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暧明昧

　　　　……

　　　　“我哈腰噢~！躺你哭去桑昂~！”进到办公大开间时，第一眼见到的又是谷口课长，公尧抢先一步道了早安。

　　　　身后的天妮忍住笑，也是跟在谷口回礼同时道了早安，她总是在公尧难得的公开说出的不多的日文时，能听得出他的话音里有内容，就是不知这家伙说出口时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她现在变得越来越有兴趣弄明白他到底属于哪种人？

　　　　……

　　　　“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利用三个月时间，将这套现行的系统，完全掌握到基本模块的熟练使用，接下去，才能做些吻合你们中国情况的设定，那需还得有个前提是……你们中能够出现聪明的家伙，学到点儿模块程序的调改技术……”又是检讨间里，又是那个瘦长脸的长满粗胡茬儿的伊藤河田系长。

　　　　这家伙仗着系统运营课里唯他独熟的技能，总是找着时间苛训这些来自大陆的年轻人，其实，他也不过三十岁，就是天生的老相儿，可恶的是，上班时，他一副精干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工作狂样儿，言谈中还带上不少的卑蔑华人的用词。六人团组里，只有天妮分辨得出他的语气不善，其余的人，在借助翻译讲出的内容里，根本不会察觉。

　　　　天妮发现今天没有翻译，那个王小姐没出现，她不知所措的看向公尧。

　　　　“易倒噢咔哒死昂~？”公尧蹦出了句短语，在场的倭人和团组成员都以为这个杰生主管没听懂，想再次请伊藤河田先生暂停，求助翻译。

　　　　公尧顿了顿看向了团组所有成员，接着说了句中文：“我们得将模块化的主导菜单程序掌握了，并且要能够汉化，这样拿回去，才有铺开实用的可能，才能不白白的听着他们训导着，结果三个月晃过去……一筹莫展！所以，我要求现在开始，我们讲英文……”

　　　　流利而明快的美式英语，自检讨间敞开的门里传进了大开间，已经处于间休时分的办公大开间里，倭人们渐渐聚集在了检讨间就近区域，有的拿着咖啡，有的提着小罐可乐，还有喜欢罐装乌龙茶的也在两手间作出拉开易拉罐的架势，但，他们都凝住了：“这谁啊？美国人？什么时候进来训斥起人来了……”

　　　　倭人在很久一个时期里，仰视美国人，即便他们内心里惧恨，但一听到有人讲出流利的美式英语，便现出种条件反射般的敬慕神情。

　　　　“大麦袋！”一声严峻的粗犷磁音响彻在大开间里来，所有人都像老鼠见了猫儿一样，迅疾窜回了自己那个隔窝儿里去了。

　　　　谷口迎出检讨间，就见在友子小姐陪同下，一脸威严的池田部长驾到了。

　　　　“移开他不叫桑昂~！”随着站立起来一起尊称的声音里，唯有公尧的声音独特。这次天妮没敢窃笑，她和团组的同事一样，都看惯了倭人们对这位严苛俊酷的中年部长的敬惧，随着近一个月来的工作接触，他们心里也都暗中戒惧于他，池田部长也确实有这实力。

　　　　“逃猫靠？！”友子，也就是王小姐，听完池田刚刚滔滔不绝的一段说辞后，应着池田的短暂示意，打断了检讨间里许久了的平静，她对检讨间里的所有成员翻译起来：“部长说要大家循规蹈矩，只有耐心刻苦照搬下来，才能体会到移植这套，容纳了整个精细制造艺术的，柔性物料管理系统的精髓……”

　　　　透过速扫描了身前一应人等，公尧感知着思维中那个灵魂不散的杰生在腹诽着：“池田！谷口！他么的你们又想玩那一套咯？在大陆首都，老子带你们转遍都城，花天酒地的时候，你们他么的哪是这个德性哦，太他么邪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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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妮心中的疑惑（）　
没有人肯单独与这位池田部长呆上一会儿，除非他找上了你。

　　　　“伊桑？祷噢戴斯咔？”池田突然静音后转向公尧问道。

　　　　大家都看了过来。

　　　　公尧脑中将杰生的腹诽中止掉，并强行抑制着杰生，让他将池田的发问接收过去进行交流，因为公尧可没有这种专业的技术管理思维。

　　　　公尧故意露出听不懂的懵懂神态：“eplease！”看向王小姐。

　　　　这可把大家都弄愣了，王小姐更是忐忑的发起了窘，这不明摆着找事儿，想叫池田再度发威么？

　　　　谷口连忙小心的陪着微笑，向池田说了几句，意思是杰生带着团组努力的很，在大家都休息了之后，还在驻地小酒店里孜孜不倦的研析着系统的下一步调改难题，所以，精力上也许出现了些许困难，等等……

