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半浮生
众人还未来到魁山脚下,就听见阴风哭嚎,好似百鬼哀叫一般。怜香玉是个女人,虽然是一个强大又美丽的女人,但听到阴森森的声音,也是不禁缩了缩身子,慢慢靠向凌全非。
凌全非道:“你也会害怕?”
怜香玉瞪了他一眼:“我也是女人,你难道不知道女人都是怕鬼的吗?”
凌全非道:“我是没想到连你也会怕。”说完就牵着马往前面走去。
怜香玉跺了跺脚:“你难道说我不是女人!该死!”
梁老三打了个喷嚏:“别说,还真有点冷。”
空笑道:“你会怕冷?你连冬天只穿这一件破洞衣服,一点点风就把你吹冷了?”
梁老三道:“当然不是风,若只是风,就算刮得漫天风沙我也照样昂首挺胸,阔步其中,只不过。。。。。。”
“只不过?”
梁老三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这不过这股风有点邪气。”
不只是他一个人,就连齐英儿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实在是*静了。现在连一丝风都没有了。
有时候太过安静,就是不好的征兆。
姜川海即便在夜里也是耳聪目明,就算一只刺猬拨了一下草,他也能立马精确地找出它来,可现在,他听不到一点声音,看不到一丝动静,自己地额头上微微沁出冷汗。
洪瀚明道:“有人埋伏吗?”
姜川海道:“不好说。但如果真的有人埋伏,就是个*烦。”
怜香玉似乎没听明白,轻轻道:“哦?”
凌全非道:“如果真的有人埋伏,就凭这种将气息藏匿地本事,一定不可小觑。恐怕不是江湖上一般的高手。”
怜香玉快步跟了上来,又问道:“周围全是林子,藏个身子很困难吗?”
凌全非带有一丝嘲笑说道:“你没觉得从刚开始,就已经没有风了吗?既然没有风,哪怕是喘了口气,凭姜堂主地洞悉功夫,怎会察觉不到?”
怜香玉道:“那不就是说明没有人吗?是我们在这里自己吓自己。”
凌全非不想与她争辩,现在也实在不是与她争辩的时候,因为他自己也得时刻留意四周。
怜香玉道:“你怎么不理我了?”
这是风瑜说道:“怜姑娘,我们姜堂主已经提起十二分的防备,说明此处却有危险,因为姜堂主从来没有错过,否则。。。。。。”
姜川海接着道:“否则我就要死二十回不止了。”
怜香玉道:“那干脆停下来好了,仔细观察一番!看看到底有没有人,现在我们一直在走着,难道马蹄声和它们的呼吸声不会影响判断吗?”
易万轩走在最前面,这是却回头说道:“不能停,诸位,否则就会打草惊蛇,我们就保持这个速度。尽量低声交谈,他们不至于近到听见我们的谈话。”
怜香玉实在受不了这一群男人给自己带来的紧张感觉,便稍微放慢脚步,等齐英儿和空二人走上前来。
这是她一看,空和齐英儿两个人也都是一副警惕模样,尤其是齐英儿,他那握着剑柄的手看似没有用力,仔细一看,手上却是血管分明。
怜香玉开始想:“果然男人都一个样,无论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唉,要是巧儿妹妹在我身旁就好了。”
众人就这样提起戒备继续往前走着,走到魁山脚下的时候易万轩突然停了。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停了下来,一个个突然如铁钉钉在地上一样。
怜香玉本想问怎么了,可已经不用问了,她已经看到了,一个可能是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景象。
每个人都瞪大了双眼,每个人都面如白纸,每个人背后无不冷汗直流。
一股风夹带着腥臭气息向众人吹来。可每个人只是站着,竟没有一个人先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无法说,也不知如何说。
齐英儿只觉得一张口就会灌进去一股腥风,他的胃已经在翻江倒海。
乞丐梁老三再也没有那种无所谓的面容,姜川海一张面如铁板的脸竟也会抽动起来。
风瑜、秦平只觉得手脚冰凉。
洪瀚明的手不住地颤抖。
凌全非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易万轩已经三十年没见过这种情况。
只有空,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
第一百零一章 雨燕()
这条路虽然是通往万灵山的捷径,此时却也走不通了。
如果非要走过去,那就是要踏过他们的尸体。
从山脚下和这条小径一样绵延到半山腰处,这段距离,不再是路,而是满路的尸体。这些人是谁?不知道。
他们或许有的是农户,或许有的是猎户,或许有的是渔夫。或许有的是正值十七八花样年华的少女,或许有的是刚刚金榜题名的探花,或许是子孙满堂只等享受天伦之乐的一家老爷,或许。。。。。。现在他们以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已经没了任何意义。
没有人会想到变成这样,包括那些横在路上的尸体,他们被排得整整齐齐,难道这是杀他们的那个人最后的怜悯?他们的血已经被这条路喝干,如今的他们连尸体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干尸。
