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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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着戒远来到一座大殿外，殿上匾牌刻着三个大字，罗汉堂。

　　　　大殿八扇门直直敞开，可以轻易看到里面场景，正中央立着一尊佛像，佛像身旁侍立着两位侍者，佛像前摆着一方香案，两旁竖立着经幡，香案前摆放着众多蒲团，左边蒲团上坐着一位看上去很年轻僧人，这僧人穿着黑色缦衣，一手敲木鱼，一手拨动着佛珠，正默念经文。

　　　　戒远带着何泠风跪坐旁边蒲团上，一言不发，静静等待。

　　　　何泠风大病初愈，没坐一会就觉得全身发软，他悄悄看了戒远一眼，咬咬牙，一声不吭硬挺着。

　　　　黑衣僧人依旧闭着眼睛，淡漠道，“何事？”

　　　　原来这僧人就是相悟，戒远恭谨道，“启禀师叔，前些日子法如师祖带回孩子身体好了，是以弟子带此子来请师叔做佛性鉴别。”

　　　　相悟顿了顿，慢慢转头，细细打量何泠风。

　　　　这孩子身材不高，一张略显苍白小脸，眼睛圆圆，看到他时弯成了月牙，泛出点点笑意，黑色头发细细束脑后，不长，堪堪到肩，穿着一件灰色短衣，下身穿着黑色小裤子，小手叠放蒲团上，手指细小，手背上还有些伤痕隐约可见。

　　　　让相悟惊异是这孩子周身气息，没有惊慌失措，没有害怕担忧，没有恐惧不安，这孩子嘴角笑容异常温和，趁着那双笑弯眼眸，是天真可爱，稚儿纯然之色显。

　　　　相悟面色缓了缓，他伸出手，平和道，“过来，孩子。”

　　　　何泠风眨眨眼，刚要起身，却不想跪坐时间有点长，脚一软又跌倒蒲团里，何泠风郝然笑了笑，索性很自然伸了伸腿，然后才缓缓站起来。

　　　　他走到相悟身边，再度跪坐下来。

　　　　相悟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嘴角微微翘起，他将手放了何泠风脑袋上，闭上了眼睛。

　　　　何泠风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天灵盖缓缓散向全身，如沐浴温泉中暖洋洋舒服，等到这股温暖离去，他睁开双眼，正好看到相悟眼中震惊之色。

　　　　何泠风眨眨眼，额，出什么事了？

　　　　相悟垂下眼眸，那一丝震惊之色如雾中花一般悄然消散，他平静道，“资质中等，按照规矩授予三藏经，分入……塔林。”

　　　　戒远一愣，他抬头看了看相悟，似乎想要说什么，不过终他还是双手合十，低声颂道，“阿弥陀佛，是，师叔。”

　　　　戒远带着何泠风离开罗汉堂，相悟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何泠风背影，摇摇头。

　　　　此子天赋卓绝，若是被那些道门发现，定会惊为天人，虽说佛修对资质要求不高，可……想起刚才这孩子蒲团上随性洒脱姿态，戒远轻轻叹息，三岁看到老，很显然这孩子心性也颇为豁达，绝对是修佛好苗子，按理来说他应该直接将这孩子交到内院，由诸多禅师亲自教导。

　　　　只是人心叵测，无因寺修心，可心如止水者少之又少，怨憎会者如过江之卿，此子年岁尚幼，恐难面对，还不如将其遣入塔林。

　　　　塔林是历代无因寺飞升无望高僧埋葬之处，负责打扫塔林多是晋级无望又或者是没有师门传承僧人，平日里派遣普通外门弟子去扫撒，那外门弟子定会被不着痕迹收拾一顿，若是派遣这稚儿……也许会被他们接受。

　　　　塔林弟子纵然晋级无望，可佛学经义研究上还是有很多值得学习，何况他们平日里负责扫撒诸多高僧遗骨，纵然对外门弟子多有怨怼，可也常受僧佛遗骨熏陶，不会太过分。

　　　　希望此子不要浪费自己一番苦心啊……

　　　　此子……晤？他叫什么来着？

　　　　“……”相悟眨眨眼，莞尔一笑，也罢，若是出众者自然会人皆知。

　　　　随即他又闭上眼睛，手持佛珠，凝神静心，很又回归了寂灭状态，继续默诵经文。

　　　　“我带你先去慧善师兄那里拿外门弟子东西。”戒远带着何泠风离开了罗汉院，“慧善师兄是罗汉堂执事，以后你领东西就到他那里，而且平日里分派各项任务也是由他决定。”

　　　　何泠风默默点头，他犹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师兄，塔林是哪里？”

