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道剑
萧殊虽然说的轻松,可这识海内的惨状,若隐若现的压迫感,无一不在预示着虚的恐怖。
忽然,灰蝶全都躲到了萧殊的身后,就连翅膀都不敢动一下,识海安静的让人发怵,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正当萧殊打算看看这所谓的虚到底长了什么三头六臂之时,眼前出现的却只是一位个子不高的黑发男孩,面带笑容朝萧殊走来,单从外表看不过是人畜无害的邻家小孩而已。
“大哥哥,你是谁啊?有没有见到蝶,她在和我玩捉迷藏呢。”男孩笑吟吟的问道,忽然瞥见了躲在萧殊身后的灰蝶,一边朝着萧殊跑来,一边大喊道“找到你了!”
下一秒,剑刃抵在了他的额头。
“我不管你是虚也好,是艾也罢,从她的识海滚出去,蝶不需要你的力量,也不想和你玩。”萧殊沉声道。
可不知为何,面前这个男孩丝毫没有表现出恼怒,小心翼翼的朝后退了半步,笑吟吟的说道“你又不是蝶,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当真找死。”
萧殊面色转冷,不再多言,一剑斩出,可就在剑刃即将斩下他头颅的瞬间,却停了下来,并非萧殊手下留情,而是身后的灰蝶不知何时,挡在了红叶剑前,让他不得不收剑,不然这一剑下去,能不能杀了虚还不一定,蝶绝对是死定了。
“呜呜大哥哥,你尽管杀了我吧,反正我是个坏东西”男孩上一秒还是伤心欲绝,下一秒却又咯咯笑了起来“只是如果我死了,蝶也活不了呢。”
说罢,他竟是随手抓过一只蝴蝶塞到嘴里,真正想要咽下的时候,突然一愣“嗯?味道不一样了。”
“味道当然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萧殊冷笑道。
男孩的头颅爆散开来,只剩下半个身子还站在原地,细若游丝的剑气逸散,萧殊的神魂以剑为道,此刻与蝶通过共生术相连,又岂是说吞就能吞的?
“不和我的口味,一点也不好吃呢。”
男孩再一次恢复的原来模样,气息完全没有半分减弱,反倒是蝶的识海,隐隐有了崩溃的预兆,大片黑色缺口愈发密集。
萧殊只觉神魂骤然虚弱了三分,识海尚未崩溃,完全是他一人在支撑,可偏偏虚和蝶神魂纠葛在一起,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本因全都由蝶承受,而现在,则是他萧殊在承受。
萧殊绕不开蝶,只要蝶的神魂尚未毁灭,就不可能直接杀了虚。
共生术真正目的是用来夺舍肉身,吞并神魂,这样施术者不仅可以延缓神魂的虚弱,还可以换一具年轻的身体,两者合一,同时存在,但萧殊不会,也不可能去吞并蝶,虚的存在是一个变数,谁也不知道,吞并之后,是否会被虚缠上。
束手无策,真正意义上的束手无策。
“你到底是什么?”
男孩装模作样的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问我吗?如果是的话,请把你的剑收起来,不然我会害怕的说不出话呢。”
萧殊闻言不由失笑,无奈的散去了红叶剑,他在笑自己居然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想要帮蝶是没错,可现在看来,果然还是太过自负了。
“嗯我是谁呢”
男孩认真的思索着,这个随便换谁都能脱口而出的问题,他思考了很久,皱着眉头,似乎真的难到他了。
“不知道,真是抱歉,我想不起来了。”
第106章 何为共生·傀儡篇()
“从我有意识开始,就已经在这了,至于在这之前的事,我没有记忆,也许你不相信,不久之前,我只是一棵树而已,不能说话,不能走动,甚至不能视物。”
男孩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他的的确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真正认识到自我存在的那一刻,他的身边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识海就是全部,灰蒙蒙的一片,他是一颗幼小的树苗,扎根其中。
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哪。
随之而来的只有饥饿感,无法满足的饥饿,促使他吸收识海的养分,也看到了蝶的记忆,随着树逐渐长大,树根不断延伸,如同蛛网一般遍布整个识海,起初完整的识海,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濒临崩溃,终于他幻化出了身体,被蝶埋葬在记忆深处的男孩,识海则只剩下了一只只灰蝶。
“树?”
