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再起
“你……”
“我们都是以蛇身成妖,自然知道人的身躯是最不擅长战斗的,我保留这个样子是为了成就法身。”
白素贞刚刚开口,岑青已知道她想问什么,笑了笑道:“至于小小青,留在你身边卖萌就行了,她的道心已经证明了她不适合战斗,变人变蛇都是一样。”
白素贞这才放下心中的担忧,莞尔一笑:“你这次以本尊出现,还走不走?”
“北方的事情有我的虚灵在,还有张钰和李旦,最多耽搁一段时间,不过在这里住下去之前,我还要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要去地府救一个朋友,张铮。”岑青低下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上天入地。”(。)
第三十七章 托梦()
白素贞静静地望着岑青。
她见过那个叫做张铮的男子,知道他因前世夙缘和今生相逢而喜欢岑青,但说到底不过是人间男女情爱,对于修士尤其是妖修来说则是毒药。
那么如今便是药效发生的时刻了。
她救他,他救她,最终孽缘越结越深。
白素贞的确知道如何上天入地,但她同样知道即便自己不说,岑青也会从其它地方寻得进入地府的方法。只是她不愿意自己和岑青之间,再多塞进任何一个人物。
于是她只有沉默。
“我懂了。”
岑青点点头,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他同样珍视与白素贞之间这种奇妙的关系,不算恋人,甚至说不上暧昧,可是却觉得很安心,他不愿破坏这种宁静平和的感觉,因此一直在她面前保持着原来的形貌。
不过他还是会去救张铮,因为他曾经给对方过一个承诺,答应帮张铮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救他一命。
“想在苏州安宁地生活下去,就要跟这里的官府拉上关系,这里的知府叫做陈伦,如同那个故事里一样,他算是个正直的官员。”岑青道,他神念飞转,去了又回,“他的妻子前两年怀双胎而难产,虽然最后被本地大夫勉强保住了母子,但是最终落下了病根,如今病在膏肓,陈伦四处延名医救治,保安堂可以趁这股东风。”
“我有一句法诀,可以让你找到前往地府的路。”白素贞嗔怪地瞪了岑青一眼,神念同样去知府家转了一圈,对她绕了个弯子觉得好笑,“陈夫人三魂已去其二,你不就是想帮她召回亡魂,另外顺路去忘川么?”
“天地良心,我绝无此意。”岑青没想到随口一句话也被白素贞解读出话外之音,果然女子是不能以理喻之的。
“反正我不告诉你,你也会自己找出来,我又何必做这个不良人?”白素贞哼了一声,挥袖把法诀交给岑青,飘然转身回了内室。
“怎么话里有股酸味?你这吃的是哪门子的无名飞醋?”岑青望着她的背影,觉得额上沁出了几滴汗水来。
……
苏州府衙,后堂庭院。
陈伦出身书香门第,十六年前高中状元,踏踏实实走到今日,虽做的是苏州知府,但住处却是依照朝廷法令安置的院落,与其他外放后购置田宅的官员不同,倒有几分君子慎独之意。
只不过这两年来,他眼见从生育之苦中勉强保住性命的妻子日渐衰弱,而今更是连续多日昏迷不醒,心中苦闷愁急五味陈杂,恨不得自己能代她而去。
“苍天啊,我陈伦一生清廉,爱民如子,我妻也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为何无端遭此大难?这世间若有神佛,为何不肯降下一丝怜悯救救她,可怜可怜我膝前这一双无知幼儿?”
“子不语怪力乱神,陈伦,如今连你也要求神拜佛了么?”
陈伦在床前相伴多日,早已心力交瘁,恍恍惚惚之中,却听得有人在耳畔讲话,四周望去,却又不见人影。
他心中惊异,只当是自己听错了,却又听得那人轻笑一声,又吟道:“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只做的个怕硬欺软。”
这番话诗不是诗,词不是词,可偏偏说进了陈伦的心中,他猛地站起身来,四处望去:“是谁?”
“神佛不应,我来应。”随着轻轻的笑声,一位青衣少年踏进门槛,对陈伦拱手道,“见过知府大人。”
“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陈伦又惊又惧,四下望去,却又不见家仆身影,连忙起身拦在床前喝问道,“你意欲何为?”