　　　　“啊，塔林啊，塔林位于无因寺西面，一会我带你过去。”戒远轻笑，笑容中带着说不出意味，“塔林扫洒很轻松，你年纪小，师兄们不会给你安排难做活。”

　　　　“没关系！”何泠风立刻表态，“我能行。”

　　　　“好孩子。”戒远摸了摸何泠风脑袋，“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何泠风张口，刚要说名字，却不想戒远紧接着道，“不过入得无因寺，俗缘自了空，你以前名字就不用了，你好给自己起个法号。”

　　　　何泠风嘴角微微一抽，这戒远是什么意思，让他一个四岁孩子起法号？

　　　　他仰着脑袋，一脸懵懂，“法号……是什么啊？”

　　　　戒远微微一哂，“就是平日里大家对你称呼。”

　　　　“……娘都叫末儿。”何泠风干巴巴眨着眼睛，心里疯狂嗷叫着千万别给他起个法号叫戒末，他一点都不芥末！！

　　　　戒远听后叹息道，“既然如此，那就叫戒末吧！外门弟子都从戒字辈，若有幸成为内门弟子，才会有上师授予正式法号。”

　　　　何泠风眼神一闪，他清晰捕捉到了戒远眼中一闪而逝野望。

　　　　他露出一个大大笑脸，“师兄是好人，一定能行！”

　　　　戒远闻言微微一笑，“是啊，这佛性，是人人皆有，此性圣不增，凡不减，你有，我亦有。”

　　　　“总有一天……”

　　　　后面话已悄然无声，戒远笑容依旧，何泠风垂下眼睑，风吹过，松涛响起，鸟鸣声也压不下何泠风心下焦躁。

　　　　看起来，这无因寺内部僧人也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和啊……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沧淼界啊无因寺啊小世界什么……真似曾相识，仔细回想一下，毕业后他满世界旅游，了解是人文民俗和山川河海，对于这种玄幻传说几乎都没看到过了。

　　　　那么就是大学时代了解了？

　　　　大学时……他除了没事打打游戏，刷刷微博，还干了什么？

　　　　他又不是同寝室另一个哥们，天天抱着电脑狂码字，甚至毕业后还成了专业写手，敲字赚钱……咦？！

　　　　等等！！！

　　　　专业写手？

　　　　何泠风脸色突然扭曲了。

　　　　似乎，他这位同寝哥们第一篇文章……额，叫什么来着，算了管他叫什么呢，他记得当时那哥们还拉着全寝室人帮忙做设定。

　　　　这设定……我擦！

　　　　何泠风浑身发冷，难道他不是穿越到别世界，而是穿到了一本书里面？！

第三章　塔林（）　
“怎么了？”感受到手掌心内突来僵硬，戒远低头看向何泠风。

　　　　小小孩子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似乎被什么惊住了。

　　　　何泠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没事，师兄。”顿了顿，脑筋急转，他抬头，干巴巴看着戒远，“就是有些饿了。”

　　　　戒远了然，也是，何泠风大病初愈，一大早跟着他跑到罗汉堂，跪坐了半响，现已是午时，恐怕不仅仅饿了，还很累了吧。

　　　　不过……

　　　　“戒末很饿吗？乖，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执事院了。”戒远摸着何泠风脑袋，手下触感带着温热和轻颤，像小动物般柔软可爱，“等慧善师兄分派了东西，我就带你去食斋，好不好？”

　　　　何泠风咧咧嘴角，“好，听师兄。”

　　　　说完，他低下头，一步一个脚印，乖巧跟戒远身后，朝着执事院走去。

　　　　戒远没有注意到地方，何泠风手紧紧攒成一团，仿佛以全身大意志力控制自己，若是不如此，何泠风恐怕会直接惊叫起来。

　　　　——我擦啊！好哥们第一本书可是坑掉了啊他来到这里真没问题吗？

　　　　这一刻，何泠风陡然对那些开坑了却太监作者产生了深深怨恨=　=

　　　　戒远带着何泠风来到执事院，将何泠风情况告诉了正分派任务慧善和尚。

　　　　慧善和尚打量了一下何泠风，笑眯眯道，“既然是相悟师叔吩咐，自当遵从。”

　　　　他取出三枚玉简，两套干净灰色缦衣，两枚亮晶晶灵石以及三颗聚气丹递给了何泠风。

　　　　“小娃儿可要收好，每月来领取一次即可。”

　　　　何泠风拿着这包东西，认认真真对着慧善和尚双手合十，慧善和尚哈哈大笑，他摸了摸何泠风脑袋，“小娃学倒是挺。”

　　　　何泠风摸了摸自己脑袋，皱眉道，“师兄能别摸末儿脑袋吗？阿娘说这会长不高！”