萧殊恍然,难怪他的气息和蝶交织在一起,遮天蔽日的树枝藤蔓,每一处都在吸食着残破的识海,若没有共生术,别说一个月了,估计连一天也撑不下去。
“这个地方也快坏了,其实我还挺留恋的,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存在,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吞噬她的神魂,我就会枯死。”
男孩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不过大哥哥你的神魂可比她要强得多,不如这样吧,我把剩下的都让给你,你吃了她,继续维持这片识海,再给我一点时间,她太弱小了,真的还不够,还差得远。”
“像你这么认真的请求别人去死,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怎么,蝶满足不了你,打算连我也一块吞噬?你觉得会有人答应吗?”
萧殊发现面前这个男孩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猜测,也许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吞噬蝶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就如同树会吸食泥土的养分一样,天经地义。
“你以为她被我吞噬之后就死了吗?如果你这么认为,只能说明你愚昧无知,我拥有她所有的记忆,她的神魂与我融为一体,没有谁死去,你理解不了吗?这是共生,我就是蝶,蝶就是我。”
男孩的面容逐渐变化,苍白如雪的容貌,暗红的长发,就连声音也变得和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的眼神,没有喜怒哀乐,只有赤裸裸的欲望。
“大概我是挺愚昧的吧,理解不了你所谓的共生,我只知道,如果一个人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就算有记忆又能怎么样,终究回不去了,你和她再像,也不可能成为她,你只是你自己而已。”萧殊若有所思的叹息道。
“你不明白的,现在的你还不明白,原本我还想和你多聊聊,毕竟除了这些弱小不堪的蝴蝶,这儿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挺寂寞的,不过还是算了,你帮不了她的也没人帮得了你,反正也快要结束了,就这样吧。”
言语中透着寂寥和孤单以及释然。
大概真的没有人能明白吧,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其他选择,蝶的一生已经很幸福了,最起码她见过外面的世界,有过父母,有过朋友,喜怒哀乐全都经历过,这些记忆只属于她。
哪像自己,起点和终点一目了然,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短短的一生,存在只是为了那一刻的消亡,或者说共生更为合适吧。
树枝藤蔓不断蠕动着,飞快吸收这识海残余的力量,灰蝶大片大片的掉落下来,化作雾气消散。
在共生术的作用下,萧殊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了起来,似乎连他也抵御不住虚如此疯狂的吞噬,反抗只能加速神魂的虚弱,可不反抗似乎结果也是一样。
“不用害怕,等你下一次睁开眼睛就会明白什么是共生。”
还真是自负过头了,本以为利用共生术哪怕不能彻底解决虚,好歹也能够延缓一二,可现在,反倒将自己逼入了死境。
也就是萧殊这般渡过天劫的神魂方才能够支撑片刻,若是常人,恐怕早就被吸的一干二净,但情况仍是不容乐观,他并不了解共生术的原理,自然也解除不了,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似乎消亡只是迟早的事。
身处绝境,萧殊反倒愈发平静了起来。
“你可以肆无忌惮的吞噬蝶的神魂,可我萧殊以剑为道,你当真吞得下去?”
