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你要留我多久?”萧殊对这个道士一丝好感也无。
疯道人嘿嘿一笑,三两下把那苹果啃光,空留一个果核,又放回了供奉的台盘之上,却见那果核逐渐便大,眨眼又长成了苹果和原来一般无二,他伸手从那香炉之中取出一小撮香灰,混着满手的苹果汁,捏出一个小人模样,手捏了个诀,朝其一吹。
“去。”
将那小人朝地面一扔,原本香灰状的小人落地即长,化作一个少年模样,但让萧殊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少年竟与自己长得一般模样,便是神情也是同样的疏离淡漠。
“待你杀了他,便是离去之时。”
第8章 春秋一梦·不知今朝几何()
“若我不动手岂非永无离去之日,若我顷刻将其毙命,那你留我又有何意义?”萧殊没有接疯道人扔过来的剑,任凭其掉在身前。
“你不动手,我会动手,顷刻杀我?大可试试。”少年淡然说道,接过长剑,反手便朝萧殊刺去。
萧殊不想这个泥偶却也如真人一样有思想,一脚将剑挑起,恰好挡住贯胸一剑,伸手握住剑柄,一式秋月顺势而出,直取那少年心口。
“铛”
原本志在必得的一剑被挡了下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出剑手法,萧殊没有认错,这少年正是用相同的剑法将自己挡下。
萧殊却不信邪,剑出如风,他虽还无法做到如白使那般一剑万式,但道道剑光也不是作假,直朝那少年人周身招呼,然而相同的,每一剑都被挡下,乃至更甚一筹,原本的攻势在剑势交接之后逐渐转为守势。
“一切法空,万般虚相,唯我法真,余法妄语。”那疯道人也不管,盘坐蒲团之上闭目养神去了。
两个相同的少年,在这道观之中不知争斗了多久,手中剑断了不知多少把,萧殊饿了吃那供台上的水果,累了修习紫阳真解,这便是唯一清静的时光,一旦他休息完了,那少年人便再次寻衅于他,不知疲惫。
唯一的好处就是,白使的传他的剑法已经练的滚瓜烂熟,而且因为长期高强度的打斗,身子比原来强健了不止一点半点,最为短板内劲修为也不再能限制于他,此时的他内息深长,全身经脉贯通,将那紫阳真解也练到了八九分。
但即便萧殊如此进步,也根本无法取胜面前这个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少年,六剑翻来覆去施展了个遍,不过他发现了一点,最初时自己的剑法不纯熟,而那这个少年施展出来也不纯熟,完全和自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此刻,两人的剑法均是施展自如,衔接行云流水,变化由心。
观中无日月,春秋不知年。
敌不过面前少年,萧殊一开始还有些心急,但随着时间流逝,反而不再焦躁,沉心静气的应对,忘我之下,心无挂碍,他不再记得白使,不再记得方堇,不记得自己因何而来,为何在此,甚至快要忘了自己是谁,这些记忆越来越模糊,不知为何出剑,纯粹由心。
那疯道人在蒲团上盘坐下再也没起来过,仿佛成了个雕塑,若非萧殊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还以为这个人是不是坐化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也不知盘坐了多久,疯道人突然开口,着实吓了萧殊一跳,差点被面前少年人所伤,他一停剑,那少年人也收剑而立,这少年人从一开始到现在只说过一句话,疯道人更是死人一样,坐的衣服头发上都积灰了,若非萧殊心入忘我,寂寞孤独对他来说根本没有感觉,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发了疯。
“你是谁?”萧殊盯着疯道人,他有些记不起这个人是谁了,只知道这个人一直坐在那一动不动。
“你是谁?”疯道人似笑非笑的反问萧殊,他自然可以看出来,忘我境界已然稳固,这便是他想要的,若是当初那般不稳定的心境,一旦差错便会坠入魔障难以自拔,最终自毁,毕竟,汪越还有一劫在此子身上。
