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再起
张铮不解道“星主下凡,早有天定。梁山覆灭后,如今的确是多了些祭拜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星将的庙宇,不过人间拜北斗的习俗古已有之,如今也只是分得更清楚罢了。”
“你们龙虎山也是人间战乱的一个帮凶。”岑青哼了一声道,“我不是天上的什么星宿,也不稀罕是什么星宿。”
第六十九章 法海私心()
如果论起民间故事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星宿下凡,大抵便是所谓的文曲星,这厮下凡的频率绝对是天上所有星宿之最。
据说有宋一朝,它便有范仲淹、包拯、文天祥等等十几位分身,就连传说里许仙和白素贞的儿子许士林都是这厮投胎转世的。虽然从历史上来说,范文正和包龙图年纪只差了十来岁,但在天命的星宿这里,应该不算什么问题。况且如果每次下凡都能汲取大量信仰的话,也就怪不得它后来能够从一个星宿做到文昌帝君,在人间简直要与孔圣人并肩而坐了。
岑青觉得假如自己再有机会去地府一游,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正在当阎君的包龙图问一问,了解一下这位星君到底是如何化身千万,一个人同时做几个官的,这种横跨阴阳两界一气化三清的本事,看起来简直就是太上老君的私生子。
星主下凡,皆有天命我呸!
听了岑青的否认,张铮也不以为意。星宿临凡,自然蒙蔽前身,直到重新归位时才能得知自己的身份,他当时去抓段景住的时候,段景住也自认为是只妖怪跟他打了一场呢,结果到归位之时还不是连连道谢,谢自己没有让他继续蒙昧地活在人间。
岑青看着张铮脸上浮现的迷之微笑,啐了一声,这厮出身显贵,对于看不透的人自然也把对方想得高远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看人衣装下菜的俗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亏他还是个修士,真是名不副实。
夜幕降临之后,法海从村子宗祠里走出来,谢绝了人家的财礼,托着钵盂径直走向岑青。
“法海禅师不是去蔡州了么?又为何在此盘桓?”岑青从石板上站起身,问法海,这和尚要只身去降服妖魔,就冲这份气魄,他还是挺佩服的。
“阿弥陀佛。”法海唱了声佛号,脸上居然显出几分惭色来,从岑青招了招手,“岑施主可否随贫僧河畔一行?”
“当然可以。”岑青想知道和尚要自己说些什么,因此答应的很是痛快。
岸边凉风习习,夏虫吱吱,法海走在前面,依旧是那身芒鞋百衲衣的打扮,只是肩膀佝偻下去,放佛有些疲累的模样。
行到渡口,他抬起头看了看西天的月牙,慢慢地开口道“贫僧因果缠身,却是无法再去蔡州了。”
“什么?”
虽然岑青早就知道法海与白素贞之间千年的恩怨,但此刻听和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他还是感觉有些古怪,和尚不应该是愤怒抑或大仇将报的快意么?
“贫僧多年之前曾得神人点化,踏入修行之路,初诚心修道,后礼佛参禅,却始终不得正果不得飞升,十年之前心有所感,因此来到人间,救世济人降妖伏魔,以求功德成道,然而数日前却有神人训斥,说贫僧尚有偌大的因果未了,更不该沾染凡尘之事,若是继续留在此地,只怕终生飞升无望。”
法海这番话,倒是像在对岑青解释着什么。
岑青皱起眉头,过了半晌道“禅师自己的心意呢?”
“贫僧已经活了一千七百余岁,早已看破红尘,哪里还有什么心意?”
“果然是一心求飞仙了。”
岑青忽然有些明白这些修士的想法,漫长的岁月可以消磨尽所有的情感与妄念,也足以让他们看遍人间历史里无奈的循环,因此他们宁愿忍受山间的寂寞枯燥,追求超脱,追求飞升,说到底不过是想改变现状,见识一下新的事物罢了。
“贫僧被点化入道之前,不过是个浅薄的俗人,即便读了无数道经佛法,也参悟不透其中深意,只能唯神人马首是瞻,听从安排罢了。”法海叹息一声,又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我有一个疑问。”岑青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一直以来,禅师好像对我都没有什么恶意,而且还想让我入佛门,这也是神人的指示吗?”