话音落,剑意扩散,瞬息充斥了整片识海,那些树枝和藤蔓根本经受不住,不断碎裂消散,蝶的神魂太过弱小,反抗不了,甚至意识不到虚的吞噬,可萧殊不一样,以剑为道,渡过天劫的神魂,哪里是说吞噬就可以吞噬的。
“你不是要帮她吗?这么做只会加速她识海的崩溃消亡,果然呢,你们这种人都是一样,平日里虚伪做作,生死面前就立刻翻脸,只要能活下去,哪管什么承诺,继续吧,你有这个能力的,杀了她,毁了这片识海,我自然也就消亡了,说不定你还能全身而退。”男孩面无表情的讽刺着萧殊。
“找到你了。”
一念及此,萧殊身形消散在原地,化作一道流光遁去,他找到了虚的本体所在。
它根本就不像是一棵树,从外表上看,宛如两只被接在一起的手,识海的缺口它周围连成了一片,支离破碎,悬在虚空之中,上接天,下抵地。
“来啊,用你的剑道斩了我,你有这个能力的,让这一切都烟消云散,只要你毁灭的速度超过共生术平衡的速度,动手啊。”
虚的声音直达心底,他说的没错,共生术虽为禁咒,但也有一个极限,只要萧殊毁灭的速度比平衡的速度更快,待到一方彻底消亡后,共生术自然而然就失去了效应。
“从刚才开始,我就在想一个问题,你吞噬蝶的神魂,蝶通过共生术汲取我神魂的力量,可正如你说的一样,共生术也有它的极限,你吞噬的速度已经超过了这个度,以至于蝶失去了过渡的意义,你真正吞噬的其实是我,若非如此,我还真不一定能寻到你。”
萧殊没有急于动手,他反而有点好奇,虚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只要它放缓速度,利用蝶来转化共生术过渡的神魂,自然而然就可以耗死自己,为何要这般急于求成,难道是在求死不成?又或者说它也太过自负了吗?
“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赢了,我输了,就这么简单。”
“你在求死,如果我猜得没错,所谓的共生,其实在你看来也很可笑吧,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不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但这种激将方式太过幼稚了。”
共生术这个办法并非是湫临时起意,早在萧殊来到虚灵界之前他就做了准备,原本是打算自己尝试的,其一是为了探究虚的真相,其二是想了解阿尔身死的真相,不过其中风险实在太高,而且诸多变数,这才一拖再拖。
这是萧殊还他的第一个人情。
“呵,算了,最后一只了,你带她离开吧,你们这种人不适合共生,好好活着吧。”
粗大的藤蔓垂落下来,蓝白色小花摇曳,一只灰蝶安详的睡在花蕊中,花朵随之凋零,灰蝶吃力的扑腾着翅膀,落在萧殊的肩头。
拖了这么久,果然还是没时间了,这种结局已经很好了,很满足了,共生什么的,自己去就好了。
灰蝶离开的树枝的瞬间,识海彻底崩毁,失去了依托的树枝开始收缩,瞬间就只剩下了小点,寂静和黑暗,宛如置身虚空之中,万物不存。
随之而来的,是无止境的往下坠感。
当冰柱中的蝶小手指微微颤动的瞬间,她的心口凭空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圆洞,冰封术根本拦不住虚魔,仅仅一个抬手,坚实的冰柱便出现了道道裂纹,一步迈出,冰屑爆散开来,深深嵌入四周的墙壁之中。
湫瞥了一眼地上的无魂灵偶,心不由沉到了谷底,地面随着她的呼吸震颤,每一步的迈出,都仿佛扣动着湫的心弦,压迫呼吸,前所未有的压力让湫不由眯起了眼睛。
“让开。”
不容置疑的命令,她根本就没把这位老人放在眼里,此间事了,她该回去了。
“对老人家这么凶,还真是没礼貌。”
湫伸手虚握,满地冰屑化作一道道寒气,凝结为锁链,瞬间缠住她的身体,四道灵阵浮现,巨大的黑柱猛然钉落下来,将锁链牢牢固定。
不需要吟唱或提前准备,湫只是简单的动了动手指,就将虚魔牢牢钉在了原地,灵法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此,没有预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或者头顶,就会出现冰锥和炎浪。
“你想走也不是不行,但你要告诉我,虚渊到底有什么?”湫走到她的身前,面无表情的质问道,蝶的生死他不关心,他只在乎答案到底是什么。
噗
纤细的手,丝毫没有阻碍,前入后出,贯穿了湫胸口。
心脏还在跳动着,连着粗大的血管,温热的鲜血打湿了她脸上的绷带。
“我说过了,让开。”
在湫惊愕的眼神中,她轻轻捏爆了手中跳动的心脏。
冰链和黑柱就像蛛丝一样,被她轻易扯断,瞥了一眼倒地气绝的湫,她扯掉了脸上的绷带,轻轻抚过脸上的伤疤,原本暗红凸起的疤痕开始老化剥落,露出苍白的肌肤。
她睁开了眼睛,蓝色眼眸就如北风城底下的万丈冰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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