那青衣少年直起身体,笑了笑又道:“若我化身成为菩萨、神人的模样、抑或孔圣人、亚圣的模样,你是否就不会怕了?”
陈伦愣了愣,见少年只站在门口并不入内,相貌俊美,眉眼和气,心中惊惧之意渐去,但依然满腹疑惑。尤其是联想他先前吟唱的曲子,又似乎是个腹有锦绣的狂士,因此施礼重新问道:“本官陈伦,阁下突兀前来,有何见教?”
“为你心中所想。”
“你是大夫?”
“我不是。”少年摇摇头道,“不过我知道谁能救你的娘子。”
“苏州方圆的名医都束手无策。”
“那人不是名医,甚至不过是初来苏州。”
“你让我如何信你?”
“你信神佛,神佛不到你面前来。你不信我,我却亲身前来,你自己斟酌。”少年温和地笑道,又施了个礼,“吴门桥内吴家巷口,保安堂药铺,有能救你妻子的人。告辞。”
说完,他后退两步,忽然间消失了。
陈伦又是一惊,追到门前,却见庭院静寂空旷,不见少年身影,正要喊人,脚下猛地被门槛一绊,忽然间醒了过来,发现自己仍然依靠在床边,方才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
“我若化为菩萨、神人的模样……你是否就不会怕了?”
他喃喃地把梦中听到的话念了一遍,忽然眼前一亮,站起身来,冲门外喊道:“来人!”
有仆人闻声赶来,问道:“大人,何事?”
陈伦问道:“你可听说过苏州城内的保安堂药铺?”
那仆人摇了摇头,回道:“大人,苏州城内的医馆药铺我们都跑遍了,并没有听过保安堂。”
“吴门桥内,吴家巷口,你去看一下。”陈伦想了想,又道,“不是去看,而是去请那里的大夫前来给夫人诊治吗,对,要请,唤上轿夫,用我的轿子把人请来。”
“大人,那大夫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我怎么知道?”陈伦着急道,“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是保安堂的大夫,一律给我请过来,有几个就请几个!”
“是!”仆人垂首答应,心道大人真是病急乱投医了,连这个药铺有没有都不知道,居然让我们去请人。(。)
第三十八章 再入地府()
岑青以托梦之术提醒了陈伦,之后并未耽搁,依照白素贞所传法诀默念一声,打开阴阳两界之门,轻轻一跃,已是踏入混沌莫辨之境。
数年之前,他因玄阳子状告,曾被黑白无常拘入地府,当时白无常从判官处借来引路灯,才能让他以血肉之躯进入幽冥之地。
此刻他同样以血肉之躯踏入,眼前所见,与那时又有不同。
视野之中,不再是不毛之地,也无削骨剔肉的阴风。而是嶙峋山崖间一条阴暗崎岖的羊肠小道,前方浓雾弥漫,看不清道路尽头。
这才是真正的黄泉路。
岑青运起灵瞳,只见山崖间与那不毛之地的阴阳界也没什么两样,被阴风撕碎的阴魂零零碎碎地挂在上面无人来收。
黄泉之路,一条小道直通望乡台与奈何桥,岑青倒也不怕走上岔路,沿途收起散碎的阴魂藏在袖中,待到望乡台已是凝成了数十条生魂。只是它们失去了神智,看上去浑浑噩噩,与婴儿无异。
“果然如此。”岑青先前知道阴风吹散魂魄,使得众魂再无智慧与记忆,此刻见重铸之后果然如此,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
孟婆汤,也不是普通阴魂能够饮用的,只靠这阴风,便让生前记忆荡然无存了。
即便他把这些生魂带入人间,但失去神智,也不过是多了些痴呆憨傻之人,因此岑青摇了摇头,重新把生魂放归山野。
再向前,便是望乡台。
望乡台筑于山岭之上,山岭称为思乡岭,被阴差带来的阴魂行走于黄泉路上,在此处歇脚,回望人间,得知阴阳两隔,从此断了念想,投胎转世,重新做人。
岑青走上思乡岭上的高台,此处正有十余个阴魂被阴差护送着歇息,有人涕泪交流,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哀求声声,还有人漠然无情。