法海摇了摇头。
“莫非你要告诉我,只是看中了我的资质?”
“我看不透施主。”法海回答道,“只是因为施主的情况与经书中记载的一种情况极为相似,贫僧以为飞升的机缘落在施主身上,因此才想把施主拉入佛门。”
法海坦坦荡荡地讲明白自己的私心,没有一点儿高僧的样子,让岑青惊讶之余又好奇不已。
“什么情况?”他问。
“不可说,不可言,不可喻,不可名。”法海抬起手,掐了个莲花印,轻轻地叩在岑青的前额上,“曰道果,曰摩尼,曰天机,曰菩提。”
岑青居然没有躲开,顿时吃了一惊,本能地想到神魂所看到的那扇大门,以及里面那些玄奥难解的文字。
这个和尚,不一般。
“有危险吗?”他试探着问,自己隐藏的东西忽然变得大家都知道,让他有种危机在前的感受。
“如果你真是那种情况,只怕早已天花乱坠,神人迎接,无论天庭灵山都是座上客,又怎么会有危险?”法海忽然露出一个孩子般的恶作剧笑容,“因此,你不是。”
“不是就不是,你别大喘气啊。”岑青没想到和尚也会玩花招,有些愤愤然。
“施主要问,贫僧就说。”法海笑了起来,“贫僧不日便要回转金山寺,这一去,便不能说得如此畅快了。”
“回去了却因果吗?”岑青想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心情有些异样,不知缺少青蛇的帮助,那白素贞又该如何嫁给许仙?亦或者在临安,还有一个真正的小青在等待白素贞的到达么?而法海,也将收敛起如今的模样,真正做到一个认真了却因果的恶人,把白素贞镇压雷峰塔下二十年?
一瞬间,他几乎有种赶到临安看一眼的冲动,不过理智还是告诉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禅师回去了却因果,白日飞升,这是幸事。”岑青想了想,决定还是帮那传说里的白娘子一把,“只盼禅师出手之时,能够记一句众生有情,有情皆苦。”
“岑施主所言大有深意。”法海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岑青的眼睛,岑青毫不示弱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半晌之后,法海点点头,“贫僧记下了。”
只盼下一次见面时,你我不要刀锋相对才好。
第七十章 淮水恶灵()
法海走了。
岑青目送他着沿河畔一路向东,最初时法海后背还有些微驼,但渐渐地越走越直,也越来越像一个高僧的模样。直到见他身形掩没于夜色之中,岑青这才挑起嘴角笑了笑。
和尚看似说了很多,其实什么也没有说,看似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的意思岑青已经懂了。
真是一个狡狯的和尚,为了升仙,连他背后的神人也敢算计。
收了一个穿越者做徒弟,这和尚怕是已经猜出不少的真相了吧。
一千七百年,飞升之路被掐在背后神人的手中,把他当做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若真的是条狗,只怕也会生出几分怨气,更何况是一个心智成熟的人类。
不过这和尚倒是胆魄惊人,见到自己从地府安然无恙地归来后,居然就敢把赌注押在自己身上,莫非真的不想去赌二十年后的升仙际遇了么?
“师尊,张道士让我来请你。”狗蛋儿撒着光脚丫跑过来,先看了一眼河水,这才对岑青道,“那些人都跪在张道士面前,求他施神通收了这淮水的河神呢。”
“什么河神?”
岑青看看狗蛋儿,又看看夜色下如墨般翻涌的河水,诧异地问道。
所谓河神,不过是被众人信念集起的山野神灵,岑青在地府时已听黑白无常讲过,这话倒不是因为河神诧异,而是因为法海既然装模作样地替人家念经往生,还不直接送佛送到西收了这河神,留下个小尾巴等着做什么?
如果他连这个都要假手而为的话,实在是小心谨慎的有些过分了。
再次回到渔村,岑青果然看到地面上跪了一地的人,张铮看上去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打算,毫不在意地继续背靠在柿树上,拿符箓贴在眼睛上,好像睡着了一般。
“叫我做什么?”岑青走过去,扯下他遮眼的符箓,这两张只是普通的驱邪符,岑青身上没有妖气,因此不受影响。
“那和尚指名道姓说的是你,这帮人认错人了。”张铮连眼都没有睁开,懒洋洋地又从百宝囊里拽出来两张符,重新盖住眼睛,“一个小小河神还不值得让本行者出手,那两张符送你了。”
“嘁”
岑青看不惯他惫懒的模样,撇撇嘴,转头看向那群跪在地上的渔民,没来由地生气“别跪了,谁出来说说怎么回事?”