“我?我是我是萧殊。”那些记忆像是被积压在了脑海深处,萧殊低头想了半天才想起了自己叫什么。
“你可知为何还无法胜他?咳咳”疯道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蒙蒙灰尘掉落下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就是我,我胜不了自己,自然无法胜他。”萧殊很清楚问题在哪,但知道问题所在不代表能解决。
“非也,你不是胜不了自己,你只是没有下决心杀了他,杀了你自己,你有很多机会击杀于他,只因面前的人非是别人,是你自己,你自以为出剑无所挂碍,实则不然,忘我最终需要斩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萧殊沉默,他虽然想反驳,但仔细回想确实如此,若自己真正下定决心要杀他,那最简单的一个方法便是不守只攻,因为两人招式功法相同,露出的破绽也一般无二,自己可寻到,对方也是一样,但如此做法便是同归于尽。
“还在犹豫!出剑!”疯道人一声爆喝,如惊雷乍响。
萧殊身子一震,再无杂念,忘了自己的名字,起风了,日月不显,雨雪不沾的道观此刻一抹凉风拂过,那不是风,而是无形的剑意,便是疯道人都感受到了陡增的压力。
疯道人注意着萧殊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个表情,乃至发丝的颤动,一个人心诚苦练入剑道易,但若无人指点,无激发之事终究难以破茧大成,心境也是同样,若放任萧殊,那忘我也非忘我,不过是绝情忘道罢了。
这一刻的萧殊没有弱点,因为忘记了自我,只有手中的剑寄托着他的全部,胜则生,败则亡,剑意升至极点时再无选择的余地。
两柄剑同时刺出。
剑势不快,但再还未触及之时,两柄剑已然开始不断变化,他们彼此之间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反制,再反制,一招未出,心中已经交手无数个回合。
在不懂剑道之人看来,不精彩,也不激烈。
但若纯以剑道论之,他们的每一个变化都是必杀之剑,只因面前非是他人,而是自己,所以剑势才如此变化无常。
剑越来越近,萧殊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清晰的看到了对面少年的破绽所在,而然若就此落剑,在自己剑刺入他咽喉的同时,他的剑也会把自己贯穿而过。
熟悉的一幕,若是往常他必然会取守势,但今日,他想起了白使当初传他剑法时说的一句话“心无所挂,方可出剑,若心有垢,出剑必弱,反伤己身。”
生与死之间,在这一刻再无距离。
冰冷的剑锋,瞬间贯穿了对面少年的咽喉,他甚至能清晰看到鲜血喷溅在自己脸上,然而最后一瞬间,那个少年不知为何,剑却慢了半分。
这不就是自己吗?
“剑出无悔,你就是我,但我不是你。”面前少年望着萧殊,眸中似有欣慰。
心口的剑仅刺入半寸,那少年白皙的面容寸寸开裂,手中剑颓然落下,最终化作香灰散落一地。
萧殊摸了摸脸颊,那原本滚烫的鲜血,此刻也成了一抹淡淡的香灰印,胸前的伤口也再无痛感,低头一看半点血迹也无,至此他才真正明白了何为忘我境界,而非当初被白使强行带入意境时的懵懵懂懂,也是到现在他才拥有了自己的剑道,被尘封在脑海身处的记忆一一涌现。
近三尺长的头发和满地剑痕铭刻着他的成长,萧殊拿起剑将自己头发削下一尺,将长发束在身后。
“我可以走了吧?”萧殊冷声的问道。
“这个自然,我不会阻你,只需记住老道一句话,莫忘初心。”疯道人一挥手,萧殊眼前雾霭升腾,原本的道观如烟散去,周遭再次化为乱坟岗,和当初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此刻站在此地的只余萧殊一人,昏黄夕阳下,独自离去。
第9章 妖狐作祟·红尘多是苦难()
他不知自己在观中呆了多久,但他记得自己和那个少年一共交手了两千三百一十四次,记得地面上每一道剑痕,如今的萧殊已非当初少年,他明悟了自己的道,生死之间没有恐怖,有的只是抉择,而实力就是你抉择权利的钥匙,只要选择是对的,就能活下去。
现在该去干什么?
