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也许离开之前,向他去到个别吧。
蝶去过艾的家,他父亲是个满脸胡茬的胖木匠,因为妻子的缘故背上了巨额债款,可即便如此,他每天都是笑呵呵的,就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木匠总是对艾说,生活总要继续,乐观一些,这句话艾经常挂在嘴边。
生活总要继续,乐观一些?
屋内的房梁上挂着两具尸体,紧闭的门窗关不住尸臭,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里爬满了蛆虫,扭动着肥白的身体,让人作呕。
“好多天没见到了,是不是死了?”
“听说他儿子和那个怪物走得很近,惹人忌讳,没了生意,可他偏偏除了木工也什么也不会,幸运的是她妻子死之前给了他一大笔的债务,这下好了,一死了之倒也不错。”
“你这人有没有同情心,别人都这么惨了,你还在笑?”
“有什么好同情的,自作自受罢了,只可惜了这个房子,非要和儿子一起吊死在房间内,我倒是觉得债主挺可怜的,这下子钱没了,估摸着连这房子也不好出手,这么些天了,都发臭了,我一路过就闻到了,差点早饭都给吐出来。”
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是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她就彻底崩溃了。
不管多么乐观的人,都会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在生活面前,乐观不堪一击,至始至终,艾都没有告诉过自己,他明明答应过忙完了就会来的找自己的,我们不是朋友吗?
如果拥有只是为了失去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她忘了这件事,忘了艾这个人,搬家之后,她再也没有离开过房间,原本很爱的父亲像是变了个人,醉酒打骂成了日常,那些原本畏惧她的人,变本加厉的对她冷嘲热讽,极尽所能的诋毁侮辱她。
连蝶都没有意识到,这些行为并非出自他们的本意,而是她潜意识的愧疚感影响了周围的人,不然谁会愿意去惹怒一个随时可能杀人的怪物。
她只是在惩罚自己,过着近乎自虐的生活,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些
“我知道你同情她,但很可惜,失控之后她就是一个恶魔,那些人陪她演了一场所谓自我惩罚的戏码,可最后呢,当她忍受不了,就杀光了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的不理解,说到底,没有谁真正伤害过她,自导自演罢了,如果不是我带走了她,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湫对蝶的遭遇报以理解和同情,但绝不会怜悯,以他的立场来说,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蝶,将其关起来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萧殊沉默不言,如果湫说的是真,那么蝶的一生只能用可悲来形容,幻境中,她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但这并不能抹消她的所作所为,错就是错,对就是对,如果愧疚自责有用的话,那世上根本就没有仇恨了。
“所以你才让她自生自灭?”
“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许多人出身灵宛,按照我的立场,杀她根本不需要其他理由,这种力量不属于灵道,本就是异端,不为人所接受,更何况她控制不了,即便我不找她,迟早也会有别人来找她的。”
“她把你当作活着的理由,就因为你好奇她的力量,既然如此我倒是想问问,你研究出了什么?”
“虚灵界并不是只有人族,还有很多其他的种族,比如龙族,精灵,兽族等等,但其中最为特殊的是一种名为虚的生物。”
对于蝶的力量,湫一直都在研究,可始终一无所获,不管是人族也好,精灵也罢,从无这样的先例,灵道更是少有涉及精神方面的咒术,直到有一天,他参加议会时偶然听老友说起了一桩事。
有一些胆大妄为的灵士越过了边界,寻找虚的存在,并用以各种实验,每每失控,便会造成重大的伤亡,更有甚者,全城无一幸存,对此多方势力都在追查,在议会上,这件事也被重点提及。
“虚?那是什么?”
“没有意识,没有形体的灵,通常来说是无害的,因为它们伤不了人,除非是雾天,雨天或者有特殊的手段,不然你根本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蝶的力量和虚有关?”