众人见岑青的样子虽然是个女子,但看上去和道士很熟稔的模样,左右瞅瞅,便有个年长点的颤巍巍地起身,但依旧半弓着身子道“女菩萨,小老儿一家长住这吴家渡,只因”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口音又夹缠不清,岑青弄了许久才明白。
整件事情与他猜想的差不多,这里原本叫做吴家渡,几十年前金兵没有打过来的时候,曾经住了许多人家,供奉着河里的一座河神,一年四季三牲祭祀,倒也保得两岸风调雨顺。
只是后来金兵南侵,本地人纷纷逃难而去,十室九空,他们一家因为舍不得田地,与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在山里躲了一两年便又重新回到家园打渔耕种,偶尔摆渡挣些铜钱,再加上没有官府收税,日子过得倒还滋润。
不过就在两三年前,这河里的河神居然显形来到村上,指明了问村民要祭祀,开始是鸡鸭,后来是猪羊,等到去年的时候,已经开始要童男童女了。
而吴家渡自从逃难之后,不过几十户人家,到哪里去给河神寻童男童女去?再说自家的儿女哪个不心疼,谁舍得把骨血往水里扔,因此在河神指明的日子,他们还在犹豫商量吵闹不休,结果当天夜里河水泛滥,直接把一个村子给淹了,那村子除了逃出些壮年男子,其余老弱妇孺全部葬身水底。
这时剩下的村民们才感到既害怕又后悔,有人偷偷的趁夜搬离,然而第二天却被人发现死在荒郊野外,浑身像是被水泡过许久一般,连心肝都没了,他们这才知道原本佑护一方的河神早已变成了凶神恶煞。
逃又逃不走,活着又必须舍弃儿女,他们已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然而这依旧不是休止,十几天前有人打渔的时候,那河神直接从水中窜出来,一口便咬断了那人上半截身子,等到村民战战兢兢地赶过去,船上就只剩下两截小腿了。
而昨天,又有一个人在睡梦中被河神吃了,他妻子被吓醒,尖叫起来,那河神一不做二不休,又一巴掌拍死了妇人,之前宗祠里法海念经往生就是为了那一家。
法海和尚不知是故意还是偶然经过这里,自然被村民们当成了救星,纷纷叩首求救,可是和尚对村民们说他不会捉河神,能够救他们的人在后面,是个青衣少年人。他留在村里只是念经,也不走,因此村民们才半信半疑地等待,直到等来了张铮和岑青一行。
村民只记得法海说过的青衣少年,因此把张铮当成了岑青苦苦哀求,却不知道和尚口中的“青衣少年”因为和尚的一句话已经没有再继续男装打扮。
“好了,既然和尚这样说,这事儿我就管了。”岑青勉强弄懂了他们的意思,也不像张铮那么矫情,“你们先回宗祠,这两张驱邪符是旁边那道士的,你们拿着,灵不灵我不知道,至少保个心安,如果那河神今天晚上来,我就帮你们宰了它。”
张铮听得脸皮一抽,岑青从他眼上拽走的是龙虎山的“上清驱邪符”,内蕴灵宝正气,一般的化形妖鬼见之都要退避三舍,也就是岑青这种变态妖怪才去怀疑灵不灵了。
听了村民的讲述,他很容易地就猜测出这河神的真相与道教和历代帝王敕封的正神不同,这河神只是个不入流的野神灵,众人散去信念消散,它又不愿就此灭亡,这才吞噬血食变成了妖魔。
这群人拿着上清驱邪符,那已经变成妖邪的河神感受到正气灵光,要是还敢上岸才叫见鬼。
如此一来,你就等着空熬一夜吧。
他挑了挑嘴角,故意不去告诉岑青实情,就等着天亮时分看一看岑青那气急败坏的表情。
第七十一章 一缕神魂()
把村民们赶回宗祠,岑青在村口静静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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