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再起
“进来说话吧。”张铮帮岑青拉开门,让她走了进去,见她身上头上落满雪片的样子,踌躇了片刻,最终化作一声提醒,“有雪。”
“走在京城,不敢太过放肆。”岑青站在门廊下跺了跺脚,又施了个净衣咒,扫去身上雪花,这才接过门房恭敬递来的油纸伞,正要撑起来,忽然对张铮笑了笑,“你我下雪天撑伞,倒让我忽然想起一个成语来。”
“多此一举?”
“然也。”
“那就不举。”
“你不举我举。”
张铮也放下伞,注意到岑青因他这句话又笑的吭吭哧哧的,顿时再次黑脸。每次都是这样,明知被她在话里坑了,却又不知坑在何处,简直让人郁闷出一脸血来。
张府是累世高官,治家甚严,岑青跟着张铮一路行至偏院的书房,只有垂低眉的下人们送上应有的事物,倒是没有什么小声的嘀咕并评头论足之类,让他觉得颇为舒适。眼见书房里一条卧榻,上面铺着锦被,直接毫不客气地斜躺上去,冲张铮抬了抬下巴道:“那天之后生了什么事情?”
“李旦带着金毛犬走了。”
张铮开口就是这句话,让岑青猛地跳了起来,不过他瞪着张铮过了半晌,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是我的不对,当初不该把她单独落下的。”
“汝南郡王赵松,在赵家堡下面养了二十年的邪神。邪神本身接近金丹修为,赵松准备用千人的血和魂魄,以及百余妖魔的血肉助它成正神,最终被龙虎山三名金丹长老联手剿灭,那赵松化为其它形貌逃入金国深处。六月初一,去参加血食之会的妖魔只有十余个,已被我尽数斩杀。”张铮淡淡地开口道,掩去了战斗中的惊心动魄,“你从赵家堡飞走之后,金国武道宗师完颜宗珀引领五百轻骑突袭汝南,被义阳三位宗师联手击退,除了本身带伤逃走外,五百轻骑全军覆没。”
岑青眨了眨眼睛,没料到自己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好戏。
“至于那些江湖人。”张铮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离开后,他们在蔡州夺宝,自相残杀,死伤遍地,最后安然无恙回去的大概只有一半人,连你任命的副盟主也折损了两位。”
“呃……”
“至于传言中的那瓶长生灵药也被人找到了,最终落入一位金国先天高手的手中,他当即打开瓶口把那瓶长生灵药喝了下去。”
张铮的声音陡然提高了起来,果然成功吊起岑青的胃口,随后他露出一个恶趣味满满的笑容:“然后他自以为天下无敌,被人偷袭从中砍成了两半,两半都还活着,而且被金人和宋人各抢走一半,果然是长生不死。”
岑青想象着那场面,忍不住咧了咧嘴,“蒙”这家伙一直没提长生灵药的事情,他还以为这玩意儿不存在呢,没想到结局居然这么恶心。
“至于李旦……”张铮的声音低落下来,“他原本没有跟着前往蔡州,我回到汝南后邀请他跟我去龙虎山,他说他会在北地等着你,不论多久。他说你是他唯一的师尊。”
“这小子真会煽情。”岑青揉了揉鼻子,笑的有些勉强,“哦,不对,应该是这丫头。”
“丫头么?”
张铮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岑青,笑的很是隐晦,不过他很快转过话题:“我猜你最想知道的是追星。”
“如果她不存在了,你就不用再告诉我。”岑青仰起脸,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我只需要杀人就可以了。”
“她还在,不过应该已经不再认识你。”张铮道,“时间过去的太久,追星剑灵气渐渐消失,她失去了很多记忆。”
岑青从灵镯中取出装着寒玉髓的铅盒,在手中抛掷了两下:“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呃……不得不说,你的爱好挺别致。”
张铮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岑青由始至终最在意的两个,一个是枪灵,一个是剑灵,让他颇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对了,张钰那丫头呢?”岑青问道。
“她是我的堂妹,住在另外一个张府,荐桥附近的。”张铮仿佛刚刚意识到一个问题,突然间瞪大了眼睛,又急又怒地问道,“你找错门了?”
“呵呵……呵呵……”岑青干笑了两声,“好兄弟嘛,讲究这个干嘛?”