　　　　“腰细~！”池田心领神会，看了眼一脸温良表情的谷口，示意他组织大家继续进行着，然后起身过来，到公尧的座位后，重重的拍了他肩头一下，说了句鼓励的话，便示意着王小姐留下来配合着进行翻译吧，自己慢慢踱了出去。

　　　　王小姐悄悄低下了头，她昨夜里可是做了不少下功夫的事儿，还……想着想着，面色竟有些潮红起来。

　　　　坐在摆了一些技术和模块教案资料的椭圆桌另一端，天妮左手旁便是公尧，右手侧依次是小方、老肖、小郝和黄骏，她迅速往右侧扫了眼一溜儿坐得挺直的组员们，发现此时大家神情似乎都挺兴奋，尤其中间的老肖，竟然眯着眼，将往常显得肿眼泡儿的上下眼皮都绷紧了，像是年轻了不少，而他的目光，却透过了眼皮细缝儿，瞅向了站着的友子。

　　　　大家都习惯了在（株）里称呼随团翻译王小姐为友子，好像起源于在出国前，团组与日商事务所沟通介绍情况时，事务所担当此派遣任务日方责任的家伙，初次见面就正式介绍了她为“逃猫靠”，所以在国内挺长的一段预备学习期间，大家都将她错以为是日本女翻译了。

　　　　天妮隐隐感觉出了异样，那个老肖可是个阅历丰富的成熟的不能再成熟了的中年大叔了，按理说他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里这样直直的盯着个美貌姑娘的，除非，他确实捕捉到了非常不寻常的事情。

　　　　她顺过老肖的目光便也注意到了奇妙的情况：友子在发窘，她定定的站在对面坐着的谷口课长和左端的电动会议讲解书写板之间，脸面潮红着！

　　　　为什么？刚才怎么了？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发生啊……要说不妥，那也仅是……杰生对她说了句英文，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明明是个日文翻译，杰生却说英语让她翻译，所以她感觉到了杰生对她的不尊重？但看她的气色不像是气愤的样子啊，除此之外，从她随着池田进来，并很正常的翻译了几个人的日语交流，再就没有过什么啊！

　　　　不行！这里面一定有事，中休时，要问问老肖才能清楚，这里边可别是和杰生有关啊。

　　　　许多女人，特别是年轻待嫁姑娘，都有着八卦的不自觉特性，天妮没能例外。

　　　　中午，通向大餐堂的楼内曲折弯转的通道里，形形色色服饰各异，但都有识别铭牌鲜明的标示在左胸前的各部门员工，纷纷涌向同一方位，人多但并不拥挤，似乎常年的表面谦逊礼让特征，使得动中有静，非常有序。

　　　　这样一来，天妮没能紧跟上公尧、老肖他们，便只能随着这些大多不认识的有序人群，慢慢走向大餐堂，身边就只有小郝紧随在后。

　　　　小郝是个不多言语、勤恳能干的朴实女孩，出身于华东地区农村家庭，大学毕业的优异成绩，校方褒扬有嘉的推荐，以及非常对口的计算机应用系统技术专业，成为了她能够顺利进入这坐落在北方海滨城市的国家投资的新建基地。

　　　　她看着前面天妮的背影，又有了那种些许自惭形秽的黯然，因为无论五官和身材，她都觉得不能和她同时站在一排，所以她宁愿处处事事掩在别人身后，特别是团组再添加了个美得冒泡了的女翻译，七个人里，她便成了最不愿意露面和言谈的小家伙。对于池田部长参入研讨的前后微显隐喻的事况，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

　　　　“小郝姐哦，我们真就没法超过前面这些人吗？”天妮边走便悄悄转头轻声问着身后的小郝。

　　　　“操（超）他们又有什么用，饲（食）堂里总死（是）那么多人，等排到了饭菜选架，座位自然就有倒醋（出）来的喽。”小郝与世无争的道。

　　　　天妮心里揪了一下，这都什么话，那么别扭，还……不过，片刻她就坦然了，小郝那交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么，没什么不得了的咯。

　　　　虽然同龄，天妮却总将小郝当做姐姐一样看待，因为她太稳当了，而且事事对待她，就像姐姐对妹妹一样谦让、包容，所以天妮内心里非常喜爱这位，刚刚大学毕业就和她成了密切同事的姑娘，她内外质朴的品格，特别令她青睐。

