他,板起脸说道。
“哦。”木燕青拖着长音,有些不情愿的慢下了脚步,揉了揉被冻得有些红的脸,收起手上的伞,身子一弯,躲到木晚晴的伞下去了。
木晚晴无奈的将手中的伞微微举高了一些。
说是乱葬岗,其实此地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新坟了,这些年以来,四季恢复了正常,风调雨顺,倒少有死人,据村子里的老人说,十多年前,此地还有狐仙作祟,闹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每年都要上贡一个孩子,不然就让庄家颗粒无收,后来被一个年轻人给吓跑了,这些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待到两人行至乱葬岗处时,风雪仍不见小,反倒越来越大,十米之内目不能视,木燕青撑伞挡在前面,寒风刮得他脸生疼。
一个手持青伞的道人走来,虽然看不清容貌,但木燕青还是伸出手晃了晃,高声道“师父,我们在这儿。”
声音被风雪所吞没,就连身后的木晚晴也听不太清。
突然,雪慢了下来,风也停了,一片片落雪静止在眼前,还未等两人反应,只闻耳畔有人道“北辰来不了了,本仙是来替他还伞。”
面前人不是汪越,而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手上提着神机妙算的白帆,一眼看去虽是仙风道骨,可再看,却又给人几分市侩的感觉。
“不可能,你骗人!师父是仙人,一言九鼎,怎么可能骗我?”木燕青瞪着王半仙,根本不相信面前这个人说的话。
“世道坎坷,仙道更是如此,韶华白首不过转瞬,千年修行,万般功德,也抵不过天意,你个小娃子怎知其中苦楚,北辰君,他来不了了。”王半仙长叹道,将手中青伞交还给了木晚晴。
木晚晴接过青伞,心中空落落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寒风吹过,再抬头,面前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就连脚印都没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无缘,我们也莫要强求,回去吧燕青。”木晚晴轻声道,见木燕青一脸失落不由得安慰道。
木燕青还沉浸在失望之中,这个落差感太大了,就连王半仙已经不见了,他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望着天空。
本还想着自己遇到仙缘了,将来修道有成,不仅长生无忧,还能降妖除魔,便于那说书人说的一样,举手投足间,皆可翻江倒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现在倒好,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空想,他不禁怀疑,那天晚上是不是自己和姐姐同时出现了幻觉。
就在两人准备回去之际,王半仙突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吓得木燕青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雪地里。
“你干嘛!?神仙了不起啊。”木燕青没有好脸色的嚷道,不只是王半仙,就连汪越在他心中的印象也变得极差,神仙在他眼里就应该言出即行,真当他木燕青只是个小孩子,可以随意戏弄不成。
“道长还有何事?”木晚晴柔声问道,她倒是没有什么木燕青那么在意,得失全在一心罢了,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凡人,有什么资格去要求这些神仙呢。
“瞧我这脑子,年纪一大就容易忘事,我想起来了,北辰君说过,若你二人今日真的来到此地,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王半仙伸手一拂,两道白芒涌入两人眉心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木晚晴幽幽转醒,发现自己身处一处竹屋,屋外风铃声不绝,环顾四周,见到木燕青倒在一旁,连忙上前,发现只是睡了过去,这才放下了心。
打开竹门,屋外是一片翠绿竹林,被白雪覆盖,铜铃挂在屋檐,被风雪染成了白色,随着寒风不断的摇晃,叮叮当当。
“看护道身之情,北辰感念在心,千竹林远离红尘俗世,道藏仙书贫道已托前辈传于你们,你二人便在此静修即可,仙道造化全在个人,修行清苦,切记莫要贪功冒进,误入歧途,登仙道,北辰君静候姑娘和令弟。”
“晚晴多谢道长成全。”木晚晴俯身,朝着天地拜了三拜。
浩淼天地,落雪纷纷,也不知远在天外的汪越此刻是否心有所感,这凡尘中的一段因果。
冬季的清晨,天还未亮,钟山崖顶一片漆黑。
刺骨的大雪中,萧殊站起身子,取下身上的衣袍披在了方堇身上,眉心莲花落尽,紫气不复,几番挣扎终是道消。
“小堇,你看这雪,像不像当初那一天,娘亲本想给你我买糖葫芦呢,可惜你没吃到,我也没吃到。”
“钟山顶可冷呢,我在这陪了你好久,冻得眉毛也白了,头发也白了,说起来你小时候最怕冷了,一到冬天就穿的跟球一样,现在穿的那么少,我看着都冷。”
萧殊自顾自说着,回应他的,只有漫天寒雪,崖顶冷风。
“你说你快要成丹了,慢则十年,快则五年,让我争气一点,早些到达天人境,陪你去看更广阔的天地,我们约定了十年时间。”
“因为怕拖你后腿,这十年我可是很努力,现在,我到了你说的天人境,可为什么”
一掌拍在五龙鼎上,裂地陷石,三人高的五龙鼎直接被拍入了地里,直至没顶,震得山崖出现道道裂缝,积雪冰锥纷纷落下山崖,山雀惊飞。
“罢了,罢了,罢了。”
三声罢了,萧殊心境再没有了破绽这一说,忘我最是伤心,因为对于寄托之人,寄托之物,他们看得比谁都要重,一旦失去了,与死无异,但讽刺的是,这就是忘我最后的境界,心无所依,也是萧殊觉得最可笑的地方。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徒劳的扯了扯嘴角,将方堇的尸身与石莲一并放入了五龙鼎之中,隐约可闻龙吼之声响起,五龙鼎霎时变得通红,赤火环绕,周遭寒雪纷纷融化,就连地面都被烧的通红。
片刻之后,云散烟消,鼎中再无方堇身影,那石莲也消失不见了,赤红鼎身暗淡了下来,变作米粒大小,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小堇,你休息吧,那大千世界小殊代你去看,若有朝一日,我也累了,便回钟山说与你听,可好?”萧殊轻声道。
萧殊撑起红伞,来到天玑子墓前,取下腰间折扇放在古琴上道“前辈嘱托,这些年萧殊实在有愧,无奈天劫临头,不得不离开了。”
“萧师要走?”
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萧殊轻声应道“是。”
“玲珑知道这一天终是要来,只是没想过来的这么快。”
玲珑子浅笑道,萧殊比她年纪小多了,不过三十左右,就算天才如瑜子涵,张道全之流,在这个年纪也不过天玄境,可萧殊却已经要飞升了,不过玲珑子没有感到意外,她见过萧殊的忘我心境,她知晓,萧殊留不住的,凡尘俗世容不下他的剑,更容不下他的心。
“慢,太慢了,若我能再快一些,更早的突破天人境,也许”
“萧师可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萧殊沉默了半晌笑道“剑瑶子就拜托你了,他生性浮躁,需要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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