“我就知道!”张铮气急败坏地道,“鬼才跟你是好兄弟,你除了让我背黑锅还能干嘛?”
“呃……清韵仙子?”
岑青仔细想了想,貌似确实没有让张铮占过什么便宜,刚刚试探着说出这四个字,就见张铮额上陡然间迸出几道青筋,连忙摆了摆手道:“这个……当然不算……要不然我欠债肉偿,让你爽一?”
“妈的!”
张铮听了她这番话,直接爆了一句粗口,抬双手捂起脸,仿佛羞于同此人共处一室,甚至同活于一个世上。
真特么是妖啊,不知矜持廉耻为何物,白亏了这么一张脸了。
“连这种玩笑都开不起?”岑青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道,“不知到底是我尺度太大,还是你小子太纯情?”(。)
第六章 五鬼()
也亏得张铮本身就是惊世骇俗的性格,才能容忍岑青的大放厥词;同样的缘故,岑青在其他人面前,倒也不会这样的放浪形骸。
知己的感觉很是奇怪,就像是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做鬼脸,抠脚丫,这样**恶俗的事情在人前自然不能去做,但在镜子前面偶尔做做还是无妨的。
当然,由于岑青的身躯是个女相,知己这两个字说起来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他调笑了张铮片刻,便重新肃容站起来道:“我们去找你妹吧。”
“是找我的堂妹张钰。”张铮被岑青坑了许多次,对岑青某些用词已经有了警惕之心,知道“你妹”并不是简单的你妹妹,瞪着眼睛纠正道。
“天地良心,我这次绝对是无意的。”岑青举手道歉道。
然而张铮根本不去理会他,一边找出其它衣服一边道:“五鬼因为经常在宅子里闹腾,被张钰放到了清波门附近的仇王府,你是先去接五鬼还是先去找张钰?”
“仇王府?”岑青怔了怔,耳畔忽然响起一音韵悠扬的歌儿来,“仇王府本是荒凉地,借幻术腐朽变神奇。断垣残壁都修好,荒草废丘要迁移……”
片刻之后,他现张铮正在用古怪的眼光望着他,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的俚歌儿唱的很好听。”张铮点头称赞,“舞跳得也很好。”
“我……唱了吗?”岑青一脸蒙逼,迅地收回有些别扭的手脚姿势,自己果然被神曲洗脑得太厉害了么?
不过,五鬼、仇王府、小青,这种剧情上的巧合,怎么都觉得似乎被什么安排好的样子,岑青抬手指揉了揉额头,心中甚是古怪,莫非日后自己还真的会跑到钱塘县衙偷官银去——自己脑壳有恙啊灵镯里黄金五千两还要去偷官银?
“我先去接五鬼。”岑青道,无论如何,这五个家伙对自己倒是忠心耿耿,不能随意把他们丢在那里不管吧。
“那你再给我唱歌?”张铮换上一身惨绿的锦袍,看起来像只蚂蚱一般,脚下不动,嘴里央求道。
岑青挑了挑眉毛:“接着唱隔壁老王好么?我后面还有两段。”
“我们走吧。”
出门的时候已近午时,天上的雪片渐渐地小了起来,地面上只有两三寸深的积雪,踏上去咯吱咯吱地响。从崇新门内走到清波门,恰好穿南城而过,约有四五里的路程。两人也未动用灵力道法,一边欣赏着渐渐露出真容的雪后临安,一边沿着大街小巷走了过去。
“仇王府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你不是唱了么,仇王府本是荒凉地……”张铮侧过脸瞥了岑青一眼,解释道,“这位仇王,算起来应该是赵松的爷叔,是太祖一系的封王,前朝时候因为谋反被下狱,他的宅邸就此荒凉下来。封给朝中大臣和其它王爷不合适,卖给商贾更不合适,小家小户的平民又买不起,就一直这么扔着,一扔将近百年了。”
“嘁……我还以为是因为闹鬼而卖不出呢。”岑青嘘了一声,然后现张铮又在用怪怪的眼光看着他,顿时明白过来,“呵呵……被张钰这么一扔,还真是闹鬼了。”
……
仇王府里自从十几天前突然多了五只野鬼,还是五只野赌鬼。
宋二郎的手下被仇王府中的厉鬼殴打的事情终究没有掩盖下去,没过两日便在柴市上传扬开来,有那胆大好奇的人趁夜前往,便听到黑暗的宅邸里有人呼卢喝雉的声音,但如果推门进去,便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往往转悠了半晌,现自己还在双茶巷的街道中间。