湫点了点头道“虚虽然无害,但它存在的本身就是灾难,最初的虚灵界并没有这种生物,它们和你一样属于外来者,因为太过于久远,到底来历为何无从考证,”
“虚可以赋予一个生物强大的力量,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接受它的赠予,就可以拥有媲美灵士近百年的苦修,一步登顶,不过弊端也显而易见,这种力量很难控制,驾驭不了的力量只能带来空虚和毁灭,只可惜,没有多少人能经受的住这种诱惑。”
“无论是精灵族,兽族,还是我们人族都无可避免,即便灵魂被侵蚀,即便非常容易失控,他们仍愿意用全部的寿命换取哪怕一年的力量,一旦自我意识彻底被虚吞噬之后,他们的心脏处会出现一个空洞,这一类生物被称之为虚魔。”
“莫约三千年前,当时的灵道失落最为严重,各族之间战乱不断,人族夹杂其中很难生存,相比苦修,他们更愿意相信虚的力量,各个部落让战士们接受了虚的力量,这支军队近乎血屠了整片大陆,除了龙族之外,无一能够与之对抗,可谁能接受弱小的人族一夜翻身,其他的种族陆续接受了虚的赠予,所谓的战争,变成了虚之间的对抗。”
“我不曾经历过虚魔纪元,书中记载,当时虚魔的数量占据了整片大陆生灵的一半,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概念,随处可见失控暴乱,各族根本无力再开战,光是解决这些失控者就已经让他们精疲力竭,但最为让人心悸是,一旦成为虚魔之后,便会被另外一个意识所替代,它们会义无反顾离开,回到虚渊。”
萧殊皱眉道“就这么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离开,无论是父母还是子女,只要挡在面前,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杀掉,久而久之,各族纷纷停战,眼前的刀剑并不可怕,未知才是真正的恐怖。”
“近乎一半生灵消失在虚渊,再也没有出来过,自那之后,各族立下誓约,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借助虚的力量,一旦违约便会遭受所有种族的讨伐,三千年以来,虚渊由各族派出的守境者盯梢,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随时注意虚渊的变化,他们是第一道防线。”
“这么说有人违约了,看来守境者也是各怀心思,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和睦吧。”萧殊略略思索便猜到了问题所在。
“的确如此,近几年频频传出失控事件,时间太久了,久的让他们忘了当初的伤痛,守境者早就不再是各族的精英,虚界城,被当作罪人的流放之地,他们哪里见识过虚魔的恐怖,出问题是迟早的事。”
湫叹息中夹杂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此刻的虚界城早已不复当初,俱是三教九流之徒,偷东西的,杀人的,强奸的,别说虚魔了,就算是一支普通的军队都比不上,所谓的防线已经不存在了。
“她也会变成虚魔吗?”萧殊看向冰柱内的蝶。
“等到她彻底失控,意识被取代,就会化作虚魔,不过这个时间因人而异,一般情况最多一年,她能够坚持这么久,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第105章 识海虚魔·傀儡篇()
“共生术本身弊端颇多,她此刻又危在旦夕,若被吞噬殆尽化为虚魔,任你神魂如何强大也难逃一劫,况且是否真的有效还得两说,就为了一个承诺便要做到如此地步?”
湫慎重的问道,蝶和萧殊认识不会超过两天,他有些不明白萧殊的想法,再怎么同情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曾有个人告诉我,持一善为仙,持一恶为魔,我萧殊没有大善,救不了天下人,但若就在眼前,却也不想袖手旁观,一世为人,总该有所持不是吗?”
萧殊登仙之前便立下了自己的道,持剑为守,不求至善至仁,但求无愧本心,方堇的离去对他而言太过沉重,以至于萧殊此刻对帮助别人有一种莫名的执着。
也许他们只需要轻轻帮一把就可以逃过一劫呢?