怜香玉的泪不禁夺眶而出,是惊吓,还是怜悯,她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流泪。不仅是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
空慢慢走到众人的前面,继续向前走着。他的步伐不快,却很沉重,每一步似乎都在震撼着这片大地。
躺在空脚前的是个女孩儿的尸体,一个年纪和空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的眼睛没有闭上,放大的瞳孔永远忘不了最后一刻看到的东西或者人,那个给她带来痛苦的人。
空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合十,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嘴里正念着往生咒经文。
众人也都跟着闭上了眼,低下了头,默默地祈祷亡灵安息。
过了多久?不知道。现在每个人已经不在乎时间了。
空念完了经文,超度了亡灵,转过身来对众人说道:“现在,亡灵已经安息,我们也上路吧。”
怜香玉突然想说什么,凌全非却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愣住了,凌全非对她摇了摇头。
众人上路了。他们当然不再走这一条路,他们选择穿过树林,寻找一条其他的路。
树木丛生,本来就没有路,十个人十匹马在这树林间穿行着,速度自然减慢了不少。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抱有怨言,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人发问那每个人心里最想问的问题。
——究竟是谁?
——难道天下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无论是谁,他已经不是人。
——无论这件事是谁做出来的,他必将受到天谴!
齐英儿从来没有如此悲痛,因为这一种悲痛不是来自他自己,而是来自他们。无辜的人们。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汗,每个人似乎都背负了一个很重的担子。姜川海铁板一般的面孔也会软化,也会显现出迷茫——救人?拿什么救人?救谁?
易万轩见过这种场面,那是在战场上。可那是战场,战场上倒下的只有为国捐躯,骁勇善战的将士们,而那里,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百姓。
秦平,粗犷的脸上此时也变得深沉了,像一头重伤的狮子。风瑜,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平静下来,他的呼吸始终都很急促,现在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但似乎还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呕!”怜香玉匆匆跑开几步,手扶着一棵合抱粗的树呕吐起来。
这是众人从离开那个地方之后第一次停下脚步。凌全非走近怜香玉,“没事了吗?”
怜香玉拿着手帕捂着嘴,她颤抖的身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停过,她坚持撑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最大限度了。她很坚强,但她是女人。
凌全非牵过她的马:“上马吧,休息一下,我牵着。”
怜香玉怔怔地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对自己温柔?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在这种情况下,体会你的温柔?。。。。。。她已经没法想下去,她身子忽然一软,竟倒下了。但是她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凌全非背着她,牵着马,继续向前走着。
齐英儿牵来了凌全非的那匹马,凌全非对他微笑着说:“谢谢。”
那种微笑,似乎不是道谢的样子。齐英儿很敏锐,那种微笑太过沉重,而且又令人觉得冰冷。那是一种带着怒气的微笑。一种令人难以察觉的愤怒。就算凌全非一向沉着冷静,心中的怒火却也已经熊熊燃烧。那是他的侠义之心或者说对世间的那份温情所点燃的一把火。
洪瀚明也注意到了,此时他自己的感情也正混沌一片,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眼前的路,一点一点从他的脚下踩过去。马蹄和马的喘息声富有节奏,即使这样,也难以让他梳理清楚此刻的想法。
梁老三,默默地走在最后面,或许是因为他不想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也会有失落的一面,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一直在流泪。他自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些躺着的人里还会不会有活口?