　　　　慧善一愣，笑声大，他连连摇头，“好久没有这么小孩子入寺了，怎么偏偏就入了塔林？”

　　　　他摸了摸自己大肚子，艰难弯下腰，笑和弥勒佛似，“要不小娃你就留我院子里，每日帮我扫洒吧？”

　　　　戒远旁边听后一愣，他似笑非笑瞟了一眼何泠风，一言不发，低眉垂目，双手合十，安静做壁花。

　　　　何泠风茫然看了一眼做壁上观戒远，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顿了顿，他突然加语速，“之前那个大师让我去塔林……”

　　　　“小娃，你想去塔林吗？”慧善大师露出了狐狸般表情。

　　　　何泠风抿唇，想了想，一字一句道，“末儿听大师，末儿答应了大师去塔林……”他皱着眉头，小脸扭成一团，“要不，等末儿扫完塔林，再来给您扫，可以吗？”

　　　　慧善眼睛陡然睁大，随即再度笑起来，只是这次笑容夹杂了些许深意，他摇头，“算了，小娃先去塔林吧。”

　　　　赤子之心，可造之材，怪不得相悟师叔会将他丢到塔林。

　　　　也只有那个寂寞枯燥地方，这等心性才不会被泯灭。

　　　　他慈祥道，“要好好帮助诸位师兄，认真修行，知道吗？”

　　　　何泠风躬身行礼，虽然这礼行不怎么正确，却能看出他认真。

　　　　没人不喜欢认真孩子。

　　　　离开执事院，何泠风磕磕绊绊跟着戒远离开了执事院，朝着塔林走去。

　　　　“师兄，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吗？”

　　　　戒远依旧微笑着，“三枚玉简，一枚是我无因寺三藏经，戒末可要每天多多诵读，争取早日进入沙弥境，这样才能成为正式无因寺弟子呢！”

　　　　何泠风郑重点头，突然他又道，“师兄，我不识字怎么办？”

　　　　“没关系，塔林里执事和尚会安排人教导你。”戒远笑呵呵拿着第二枚玉简，“这是介绍我无因寺大致情况，以及我沧淼界基本信息东西，你没事时多看看。”

　　　　“至于这第三枚，是我无因寺清规戒律，若有触犯者，定严惩不贷。”

　　　　何泠风咽了口吐沫，“那这两枚石头呢？”

　　　　“这是灵石，你修炼时可置于身侧，不过现阶段你用一枚就足够了。”

　　　　看着戒远那意味深长笑容，何泠风立刻将另一颗灵石递给戒远，“那师兄你拿走吧。”

　　　　“戒末，这是你份额。”戒远嘴角笑意加深，“师兄怎么能拿你东西呢？灵石可是修炼好东西，现虽然不缺，可以后你定会为了灵石头痛。”

　　　　“可现我用不上。”何泠风脆生生道，漆黑眼珠子黑白分明，带着纯然真挚，“师兄帮我良多，是好人。”

　　　　“……呵呵，好人吗？”戒远似乎有些呆愣，半响，才慢慢展颜，接过那枚灵石，“既然师弟这么说，那聚气丹也给我两瓶吧！”

　　　　“……”何泠风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表面上还是一副单纯，“这个小瓶子里糖丸吗？”

　　　　他乖巧递过去，“给师兄。”

　　　　戒远微微眯眼，他摸了摸何泠风脑袋，“好孩子。”

　　　　他袖子一甩，就将那枚灵石和聚气丹收了起来，一路上他似乎沉思着什么，对何泠风其他问题都敷衍过去，后他带着何泠风到达了偏远塔林，将他丢给了负责塔林大和尚后，就施施然走了。

　　　　何泠风心中异常忧桑——什么叫过河拆桥？

　　　　啧啧，真是白瞎了他灵石和聚气丹。

　　　　塔林和尚们都是一脸沉寂，何泠风心里苦兮兮，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懵懂样子，见到和尚就拉人家袖子，怯生生问哪里能吃饭。

　　　　——他饿死了。

　　　　一个牙齿掉了好几个老和尚盯着何泠风看了半天，才慢悠悠道，“塔林里人早已过了辟谷。”

　　　　何泠风呆愣愣继续问，“辟谷？什么辟谷？”

　　　　老和尚难得被噎住了，或者说他没想到罗汉堂那群眼高于顶家伙们真会将一个什么毒不懂小娃丢到这里来。

　　　　他旁边老和尚扑哧一声笑了，“别逗这娃了，这娃能来到这里，要么是资质太差，要么就是上面发话了。”

　　　　这和尚肩宽腰肥，站何泠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