作恶自然会有报应,有些人的死是自找的,但另一些人,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想安安分分的生活,偏偏灾祸临头,莫名其妙的一切就变了,晓月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自然,没有所谓的公不公平。
萧殊一开始也认同了这个说法,可自方堇死后,他的想法就变了,天道任自然,一切循因果,可他萧殊不是天道,也不管什么因果变数,与其思索这些空泛的概念,倒不如遵循本心,救则救,杀则杀。
“有所持,是啊,该有所持的。”
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从戒指中取出一幅手掌大小的卷轴,解开卷轴外黑色的丝带,朝着左右横拉开来放在地上,其上绘制着灵阵,莫约数十个圆彼此交汇,由大到小,就好像是数十个不同的灵阵结合的产物,每一个圆内都绘制着繁密的咒文。
“共生术为禁咒,变化繁杂且精妙,很难做到直接施展而不出差错,大多需要事先绘制,极为损耗精力,这些年我也只做了一卷,不过没什么用,倒也不可惜。”
单单只是平铺展开,萧殊就已经感受到了周遭的灵力自发被卷轴所牵引,禁咒的繁复程度若没有亲眼所见,根本想象不出来,它不是简单灵阵叠加,而是彼此干涉变化,产生的最终结果,起码在萧殊看来,这巴掌大小的卷轴上,单单其中两个基础灵阵的变化推演就已经足以难倒大多数人了,更何况有数十个之多。
冰柱一侧逐渐消融,露出蝶纤细的手臂,湫伸手一引,一滴鲜血自她指尖飞出,滴落在卷轴的中心,霎时黑色的咒文尽皆化作殷红。
萧殊见状皱眉道“我没有实体,骨血皆是灵力所化,你应该知道才对。”
“只需要她的,你为受术者,接受共生术就可以了,但你要记住一点,你的神魂虽强横,可面对过虚的至今无一生还,真的不后悔?”
湫将手摁在卷轴上,朝上一提,红色咒文悬空浮起,化作一条红色小蛇,跃跃欲试的盘旋在萧殊身前,发出嘶嘶的叫声,宛如择人而噬的活物一般。
“承诺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我也想见识一下所谓的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萧殊看了眼冰柱中的蝶,毫不犹豫的将手伸了出去,红蛇立时扑了上来,紧紧缠绕在手臂之上,随即隐没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印记。
共生术就如同在两个水潭之间连通了一道小小的沟渠,多则溢,少则取,共生共灭。
可出乎意料的是,萧殊的神魂比蝶强了太多,几乎达到了汪洋倒灌水潭的地步,蝶自身的神魂完全被忽略了,共生术的平衡不仅没能成为救命稻草,反倒是将萧殊的神魂直接转移到了蝶的身体中。
这下子不仅仅是蝶,就连萧殊也跌坐下来,陷入昏迷之中,灵力凝结的身躯竟然开始逐渐消散。
“果然如此,看来我猜得没错,不过这共生术竟能绕过封灵咒倒是让人意外。”
湫面沉如水,蝶的神魂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出来,若闭上眼睛,面前的萧殊已经成了一具空壳,冰柱中的蝶则气息越来越盛。
眼前这一幕印证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想,共生术并没有记载的那么简单,如果当双方差距过大的时候,那么弱小的一方便会被直接吞噬且夺取身体。
难怪共生术被列为禁咒,也许这才是它真正的使用方法,吞噬弱小的神魂,同时占据更为年轻的身躯,若是如此,禁灵士阿尔之死就有待考证了。
红蛇入体的瞬间,萧殊只感觉如遭重创,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的神魂。
“我我们是朋友吗?”
“帮帮她”
来不及细想,萧殊索性不再抵抗,神魂顺着那股力量离开了灵身。
蝶的识海不同于墨秋年那般完好,大大小小的黑色缺口,世界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景象变幻无常,完全没有规律可循,随处可见的树枝藤蔓如蛛网一般遍布识海。
无数灰色蝴蝶四处逃窜,所过之处落下点点灵光,它们畏惧的躲避着什么,蝶的神魂太过虚弱,甚至不能显化出人的形态。
感受到了萧殊的善意,灰色蝴蝶纷纷聚拢在萧殊身边,不能言语,拼命扑闪着翅膀,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不需要交流,萧殊也明白蝶的意思,她希望自己赶快离开,不要遇到虚,可同样的,萧殊也能看出来,极致的恐惧和虚弱,已经让她的神魂濒临溃散。
“放心,好歹我也算半个仙人,何况来都来了,总不能白走一趟吧。”
萧殊虽然说的轻松,可这识海内的惨状,若隐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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