而那几个阴差瞧见岑青,先是怔了怔,而后便紧张起来。
他们认出了岑青是以血肉之躯下到阴间的,而这种人偏偏多是大能的仙人,视阴司律令如无物,从他们手中攫走阴魂也是常事。
岑青冲他们看了一眼,未见到陈夫人的生魂,便移开目光,朝四野望去。
雾气笼罩山间,高处却是无恙,岑青看到远方汪洋浩渺,水气氤氲漫无边际,正是他上次来处的忘川。
八百里忘川,平素对于魂魄来说却不过是一条窄窄的小河,即便是上次跟随黑白无常前来,所见也不过三五里宽,此刻岑青以灵瞳观之,才看出它的浩瀚原貌来,正是仙家藏须弥于介子的神通。
他认清了道路,却再次皱起眉头。
忘川宽八百里,上下无尽头,于其中千万魂魄里寻找一个张铮,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不用说还要找到陈夫人失去的三魂之二。
于是他回过头,望向再次局促不安起来的阴差,温和地笑了笑:“你们好,我叫岑青。想打听一下,你们……听说过白狗子吗?”
阴差们面面相觑。
……
无尽虚空之中,有莲花宝座,书案后的白衣僧人放下手中的笔,瞧了一眼案下俯卧的神思不宁的白犬,笑了笑:“你又听到了什么?”
“那人刚才在念叨我,我因而不施神通也有感应。”谛听神君皱起白眉,道,“大尊者,她屡番扰乱人间地府,难道就因为她前身尊贵无比,就不予惩罚了么?”
“惩罚,是因为有法令。而法令又借文字而立。法令本就因他而存在,就像笔尖下的字迹永远无法写到笔杆上一般,对她来说,法令无用,只有约束。”白衣僧人笑着解释道,随后又点了点白犬的额头,“你说她扰乱人间地府,无非是见她修为低下,才生出这样的念头来。若是她前身前来,你还觉得是扰乱吗?”
白犬起身,化为长臂大耳的白袍修士,沉默了片刻才诚实回答道:“不会,而且还会因为他的驾临指点而颇感荣幸。”
“无聊的身份之别。”白衣僧人道,“若我与佛祖辩论,你觉得谁有理?”
“佛祖无所不知,大尊者亦是无所不知,而我则所知有限,因此我会觉得你们都有理。”谛听神君继续回答道,“但我是大尊者的侍从,自然要站在大尊者一边的。”
“盲目的亲疏之别。”白衣僧人笑了起来,对谛听神君道,“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错,无非是看法不同而已,即便是以大天尊和佛祖的神通,也无法让所有人都和他们一个看法。”
“就像大尊者现在所做的?”
“就像我现在所做的。”白衣僧人道,“她在寻你,你就去吧。她要做的事情,与我在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佛言空者,乃寂灭也,亦妙有也。
谛听神君思虑了片刻,这才领命而去。
……
苏州,吴门桥外。
小小青皱着眉头,她拥有了身躯,因而能嗅到近处臭烘烘的气息,对面那人大概一辈子也没有刷过牙齿,她只要抬起头便能看到对方烂牙床里未剔净的青菜和肉丝。
“爷爷是谁?爷爷是这片地头上话事儿的人。你想招匠人帮你盖房子,得先让爷爷答应了才行。”那人喷着口水,盯着嫌恶地躲开他的小小青,在他眼中,这小丫头相貌还行,就是体格太瘦小,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因而他伸出蒲扇大的手掌,“一百贯,你拿出一百贯银钱来,爷爷保证还你个漂漂亮亮的新屋子。”
“你穷疯了?”小小青后退几步,她不缺钱,但是她不相信这泼皮汉子,把钱交到他手上的唯一结果,就是立刻会被他拿去到赌坊和花街洒的干干净净,落到工匠手中的连十贯都不会有。
呵,没想到此时此地已经有了恶霸工头,而且看那些匠人们无奈而畏惧的样子,她便知道自己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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