　　　　敞亮宽阔的大餐堂，几乎可以容纳上千人同时就餐，内部格局，几乎就是货架般的成品菜肴，流水样的传递摆放在架上，长长的一排排链接一体的餐桌，恰到好处的将偌大的内堂间隔成十几个区域，每区域可使得员工宽松的通过找到所选中的餐位，最端头处是一大排窗口式的通透厨房，随时应需提供出各类主食。

　　　　完了，没法过去和杰生、老肖等人坐一起了，待天妮和小郝取到她们喜欢的菜肴食品，慢慢托在统一规格的大大的餐盘上时，再看向排排长桌和通道，已经看不到他们落座何处了。

　　　　就在天妮若有所失的和小郝找了个相邻餐位坐下，想着吃完饭再出去找他们时，身后传来了说话身，忽忽悠悠地飘过她的座位，好像停在了相隔四五个座位处，也同时止住了说话。

　　　　天妮惊呆了，那说话的人她闭着眼都能分辨出是友子，那种醉人心扉的娇柔音调加上天然魅惑的成分，令人入耳后再也不会忘记。但是，她说的那都是些什么话啊？她究竟还有什么另外的身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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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乡何不遇故知（）　
这时的公尧，却并没和老肖同坐一处，他在找到个宽敞的桌位时，本想为团组内成员顺带预留一下座位，可是，很快就有人端着大大的餐盘过来坐满了，还礼貌的向他颔首示意着。

　　　　就在他拿起比较常用的汤盅尝试着品了点烫烫的紫菜汤，随手从盘中托隔里取了个鸡蛋出来，刚要往桌上敲碎时，对面座位传来声：“敲到麻袋！”他愣了下，因为在吃饭，不留神被杰生下意识的用中文回了句：“啊？怎么？”

　　　　“哈哈，你讲中文，好好，等会儿说……那蛋可是生的，要接着汤盅敲，然后直接淌进去，呵呵，你刚尝了口，烫吧？那是可以烫蛋的滚汤，这叫鲜蛋紫菜汤，要吃前现做才成。”

　　　　公尧窘迫的放下了蛋，看向了对面，一个满是青春豆豆留下暗痕的脸上，架着个大大的黑框眼镜，目光炯炯的正盯着他呐，是个年龄和他相仿的愿意说话的家伙。

　　　　“谢谢咯！您是？”公尧礼貌的感谢着，继续用普通话说道。

　　　　对方好像从他话音中辨识出他也是华人，悄悄的说了句：“哈！咱不会是老乡吧，我叫凤梨，来自东北南部海滨，你呐？”

　　　　公尧从不随便结识生人，刚想以他特殊职业的习惯，草草打发了他的对话，却突然地下意识说出一句话来，下了自己一跳。

　　　　“哈哈，凤梨？！你看看我可是谁？”杰生的意识又坚强的冒了出来。

　　　　“你……你、你……大腚？！”对面的家伙猛的顿了下头，眼镜差点震落下来，忙用手扶了下叫道。

　　　　“去你的，你还他么的……那个……大呐，凤梨，真的是你，怎么到了这儿？”杰生有些激动了，他见了那家伙这个手扶动作，确认是凤梨，他少时小学的同班同学。公尧很少遇上他这样激动的状态，难怪了，他乡遇故知已够惊喜的，何况是发小啊。

　　　　“我两个月前被录取了，唵~是应招到基地的，这不，三百多人挤在那一大船就被一起发运过来了……后面还拖着一小船的给养，全他么方便面什么的，还他么净是华丰牌的！你说说，这他么到了日本，老同学才又见了面，什么事儿啊！”凤梨很是自我奚落了一番。

　　　　得知了杰生这几年的造诣，还成为了他们大客船远洋飘过来的同事工友间，一路牢骚腹诽对象的商务舱飞过来日本的“精英团组”主管，凤梨咧了咧嘴，不无赞慕的说了句：“你小子就是命好，一路‘血（学）海无边’，终成大器啊，不像我们，活得苟延残喘着……”

　　　　“那白嫩的查利班长他们几个，你可有联系上过了吗？”杰生讨喜的转开他的酸苛话题道。

　　　　“你可别！没事我联系他干嘛？”凤梨变色道。

　　　　“怎么？”

　　　　“早死了！”

　　　　“白白嫩嫩、健健康康的，怎么就……”

　　　　“淹死的，在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