空,他就像空气一样。他的面容和从前一样平静,他的嘴总是平平的一道缝,有时让人觉得他在笑,有时让人觉得他在伤心。但可以从他的眼睛看出来,他一点也不迷茫,他知道该做些什么。清澈的眸子向两盏灯一样照着前方的路。
月亮很高,也很苍白。但它苍白的光却为树林里的一伙人照亮着路。
风从遥远的南方一路穿过茂密的树林迎上众人。猫头鹰在“咕咕咕”叫。每一个人的脚步变得越来越坚定了。
这时,有人停下了脚步。是,洪瀚明。
洪瀚明说道:“是李家集的人吗?”
所有人都停住了脚。
风瑜道:“若真的是,那么南宫鹤并没有将他们抓回去?”
空道:“他本来也不需要将他们抓回去。”
秦平道:“如果那些就是失踪的人,难道三弟也在其中?”
空道:“或许是。”
秦平怔住了,他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他的拳头攥得发饷,转身便要回去,却被风瑜拉住了。
秦平问道:“你干什么?”
风瑜脸色凝重,摇着头道:“不能回去。”
秦平挣开了他的手,他全身发抖,说道:“为什么不能回去,三弟可能就在。。。。。。。既然你不和我一同回去,我就自己去。”说罢,便转身要离去。
风瑜突然将背后背着的藤蛇棍抽了出来横在胸前,向前一纵,勒住秦平的身子。秦平怒道:“老二!你干什么!”
风瑜吃力说道:“不是我不让大哥你去,我也很想去,但你难道就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吗?如果三弟已经死了,你要怎么做?”
秦平道:“我当然是给三弟报仇!”
风瑜道:“如果三弟没有在那些尸体当中呢?”
秦平:“那我就再回来,去万灵山救三弟!松开!”
风瑜:“不松!大哥你可还记得咱们当初定好的任务,你若前去找寻三弟,咱们要耽误多少时间!我们此次已经无法按期到达地方了,若是三弟不在那里,若他还活着,若他在白鹤帮中,这样浪费时间,只会徒增三弟生命危险!”
秦平怒吼一声,实在悍猛,硬生生挣开风瑜,风瑜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
风瑜愁苦地喊道:“大哥!”
秦平喘着粗气,宽厚的胸一起一伏,然后冷冷道:“我知道了。”
“大哥。”
秦平道:“诸位,是我太莽撞了。秦平向诸位抱歉!”
易万轩道:“秦英雄爱弟心切,我等怎能不知?莫要再自责了!”
秦平胳膊一挥,蹭掉了眼泪。
齐英儿看着他,秦平哭的样子像个孩子,一个失去至亲的孩子,就像自己当时跪在爷爷身边一样。
易万轩道:“诸位,夜色已深,咱们要不找个地方坐下休息片刻?”
其他人没有异议,他们便找到了一处树木比较稀少的地方,将十匹马分拴在四周五棵树上。
众人围坐在一团火周围,三月的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此刻都觉得暖和了些。
凌全非看着躺在身旁的怜香玉,她惊吓过度依然没有醒,他把身上的白袍脱了下来给她盖上,让她的头轻轻枕在自己的腿上。凌全非两只眼里映着火光,目光里似乎有倾诉不尽的话语,温柔地看着怜香玉。而怜香玉时而呓语,时而又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甜美。
易万轩深深叹了口气,又给火堆里添了一根干柴,火烧着干柴“噼啪”作响。
今天晚上,众人的话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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