若是白日里叫了许多人结众前往,却又翻遍宅邸什么都找不到,然而若是有人落单,便会听到某处传来骰子响动,偶尔有人还会颈上凉,仿佛被人恶作剧地吹了口气。三番五次之后,大家便渐渐地心生怯意,虽然嘴里说着不信,却是没人敢再往仇王府走近一步了,就连远远地看到风吹那两扇破破烂烂的大门,也觉得有厉鬼藏身其后。
生这样的事情,最为忿恨的便是宋二郎,仇王府闹鬼的事情传开,最受牵连的便是对门的财神庙。那财神庙原本因为他的事迹在前,多多少少还能维持些香火,如今却是除了他一人烧香之外,再无半点香火了。
手下们的遭遇他亲眼所见,不过并不怎么害怕,原想着找到那位道法高深的茅山道士前来捉鬼,顺便还能提升一番财神庙的人气,结果寻了十来天,那原本一直摆摊的茅山道士人影杳然,不知究竟去了哪里,甚至连个口信也没有给他留下半句。
“臭道士,乃个熊。”他站在巷口,已是不想再往双茶巷内走进半步。
起初落魄的时候,他偶然间遇到这位茅山道士,指点他去玄坛财神庙里求机遇。机遇正如他所说的,自从做了那一梦之后,事事顺畅无比,连遇贵人相助,可以说达到了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的地步。
但是他并没有向外说出另外一半事实,那位玄坛财神帮助他的代价,便是让黑虎吞噬了他一半的身躯,并让他以众生香火为代价来换取自己被吃掉的血肉,在旁人眼中,他行止举动一如常人,然而在他自己的眼中,胸口往下早已是白骨森森。每一次关上庙门上香,都是黑虎一口口噬咬他血肉的时候。
——这世上,原本便没有什么天降的横财,如果有,那么底下一定是让人堕入地狱的陷阱。
失去了半身的血肉,连肠胃都被那黑虎吞噬,宋二郎即便坐拥花不尽的钱财,可美食在口不能饱腹,美人在怀无法享受,上好的马车坐上去也只感觉剧烈的疼痛,因而性格变得愈阴沉狠戾起来。
“香火……”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上仇王府的台阶,推开摇摇晃晃的破烂大门,举起手中缭绕着凶煞黑气的尖刀:“你们夺取了我的香火,我要杀了你们。”
半个时辰之后,岑青与张铮结伴走入了双茶巷。
“我嗅到了让人厌恶的神灵的味道。”
岑青皱起眉头道。(。)
第七章 伥()
仇王府对门的财神庙,在岑青的神魂探知中,宛如一具沐浴熏香过的尸体,芬芳和腐臭杂糅混合,散着令人恶心的气息。Δ
与数月前在淮水畔遇到的那河神一样,这也是一只吃过血食享受香火的神灵。
“这气息不是邪神,只是一尊妖神的虚灵。妖仙飞升随神尊并受天箓的,便是妖神。”张铮听到岑青的话,起意探视了一下,随后回过头去向岑青解释道,“你先去收五鬼,我进财神庙去看看,妖神虚灵吞噬血肉,此事有些古怪。”
“你行不行?”岑青对他的能力表示怀疑。
“我只是怕你一时兴起拆掉半座京城。”张铮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他曾经亲眼见过岑青那一式斗阵,如果在这里施展开来的话,掀翻几条长街只怕还是轻巧的。
繁华京都,与荒僻中原自然不能混为一谈,毕竟是凡人百万众繁衍生息之地。行事必先斟酌得失,运斤成风,垩去而鼻不伤才是王道手段。
岑青对于神灵只是本能的厌恶与仇视,但还没有达到一见面就你死我活的地步,有张铮愿意施其劳,他也不多分辩,径自转身朝着大门洞开的仇王府走去。
此刻大雪已住,荒凉破败的府邸内积雪盈尺,眼前无人居住,只有风声呼啸扬起雪粉,覆盖过满目疮痍的残垣断壁和蛀梁坏楹。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岑青在门槛前站了片刻,感叹了一声,抬脚跨入院子,幻觉中像是走入了一幕排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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