萧殊看着四周荒芜的乱葬岗,忽听得背后“哇”的一声嘶叫,回头却见乌鸦归巢,收拢双翅,停在枯树之上,细小的眼珠死死盯着萧殊,不停发出刺耳的鸣叫。
萧殊自嘲一笑,慢慢将手放下,收了蓄势待发的剑气,这些年的争斗让他的精神始终像一根绷紧的弦,稍有异动都会让他有所反应。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让萧殊一惊,远远几个人影朝此处走来,有高有矮,男女不一,有人哭喊,有人怒骂。
“别哭了!狐仙大人看得上,那就是福气。”老人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身边还站着两个高大的汉子,抬着用竹子编成的小台,上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扑闪着大眼睛,眼眸澄明,七八岁模样,突兀的笑着,当所有人都在抹泪的时候,他却自顾自的在笑。
一旁跟着的农夫沉默不语任凭身边的女子拉扯,哭喊,他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殊见此不由好奇,走上前去,刚要询问,哪知这些人一见到自己全都惊恐的后退,只有那个老人一脸恍然,连忙拜倒在地“小老儿无意窥见狐仙真容,还请狐仙大人恕罪。”
那个农夫一听连忙拉着身边的女子跪下,两个汉字也放下竹台,偷眼瞄了几下萧殊,在老人尴尬的咳嗽声中跪了下来,头也不敢抬,只有竹台上的男孩,扑闪着眼睛,看着萧殊咯咯的笑个不停。
“今日年月几何?”萧殊问道。
“启禀狐仙,今日是玥历九年九月初四。”那老人恭敬的回道。
“我不是狐仙,你们也不必拜我,我只是路过此地罢了。”萧殊淡然道,这事与他无关,他也懒得多管。
老者闻言顿时老脸一红,急忙起身道“你这小子,怎不早说,给我教训教训他!”
那两个汉子满脸怒意,虬结的肌肉似要撑破衣服一般,看着面前瘦弱的萧殊,上前便要动手,忽觉一阵冷风拂面,红色液体顺着脸颊流入嘴中,伸手一抹满是鲜血,这才惊觉,一道道细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好在不深,虽不危及性命,却也着实吓到了两人。
“妖怪!他也是妖怪!”
那老者一见此景,转头就跑,全然不见来时蹒跚,那两个壮汉本是被吓的动也不敢动,见老者一跑,心中恐惧被无限放大,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就跑。
“你们怎么不跑?”萧殊见那妇人和农夫依旧留在原地不由好奇。
“仙人,您一定是仙人下凡吧,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那妇人丝毫不害怕萧殊,反而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就想拉住萧殊,唯恐他一走了之。
萧殊微微皱眉,一个侧身就避开了那妇人,轻声道“此地乃胤州皇城之境,有国师汪越坐镇,什么妖怪敢在此地作恶?你们不去寻他,求我作甚?”
“仙人有所不知,国师自两年前再无露面,这个狐仙想必定是知晓了此事,才来此地,以每年庄家收成为要挟,逼我们年年上供孩童,若我们不从,它就让庄家颗粒无收,我们地处皇城,租税颇重,一年到头就指望田地,若收成再差一些,哪里还活得下去。”原本沉默的汉子终于也是开了口。
“为何不找道士捉了它,岂非一劳永逸。”
“找了,第二日再来此地都是收尸,次日夜里村里便死了好几个人,没了办法,只得委曲求全,每年挑一户人家进贡”那妇人越说越伤心。
“还请仙人救救我们,我王朗在这给仙人磕头了。”那农夫弯身便拜,也不管萧殊情不情愿,他们只知道面前人若不愿帮,那真的是在没有办法了。
萧殊本想婉拒,第一他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狐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自己能否敌过还需两说,单看那些道士无一生还便知一二,但当他看到那个不知处境仍嬉笑的孩童,却再开不了口,孩童何辜?要遭此难,父母何辜?要受丧子之痛。
“你们先别急着求我,且告诉我,这狐仙在何处,有何本事?”萧殊心中有了计较,他虽自信,但若对手是妖魔精怪,到底还是缺了三分底气。
“多谢仙人,这狐仙我们是没有见过,在何处也不清楚,不过它会在村口留下血字。”那妇人搂着竹台上的孩子抽泣着说道。
“血字?”
“霜降子时,送一男童来乱葬岗处,来年必风调雨顺。”农夫眼中满是恨意和无奈。
“嗯,你们先带孩子回去吧,我倒要看看这个狐仙长什么样。”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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